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休养 4
温热的血液带着萧人玉的誓言滴在冰冷的石头上，渗入石头细小的缝隙里，将它慢慢染成刺眼的鲜红。
沐少峰看着她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忍不住上前阻止，却被来喜拦了下来。
“随她去吧，你阻止不了她的。”
冷风吹拂着平静的河面，荡起一层层细纹，裹着淡淡的水汽扑打在三个安静的人身上。萧人玉在梁掌柜的墓前站了很久，来喜一直默默的陪在她身边，而沐少峰却很难不打断这种哀默似的宁静。
“你需要止血??????”挣脱来喜又一次的阻拦，沐少峰从她身后轻轻托起受伤的左手，心脏突突的跳动着。
来喜以为萧人玉会发火，毕竟从小到大她都很讨厌示弱，尤其是在男孩子面前。可这次隐隐中透着不同寻常，她不但乖乖的让沐少峰帮她粗略的包扎止血，还乖乖的伏上他的背任由他将自己背回去。
一路上萧人玉都安静的趴着，她走了一下午的山路，真的很累很累了。她需要休息，需要暂时放下心中的负担好好睡上一觉，否则她怕她还没开战就要累死在这桃山上了。
在沐少峰的殷勤帮助下，他们顺利的在天黑下来之前回到了小木屋。萧人玉早早的伏在沐少峰的背上睡着了，所以他非常小心的将她放下，扶到内屋的床上躺下。沐少峰安心的看着她的睡颜，已经褪去了原有的哀伤，愤怒，增添了些许温顺，平静。
“饿了吧，来吃东西。”才一退出内屋，来喜就送上可口的干粮和糕点。
“你不睡会儿吗？”接过一个雪白的馒头，沐少峰挑了她对面的小凳坐下。
“我饿的都睡不着了。”咬了口馒头，来喜呵呵笑着说，“你怎么又跑回来了，正义大侠？”
看出来喜又打断拿自己开涮，沐少峰瘪瘪嘴顾着吃自己的馒头。
“干嘛不理我？”
“我说不过姑娘，到头来又会被你笑话的。”沐少峰想起来喜拿他开的玩笑就觉得有些委屈。
“要是怕被笑话当初就不应该出来闯荡江湖，武林中的血雨腥风远比我这几句笑话可怕的多了。”
来喜摆出一副江湖老手的样子，引起沐少峰的强烈好奇：“可来喜你们看起来不想是走江湖的武林中人，你们是颖州本地人吗？”
“是，是啊，不是说了被当地的恶霸逼婚吗？”小小的磕巴了一下，来喜又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胡乱的瞎编起来，“你都不知道那个的混蛋多不是东西，七老八十了还想娶我家小姐，那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一坨屎上吗？”
“可是，你说过你家小姐姓萧啊，萧可是国姓呢。”看似小白的沐少峰毫不留情的揪出了漏洞，拆穿她的凄美谎言，“那你家小姐应该是皇亲国戚，怎么会有恶霸敢逼婚呢？他不怕掉脑袋的吗？”
“??????”
“你该不会在说谎吧。”
面对男人真诚质疑的眼神，来喜一副败给他的表情，玩笑的说道：“是又怎么样，你这么好骗，我就当免费教你行走江湖的第一招：永远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
沐少峰看着来喜对自己嬉皮笑脸，一时间有些迷茫——难道外面的人都是这样的吗？一面对着自己笑，一面却说着谎??????初次下山的沐少峰第一次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不要觉得心里不平衡，”望着对方满脸写着失落，来喜起身放下多余的干粮，走过他身边时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以后慢慢就会习惯的。”
说完话，来喜边打着哈欠边若无其事的走到角落里的干草堆旁，摆了个合适的姿势躺下睡觉。
“你要睡在这儿？”惊叹于来喜一个姑娘家居然大大咧咧的躺在脏脏的草堆里睡觉，沐少峰有些不解。他以为这世上的女人应该都跟师妹一样，可爱却娇生惯养。
“我不睡这儿难道睡外面吗？”来喜悠然的躺着，用手支撑着自己的小脑袋，坏坏的笑道，“而且外面已经有人要睡了。”
“恩？谁？”
来喜理所当然的盯着沐少峰，让他顿时觉得很无语——不会是他吧。
“正所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你若是做出有辱仁剑山庄的清誉的事，岂不刚下山就成了罪人了？到时候你师父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来喜的恐吓让沐少峰非常受用，他也觉得自己跟两个大姑娘无处一室不太妥当，便随便拿了两个馒头提着剑出去了。
“也不用逃的那么快吧！”木屋小门一关，来喜吐吐舌头自言自语道。
夜晚的风依旧是沁人心骨的冰凉，只不过相较于昨夜少了分杀戮，多了分安详。沐少峰坐在木屋后的草地上，望着空旷的夜空，觉得心里清爽了不少。离开仁剑山庄已经有好几个月，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可好，师妹和师姐她们有没有再吵架惹师父生气呢？
