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真实 1
转嫁仪式选在庐王宫正堂举行,香炉烛秉,红拂黄曼,三牲酒礼,样样齐备。高堂之上,放置着一张竹床。床上撒上浸过狗血的香米,用细盐画线圈住。萧人玉手系红绳,卧与床上,一副巨大的黄符将她从头到脚盖住,看不清病容。
在竹床的左,右两侧,前方和对角,同样有五个完整的盐线圈,其中各放一只蒲团。大堂门窗紧锁,再用血写的黄符遮住。祭品放在供桌之上,摆在正门。
巫蛊之术,外人避之唯恐不及。加之行宫谣传的种种关于转嫁仪式,吸人精魄,夺人阳寿之类的恐怖传言,那些原本将行宫团团围住的侍卫们,不禁都心生怯意。入夜之后,他们三三两两退守出宫,黑压压的人头,只在行宫的院墙外攒动。此时,趁行宫守备已经松懈,一个人影成功潜入禁宫,直奔正堂。
从房顶跃下,正堂内忙碌的王妃一声惊呼。
“王妃莫怕,晚辈一时情急,惊扰了您,还望见谅。”沐少峰一脸疲态,发丝散乱。忆起那日,他潜入太师府得知事情原委,就想先探明真相。谁知趁夜进入落暮园,竟与同样来调查的风正清偶遇。
沐少峰抱拳,向上官鑫虎施礼,“多谢将军放出风声,少峰才得以及时赶来。”
上官鑫虎低头摆手,只是笑笑。
庐王萧单站在他身侧,也看着沐少峰笑得意味深长,“沐少侠好本领,有你在,玉儿也稳妥些。”
沐少峰心里一甜,庐王是否已对他有所改观,不再计较他的江湖身份了呢?大眼一扫,正堂另一侧,倒卧在蒲团上的不正是沈敬轩。他怎么面色惨白,毫无生气?
“那个,沈公子怎么了?好像病得很严重。”
“没事,小病小痛,没什么影响。少侠就座吧,时辰耽误不得。”庐王拍拍沐少峰的肩膀,投以信赖的目光,好像在说我们可都依仗你了。
庐王的亲随们都躬身退了出去,他们心里和沐少峰一样犯嘀咕,怎么今天庐王好像特别的和蔼可亲?
通向内堂的门最后也被锁上,偌大的屋里只剩下六人。萧人玉睡在榻上,她左手边是上官将军与庐王,右手边是沈敬轩和沐少峰。
王妃拿起一根香烛,点燃,插在供桌上的香炉里。袅袅白烟幽幽直上,清香洒满殿堂。之后她又掏出一支精美的沙漏放在供桌下,用细细的红线缠在上面,另一端系在她手腕上。回到中央的蒲团上坐下,她拿到周围几人手腕上的红线头,系在一起。最后绾上萧人玉的红线,就此仪式准备就绪。
子时,乃人一天中肝气泄出,聚集成精之时,以气壮胆,则邪不入侵。所以庐王妃选在子时内,解开外面的屏障,放四鬼进来。第一声清脆的钟响,四鬼没了束缚,瞬间化作黑蛇游弋,嗅着萧人玉的气息迅速爬进殿门。
四条黑蛇窜上牲礼,混为大块黑雾笼罩其上,犹如乌云压顶。里面四双泛着绿光的圆目,在云里乱窜,时不时吐出猩红的芯子还伴着可怕的嘶嘶声。
王妃盯着黑云的动向,敲击了一下座旁的小钟。床上的萧人玉动了一下,连在手上的红线顿时红艳欲滴,蒲团上的其他人如电击般,脸色大变。
沐少峰通体冰凉,头脑也迷迷糊糊。庐王耐不住血气亏损,无力地伏在团上。他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呼吸时续时断。上官鑫虎也手脚虚软,元气大伤。至于沈敬轩,早已面如枯槁,气息全无。
王妃看了看四人的情况,又用余光快速地瞄了一眼供桌。红烛过半,王妃第二次敲响小钟。一道黑色从萧人玉手里窜出,顺着红线乱走。刚才孱弱无骨的几人通体霎时黑气腾腾,如中剧毒。
“嗖嗖——”两声,燃得正旺的红烛被削成几段,散落在桌上。
“呵呵呵呵……”
仪式骤停,王妃缓缓地闭上双眼。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股劲风突起,好似一只无形的大手,把门窗推得咔嚓直响。所有的黄符,被风撕成细小的碎片,在碎片卷成的八头蛇纹里,立着一个颀长高俊的黑袍男人。
袍檐一抬,几缕黑丝垂下,一只海蓝的眸子闪动着温润的光芒。他轻柔的嗓音,撩拨着人的心弦,“瑾儿,别来无恙啊。”
慕容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眸光注视下,他那水瀑般的长发,迷离的眸光,清俊的面庞,俊拔的身形,竟都与二十年前一摸一样,岁月丝毫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为什么——”王妃从蒲团上站起,再次见到他,她难忍地有些失控。
“是同生锁,我被锁住了。”慕容朔一步一步向着日思夜想的人儿走去,葱白的手指摸上胸口,“我不会变老,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心。我的心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你捏得粉碎。”
慕容朔饱含怨恨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今天他要让伤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慕容朔一只脚刚踏进盐圈,所有的盐圈都同时出现缺口,风化般消失无踪。
“王妃!”庐王一声低吼。
“不用再做垂死挣扎了,子时已过,萧人玉诅咒未除,你又都沾染了邪障,怕是一刻钟也活不过了。萧单,你就安心地带着你的孽种下地狱吧。”
“瑾儿,看着你的至亲至爱一个一个的死去,你心痛吗?憎恨吗?”细指一弹,王妃手腕上的红线“噌”得断开。慕容朔想抓起她那双媃黄,却被一把拂尘缠住。
侧目看去,‘上官鑫虎’拂尘一挥,慕容朔冷不丁被震得连退几步。
“怎会这样?”没等慕容朔反应过来,刚才断开的红线竟像长了腿似的爬上手臂,紧紧地勒住他的手腕。
“起!”王妃决然一呼,顷刻间所以地砖都碎裂开来,数不清的红绳拔地而起,交织成一个囚笼,将他们与四只鬼隔离。
“瑾,你算计我。”慕容朔阴狠地盯着王妃,拉起右手,红绳的另一端拴着一个沙漏,沙已落大半,显露出一个小木牌,正是他当日操控狐狸面具用的。
他身在阵中,拭着默念咒语,果然全部失效。“呵呵,为了困住我,你连女儿的命都可以舍弃?你当真是恨死我了。”
“谁说玉儿会死了?”王妃自信地问道,“你感觉今夜此时与昨夜此时可有不同?”
