第八十六章 正阳之难 3
深空血道两苍茫,新死温热冷胸膛。死者死若难相免,生者生亦摧肝肠。剑光似星偿无月,嘶声慑人心仓皇。铁马干戈正酣处,正阳门前血气香。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这点萧人玉明白,可仍旧是宁死也不愿面对这般突如其来的离别。之所以身负重伤也要赶去正阳门,无非是想与天赌一赌,搏个善终的机会,否则就是败了,大不了也是失血过多,黄泉路上也好与父亲作伴。
这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做法多少让萧人玉有种负罪的感觉,可等她看过正阳门的现惨状后,她完全将愧疚抛诸脑后了······
庐王宫的随从和宫里的侍卫被杀伐殆尽,形势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正在她极力寻找熟悉的身影时,一声让她打从心里恐惧的惨呼声在纷乱的正阳门炸开。莫老大循声奔去,只见一圈叛兵像决堤的河水四散开来,几个眼熟的人呆立在其中,目光无不朝一个方向望去。
来晚了,终究还是来晚了吗!?萧人玉长大的瞳孔尽扫入湖色外袍上的片片鲜红,身子随即被人转入怀中,一只男人粗糙的大手捂了上来,妄图遮掩她不能,也不想看到的情景。
刺骨的寒风掺着血气吹在萧人玉的脸上,二十年前,一样冷的天儿,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窗外漫天的雪,第二眼看见的便是这个号称“南陵最骁勇善战的男人”。他安稳的抱起婴孩本就软绵绵的身体,将她举过头顶冠上自己属意的名字。那陌生的声音一遍遍的叫着陌生的名字,眼里全是喜悦,全是珍惜,甚至莫名的带动着伤透了心的汪雪吟喃喃的发出新生命中的第一缕声音:“萧、人、玉······”
如今本该模糊的记忆竟然像被拂去霜花的窗棂,清晰得叫人难以接受。为什么难得拥有的第二次人生会比第一次还痛苦,不但遇到相似不相识的仇人,亦爱亦恨间让她进退维谷不说,居然还血淋淋的充满阴谋与杀戮吗?
一瞬间,悲痛、不平、惊惧、仇恨五味陈杂吞噬了她的心,淹没了她的理智,也不管亲人能否听到,那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还是冲口而出,正阳门上空一声“爹”的呼唤,夺去了萧人玉的呼吸,也宣告了庐王萧单英明一生那惨淡无比的结局。
“妹子——!!”莫老大还以为手下了太重,萧人玉一昏,吓得他连背后袭来的利刃都顾不得躲闪了,只叫硬生生挨了一下,提起一脚将下毒手的人踹得老远。冰刃雨一样的落下了,莫老大来不及察看,抱着萧人玉躲闪不及,眼睁睁瞧着刀子往头上砍来,总不能再闭着眼挨一刀吧!所幸不远的独眼龙见状抢了几步喊杀过来,替莫老大挡下了要命的一击。
“他老子的,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病猫!!独眼龙你来好生看护她,老子要给这帮兔崽子一点颜色瞧瞧,好替庐王爷出口恶气!!”说完他抡起金刀便冲进叛军中东突西刺,一阵乱砍。
“老大,庐王爷早就没气儿了,你这是替他出哪门子气啊!”
“独眼龙!”乱军里蹦出一个灵巧的身影。
“死猴子,你哪里去了!”
“老大呢?”
“他——哎,她,你先抱着!小心护好了,出啥岔子当心老大扒了你的皮!”
“喂,喂独眼龙,你别跑啊!独眼龙,你给我回来——”猴子纤弱,架着萧人玉根本没法好好躲过敌人的追击,才几下便两人摔作一团,成了人家的活靶子。
一阵银铃声及时扫过,火辣辣的鞭子跟着抽在铠甲上,击碎之余斜落到地上,更是裂出一道深深的沟痕。来喜本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重伤该养着的人竟真跑到这正阳门来了,好不容易冲杀过来,倒看见一个细溜溜的男子压在受伤的小姐身上,气得挥手一鞭子下去,半分力道也没留。
猴子好在胜于灵巧,嗖的一下窜开,衣襟只被鞭风微微划开。
“妈呀,幸亏我练过一手,否则这会儿一定皮开肉绽!”来喜没多理得瘦猴子,只顾着看昏迷中的萧人玉,探过鼻息,果然是仅剩一丝出气,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张口喊道:“风正清何在!”
