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休养 3

　　对于来喜而言，可能是沐少峰看起来耿直板正的缘故，所以虽然对他谈不上信任，但至少并不讨厌。

　　也正是基于此点，当她看到沐少峰因为萧人玉的话而有点沮丧时，还是忍不住送去关心的眼神，心里默念着：“可怜的沐少峰，你可千万别动小姐的心思。她一句话就让你这么受伤的话，那日后可有的你受的。”

　　其实沐少峰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因为一位素未谋面的姑娘的一句话而心里闹别扭，他只是想帮助她却遭到拒绝罢了，难道是仁剑山庄的正义被人误解才会让身为弟子的他感到不适吗？

　　确实，半途而废有违人剑山庄的信义。沐少峰望着潺潺巍巍走远的两人，把心一横抬脚追了上去。

　　“干什么？”来喜看着一追上来就背对着她们弯下身来的沐少峰，好奇的问，“你崴着脚啦！”

　　“不是，在下只是想有始有终，再亲自送姑娘最后一程。”

　　瞧了眼老老实实弯着腰的沐少峰，萧人玉并没有热情的接受他的好意，而是一句话也不说的绕过他继续往山下走。

　　又一次被忽视，沐少峰觉得心里更不是味儿，可还是耐心的追上一瘸一拐的萧人玉，说：“萧姑娘，我知道刚才那样很唐突，但是我并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帮助你。”

　　“我不需要帮助。”萧人玉皱着眉，不再多看他一眼。

　　“可是姑娘，你都已经伤成这样了，怎么能再勉强自己呢？”

　　“勉强自己？”萧人玉轻笑了一下，虽然只是瞬间，但还是洒脱得几乎迷花了沐少峰的眼，随之而来的对视更是让他心跳漏了一拍，“在你眼里，我现在既悲惨又可怜是不是？”

　　萧人玉此话一抛，一旁的来喜立马就预感到了两人之间即将袭来的暴风雨。没多久，果不其然沐少峰不怕死的肯定道：“萧姑娘你如今身受重伤，又遭人逼嫁，本来处境就很艰难了，为什么自己还不能好好珍惜身体呢？”

　　“啪！”萧人玉又一次狠狠的回答，只不过这一次没有打在沐少峰脸上，而是被他死死的抓在了手里。

　　身手不容小觑的沐少峰怎么会再次心甘情愿的吃亏。他毫不费力的抓住她纤细的右手，刚想开口，谁想另一只手带着不大不小的力道闪电般的突然扇了过来，将他的话硬生生的打了回去！

　　另一边脸随即火辣辣的疼起来，惹得沐少峰真的有些火气，自嘲的点点头说道：“好，既然姑娘不稀罕，那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像姑娘这样任性妄为，不识好歹的女孩，我沐少峰还是第一次见，总算没白下山走这么一遭！告辞了！”

　　怒火焚心的沐少峰抱拳抬剑，草草行了个礼便一个纵身，踏草御风般的消失了。

　　沐少峰走后，萧人玉心绪复杂，一时间如鲠在喉，居然动不了身，也说不出话——那张脸，那些话，那个被他爱的伤痕累累的心，明明一切早在他把她主动让给尚文龙的那一刻起就碎裂了，死透了，可相似的脸说出的指责还是像在残存的碎片上狠狠的踩了一脚，深深的将碎片踩在她血肉上。

　　老天不是在给她机会，而是在给她考验，要她重来的生命中再次遇到尚文龙，遇到他??????