此话一出,慕容朔一瞬蹙眉,他自觉这其中好像有古怪。猛然看向封锁严密的门窗,似是阻隔了他对外界的一切感知,慕容朔这次恍然大悟。至日才过,夜长开始变短,处在封闭的屋里使他对时间的判定上产生了误差。今日看似夜色如常,实则子时早过,“那四鬼……”
刚好沙漏漏完,地上的小钟“咔”地裂开,还在牲礼上盘旋的四鬼瞬间消失。慕容朔忍不住自嘲笑笑,哪有什么转嫁仪式,分明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皇帝一出宫,就遭你毒手,玉儿便猜到定是有奸细跟你勾结。于是她决定将计就计,铤而走险,赌你太高估自己的实力,赌你在最后关头放松大意,赌你的自负。”
“说的好——可就是没了咒力,凭我的武功要强行突破,你们老弱病残,能耐我何?”
“那可未必!”刚才死气沉沉的“庐王”,突然起身,健步横在慕容朔面前,“既然对手是你,你觉得我们会无备而战吗?”揭开黑青的面皮,一张阳光蜜色,棱角分明的脸映入眼帘。
“呵呵,夏唱凤,居然是你。”慕容朔想到他会追来,却没料到如此突然,还是在老情敌的假面皮下。
“还有我。”睡到浑身酸痛的‘沈敬轩’也僵硬地坐起,面皮之下竟是雷生。他与风正清一同随上官鑫虎进宫,随即也参与了这个大计划。
“有意思,我算明白了,你们想玩,我就奉陪到底。”这般情景,慕容朔反而笑得更加妩媚。他确实是大意轻敌了,不然怎么连易容这种江湖把戏,都骗过了他的眼睛。他从腰间抽出一杆红玉细烟枪,潇洒一甩,星火自燃。轻轻吐个烟圈,慕容朔拨弄着手腕上的红线,说道:“我记得这五芒阵是由五角力量支撑的,多一分,少一分都无法发动成功。谁要是强行退出,则必死无疑。”
看他红唇一撅一撅地吐轻烟,夏唱凤跨步上前,照其面门打去。
“啪——”烟管与掌相触,断成数截。
“别心急,我就站在这让你打,但是你考虑好了,是先杀我?还是杀他?”翘指一点,直向竹床边的沐少峰。
沐少峰此时正双目充血,青筋爆裂,发狂般长剑直扑黄符下人。雷生出手阻拦,居然不敌。他明明事先身中香烛中的软骨散,怎么还有这般力量?
夏凤唱回身发针,却出手犹豫,杀了他,阵不成阵,功亏一篑;不杀他,那郡主就……
不痛不痒地中了一针,发狂的沐少峰狠刺竹床,一连几下贯穿床底。慕容朔不觉悠然一笑,可下一秒却僵在脸上。黄符下倏地蹿起一股墨蓝的‘旋风’,腾空就是一脚,狠狠踹在沐少峰的胸口,直接将他踢出几米,颓然昏倒在红绳编制的网上。
“哼!一群没用的家伙!”颖王萧環稳落于正堂中央,负手而立,霸气非常。
慕容朔与颖王目光交火,已成昏天黑地之势,两人都暗地握拳,蓄势待发,“想不到你们连这一手都准备了。不用说,萧人玉一定跟萧单躲在别处当乌龟,放着自己的妻子以身犯险。”
“这都多亏了你的好部下。”颖王想起昨夜的种种,怒极反笑,“要没她到处咬人,我们怎么肯定你已经上套了呢。”
夏唱凤惊出了一身冷汗,真没想到上官鑫虎能拉拢颖王也参加这个计划。心里想着,两眼就忍不住往假上官鑫虎脸上瞅。
风正清手持拂尘,竟旁若无人地走到慕容朔身边,拾起了一些烟丝,收下。“有了这些,发狂之症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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