“臭道士,癫道士,平时老在眼前晃,紧要关头怎么就没见人影儿了!”来喜急的满头大汗,突然眼前掠过一丛青色,揪心的一幕再次落入眼帘——难怪哪里都不见。
围绕着萧单身边,与四周的混乱不同,这里一场令人窒息的对峙仍在持续。雷生的愤恨的枪尖抵在男子的下颌,而他身前,一个妖娆绝色的女子攀附着,正用一支冰冷的袖箭同样对着他的下颌。男子背后,沐少峰的冷剑直指心脏,毫厘决胜之间竟被人用寒铁钩剑裹住了脖颈,敢动分寸难免招来断头之难。持钩剑此阴毒兵器之人正是叛将玄飞南,雷生腋下的美艳娘子也是故人,颍州城外风花雪月的软轿里就有她的身影,而但凡这位名唤胭脂的佳人出现,身边必有那男人的身影——华服着身,似女人般面容姣好的公子姑苏。
风正清摸了摸庐王爷的鼻息,果然已是气息全无。一方沾血的女子所用的黄丝帕轻浮的搭在庐王爷的脸上,帕间隐约得见庐王爷血红的一双虎眼瞪视前方,炯炯有神根本不似早已辞世。揭去屈辱的黄丝帕,风正清摇了摇头合上庐王的双眼,可试了几次都未成,足见国仇家难未消,庐王爷死难瞑目!
“看了一番情景,想必她定是要难过极了······”风正清听似一句慨叹,却令沐少峰的理智彻底崩溃。他抽剑狠狠刺了过去,根本不问自己脖子上那道闪着寒光的钩刃下一刻便会钩掉他的头颅。
“哐——”清脆的撞击声下两剑擦出火花,不知何时沐少峰的大师姐厉扬筝出现在玄飞南身旁,杀他个措手不及。对方未得手,沐少峰这一刺倒不负所望伤了姑苏。看着沐少峰对姑苏展开暴雨般的追杀,胭脂心焦却被雷生缠住,只是姑苏本人到跟没愣过神似的,怔怔的勉强躲闪,相继又受了不少剑伤。
“你刚才那股厉害劲头哪里去了!见了自己的血,倒成了缩头乌龟了吗?”沐少峰出言挑衅,竟跟说中了般引来对方诡异的目光,随即一股强烈的恐惧感侵袭上心头,逼得沐少峰本能的与对方拉开距离。
杀气,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强悍。沐少峰不知武林中有过这般凛冽似他,好像能在眨眼间杀掉眼前所有的人却不曾动容。不止沐少峰,在场周遭的一干人等都深有同感,每个人都摆出仿佛等待凶恶猛兽发出致命一击般屏住了呼吸,直至姑苏发出低微的如小孩呜咽的声音时,空气立马凝重起来,且像万千小针刺着皮肤一样难受。
“啊呀,好险,好险······”忽然闪出的身影打断了即将爆发的危险,脸上带着狐狸妖面的高大男人一把扯住了濒临失控的姑苏,他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黄袍加身的女子,“你还真是一刻也不能让我省心呢,公子大人。”
诡异的面具,蓝色的瞳仁,来者正是妖人慕容朔。
“哼。”姑苏轻哼,朝雷生猛挥了下衣袖,一道强风滚着冷沙和内劲将他打飞出了视线,脱困的胭脂蛇一般逃回姑苏身边,娇滴滴的心疼他的皮肉伤。
“今天多有叨扰,告辞了。”
“慢着!”沐少峰长剑挥动,剑气冲破慕容朔脚下基石,足见是动了真气。那妖人肩上扛得是昏迷不醒的萧人玉,沐少峰哪能任由她被妖人带走,“想走没那么容易,快放了萧姑娘!!”
“大小姐!唔······”雷生情急,牵动骨折伤处,痛得呲牙咧嘴,望远处来喜已昏厥在地,倒是个不认识的瘦弱男子在多方掩护。
“就凭你?”慕容朔轻蔑的笑了声,冲着手掌吹了口气,一阵浓浓的紫尘便翻滚而起,极其刺鼻。众人一通咳嗽,再睁开眼时人早已逃之夭夭了。
“可恶!”沐少峰一剑插在地上,看着不远处庐王爷孤傲的身躯,恨不得握碎手中的剑柄。当宫中大火几近烧尽时,几路人马同时赶到,一路分散至各宫灭火,同时剿灭残余乱军,一路则直奔皇帝寝宫,见一片废墟后过宫道与幸存的臣工相遇,转而赶来正阳门解困。
当时的正阳门在一群武林人士的帮助下对叛军两相对峙,直到救兵赶到才将敌军全数歼灭,叛将首领万副将被诛,其余几大军头悍将也相继被俘。正阳门之困解除时,东方的天空已将要泛起阵阵青白。
晨曦中的所有人披血带伤,纷纷聚在一起不肯离去。他们中间不少人流下悲痛的泪水,只为他们眼前至死都不肯瞑目的男人。他的手仍旧紧紧握着自己的兵器,及时剧毒和厮杀已让他精疲力竭。明明早该毒发倒下的男人,却以一敌多,一连诛杀对方好几员大将。
一场有关魔剑入宫的秘闻,竟最终招致南陵如此惊天动地的浩劫。天子驾崩,尸骨无存;姬氏一族,极盛而衰;庐王遇难,臣工死伤,南陵岌岌可危,风雨飘摇。
望着宛如关外战场般惨不忍睹的景象,险些跌下白马的东辰郡王泪流满面,恨自己未能及时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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