　　“小姐，”来喜担心的看着萧人玉脸上神色千岩万转，纷繁复杂，生怕她又陷入反常之中，慌忙打断她的思绪，“我们继续走吧，离山脚还有些路呢。”

　　萧人玉抬眼望了望那似乎有意摆弄她的老天，点了点头，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继续下山。

　　对于沐少峰而言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来喜她们花了一下午才走完。

　　路上天空放晴，泥土里的蚯蚓和地上的小虫都活跃起来，与怡人的青草芳香一起绘制了一副生气盎然的风景画卷。她们走走歇歇，处处的生机洗刷了两人身上的惨淡，重新粉饰了些轻松与希望的色彩。

　　这一下午，萧人玉想了很多，也有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多亏了大自然神奇的力量相助，她得以摒弃悲伤，愤怒，迷茫相互交杂的情感和难以抑制的那种对天意弄人的感慨，变得更加理智的面对已发生的灾祸和现今的困境，静下心来计划将来的打算。

　　来喜小心翼翼的搀扶，细心的观察，萧人玉的表现让她渐渐放下心来，笑容也不自觉的堆在了脸上。

　　“傻笑什么？”萧人玉不经意的瞟了眼低着头笑的来喜，好奇的问。

　　“没什么，只是看到小姐你没事了，高兴而已。”

　　“我一个人没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落得这个下场能笑得出来的人恐怕只有你了。”轻轻捶了捶酸痛的腿，萧人玉完全平静的说，“还有能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把我的姓名报给臭男人的人恐怕也只有你来喜了。”

　　听出小姐话里的意思，来喜趁她没发火前抢先辩解道：“人家是名门正派出身，不但救了我们还送水送粮的，我看他不像是坏人。”

　　“就算不是坏人，那也不能这样大意。欠他的人情我日后会还给他，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做。我不想节外生枝，你也不想他受到牵连吧？”

　　“恩，我知道了小姐。”来喜点点头，也觉得应该少给沐少峰惹麻烦。不过她们这边自顾自的决定，并没有考虑到受惠人本身的意愿。

　　碧翠环抱中的山脚下，泥泞的小路上留着两个女子小巧的脚印，就像她们不会仔细回顾的那些自己留在泥里的印记一样，路旁草丛后帅气的身影也是一直被忽略的对象。

　　他本来已经走了，他的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走的越远脚下就觉得越沉，怎么也挪不动一步。他的心里也是沉甸甸的，塞满了不知哪里来的担忧和不忍——他放不下她。

　　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沐少峰把这种沉重感归结于他的正义之心作祟。作为仁剑山庄的弟子，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位受伤的姑娘孤身走过那么难走的山路（来喜好像忽略不计了），心里怎么会不难受呢？

　　这般理所当然的解释一通后，沐少峰便使着轻功，三两步追了过来，悄悄的跟在两个姑娘身后。

　　回到当夜激斗的河边，寒光冷剑，血饮风号，历历在目。梁掌柜的惨呼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可怜他人已经长埋地下。

　　沐少峰没有撒谎，他确实把梁掌柜安葬在了河边。一根又直又粗的树干被人用利剑纵劈成两半，空落落的立在坟前做碑，却悲凉的没有留下名字。

　　这也难怪，作为路人的沐少峰能够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不至招来豺狼猛兽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萧人玉自然不指望他神通广大到连葬在这里的老人叫什么都知道。

　　不过，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望别人呢？除了姓氏，梁掌柜的名字她又何尝知道？自从她带着人意气风发的潜入颖州，摩拳擦掌的打算干一番大事时，她可曾真正关心过这个在背后默默支持着自己，为庐王府奉献一生的花甲老人。

　　萧人玉啊萧人玉，你对得起他老人家为你舍去性命的忠贞吗？

　　一把夺过来喜腰间的长鞭，萧人玉二话不说覆手上去一撸到底，借着鞭身上暗藏的瓷渣瞬间把自己的左手刺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小姐！”来喜吃了一惊，忙夺过受伤的左手，大喊：“你这是干什么呀！”

　　忍着刺痛的萧人玉没有理会来喜，而是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用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块轻压在木碑上，而后将受伤的左手紧握起拳头，让滚烫的鲜血淋石块上，毅然决然的说：“掌柜的，自从我们来到颖州，你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如今我来看你了却也没有能为你准备些什么。这树叶就暂当做我送去的冥纸，这鲜血也暂充当我敬你的奠酒，你安心上路吧。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你的仇我一定会报！到那时，我会带着三千冥纸和上好美酒来祭奠你，会正大光明的在这个碑上写上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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