躺在平坦的草地上，沐少峰闭上眼睛，聆听着周围的风声虫鸣，树曳草响，忘记了更深露重的寒苦，美美的睡着。
“会生病的。”突然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猛地睁开眼睛，一个倒影落在眼里，依旧是那么的清丽怜人。
“在下是习武之人，没那么容易生病的。倒是姑娘，刚刚起身最好不要出来吹风。”沐少峰匆忙拍拍身上附着的杂草，爬起来盯着萧人玉看。
“习武之人就这般懈怠，非但轻信他人，更毫无防备的任由别人随意靠近，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什么叫人心难测吗？”
“人心难测吗？”沐少峰淡淡的笑了一下，弯腰坐了下来，“师父他当然教过。下山之前，他告诉我世事无常，武林之中处处险恶，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萧人玉也找了块舒服的地方坐下来，欣赏着夜空裹含着的星星，说：“可是你并没有做怀着一颗防人之心，不是吗？你师父到底有什么事，居然要派你这个菜鸟出山？”
被问到不知道算不算机密任务的沐少峰很想脱口而出，可几经思考之下，还是没有说出口。对方才刚跟自己相处一天，干嘛傻乎乎的什么都想告诉她，师父不是才教导过要有防人之心吗？
“不方便说就算了，我也不想逼你说谎。”把自己的身上的单衣裹紧，萧人玉歪着脑袋喃喃自语，“沐，少，峰??????你真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萧人玉用手托着头，轻轻支在立起的双膝上，整个身子圈成个小虾，很是可爱。
“冷吗？”沐少峰体贴的对有些发抖的萧人玉说，“你等我一下。”
沐少峰说完话，爬起来一溜烟的跑回了小屋。萧人玉看着一旁草地上的长剑，无奈的摇摇头：“看来他的记性远不如他的武功高。”
很快的，沐少峰拿了件多余的外衣和糕点兴高采烈的跑了回来。
“呐，披上它吧，会暖和些的。这里还有些糕点，来，你尝尝。”服务周到的沐少峰又是递衣服又是送糕点，说实话，萧人玉看在眼里不免心里有一丝丝的暖意。抛开那张脸给她带来的副作用之外，萧人玉总体觉得沐少峰这人目前还可以。
有违常态的接过男人递来的糕点，萧人玉嘴唇微张，软软的咬了一口。确实很香，甜而不腻，酥而不焦，口感香嫩让人难忘中透着似曾相识的熟悉——几天之前她在长乐阁曾经品尝过，当时颖王就在她身边，手把手的教她用毛笔写自己的名字。
想起了不堪回首的事，萧人玉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在外人看来还以为是这糕点不合胃口呢。
“怎么了，不合胃口？”看着萧人玉放下刚咬了一口的糕点，沐少峰温柔的关怀，“那再尝尝别的，这些我听别人说都是颖州的特产，很好吃的。”
换了块绿色的糖糕递给萧人玉，沐少峰兴致盎然的围着她介绍自己买来的特产。萧人玉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是盯着刚吃过一口的糕点，脸上流露过一瞬间的憎恶，又重新铺满了惨淡的哀怨。
细心的沐少峰知道她可能又在为已去世的故人和自己艰难的处境伤心忧怀，所以并没有再说话烦她，而是悄悄的抽出垫在包裹着糕点的棕色粗纸下的方形红纸，拿在手里又折又撕的。
“送给你??????”
恬静的声音飘进萧人玉有些低落的内心，随即眼前渐渐清晰的简易红风车给这个太过寂寞的夜晚点缀了些许难得的温馨。细细的树枝支撑着红色锡纸制成的小风车，由一枚吊着翡翠泪滴状的耳饰钉在枝头。一阵风过，小小的红风车呼啦呼啦乐悠悠的转个不停，好似千万烦恼随风飘过，尽化为它欢快旋转的动力，却不曾影响它火红的颜色???????
“这个是??????”
“是风车，我师娘教我做的。可惜我功夫还不到家，你不介意的话就收下吧，它可以帮你转运的。”沐少峰对着风车吹了几下，见它转的更来劲，笑得也就更灿烂。
一时间，萧人玉真的感到很温暖。做了二十年的萧人玉，她头一次对陌生人有这种感觉——可能是对方涉世未深所以无比真诚的缘故，也有可能是那张跟她曾做了几年夫妻的熟悉的脸，让她彻底丧失了长久以来辛苦营造的坚固外衣，毫无抵抗力的染上一脸的哀怨。
为什么她又这样看着我？
沐少峰并不是第一次面对那种眼神。早在他们首次见面时，她吃惊之余就是用这种幽怨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他们先前就认识，而且她曾经深深的受到了伤害。
眼瞧着萧人玉盯着他手上的红风车，犹犹豫豫的伸手握住，他抑制不住好奇的问道：“萧姑娘，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吗？”
一语既出，萧人玉神色间写满惊奇。两人眼神相撞的一刹那，背景下的天幕竟神奇的划过一颗流星，转瞬即逝，短暂而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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