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引领入地宫

　　一个牧童骑着只黄牛从岔道山坳里经过，他穿着很破旧的蓑衣和草鞋，风雨无阻出来放牛，不急不慢，手里横一支短笛，吹着不知名的山野小调，甚是欢快悠扬。然而，即便如此，娥倾也不觉得这一带像有人家居住。

　　一座接一座的坟墓，荒草丛生，占地几乎有十余亩，且不知那山里是否还有这样的景象！除了牧童的短笛声，便是山间虫鸣和远处乌鸦的啼叫了。

　　老人偏偏手指着山坳深处道：“我家，就在那里。”

　　娥倾胆怯，更加力怯，终于放下老人，跌坐在草丛中。在她身边三尺处，耸立着一座墓碑。而要走进老人所指的山坳，更需穿过这一片荒芜的墓地。

　　她大口地喘着气，以为自己只要歇息一会儿就有勇气有力气这么做。

　　老人端坐在草地上，说道：“姑娘，你看这地方可好吗？”

　　“好……”娥倾哭笑不得，“好吓人，幸亏是白天。老人家，这里怎会有这么多坟墓？”

　　“一年年地死人埋人，不就有了这些坟墓么，哪里值得稀奇了。”

　　“可是……”娥倾觉得奇怪，明明方圆几里内都不见有人家，墓地安设在这里，未免远了吧！她不再问。雨丝落在鼻梁上、头发上，耳闻得草叶间细雨沙沙的声音，而笛声渐远，灰色的天空乌云游移，此地，真有一种远离尘世的清静。

　　“老人家，住在这山间，真的很惬意呢……”娥倾仰头望着乌云变幻，“这里是什么地方，山是什么山？”

　　未等老人回答，她又笑道：“我还没请问该怎么称呼您呢。”

　　然而，哪里还有老人的踪影？！

　　娥倾大惊失色。刚刚老人还在她的身边坐着，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凭空消失了？

　　——就算这个来历不明的老人会武功，有很高的轻功，可未免太快太轻了，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而且，她不是腿受了伤么，为何要用这种方式离开？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老人家……”娥倾站起身来，在草丛与坟墓间呼喊寻找。

　　然而，除了隐隐的雷声，她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她想穿过这大片的坟地。走在坟墓间的时候，她忍不住要看看这些墓碑。

　　不是每座坟都有墓碑。许多人生前普普通通，死后亦默默无名，只有那些富有的、深刻悼念着亡者的人家，才竖得起一方石碑，刻上亡者的名字。还有木碑。木碑上用笔墨写的字已经模糊不清，好像亡者在活着的人心目中渐渐淡忘。

　　娥倾看到那些名字，如同自己的名字一样，都是代表着一个人。只不过如今，这些名字伴随着主人永远沉寂地留在了这里，而她，好好地站在碑前，阴阳相隔却又只是咫尺之遥。

　　蓦地，她看到一只白兔在草窠里蹿出，窸窸窣窣蹿跃着，在一棵树下停住，啃着那里的青草。这样，它离娥倾非常近。

　　很显然，它发现有人在附近，却并未惊走。

　　娥倾见这兔子雪白可爱，不像是野生的。她走过去——

　　“干什么的？”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想起。娥倾回头一看，野草披离处，露出两个女子的倩影，她们脚下，居然是从地下延伸出来的一道石阶。

　　娥倾惊讶道：“你们……那里……是什么？”如果是夜晚，她肯定以为是鬼从坟地下冒出来了。

　　这两个女子，俱是年轻美丽，一个身材瘦高，穿着雅致的绿衣，一个丰满偏矮，穿着土黄色的衣衫。

　　“木姐姐，小雪跑出来了，怪不得宫主找不到呢。”身材较矮的女子说着，上前来捉那只白兔。

　　瘦高女子看了娥倾一眼，冷冰冰地道：“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进去吧。”转身就走。

　　娥倾诧异极了：“跟你走，去哪里？你们认识我吗？”

　　那身材较矮的女子也抱了白兔跟来，推了她一把，笑道：“进去不就认识了！”

　　“不！”娥倾惊喘起来，本来就饥乏得很，现在头都开始发晕了。看样子那石阶是通往一个地下空间，在这遍布坟墓的地方，地下倘或有什么建筑，除了墓穴，还能有什么？

　　瘦高女子回头道：“阿土，要客气一点。姑娘，是我家老主人尚婆婆请你做客，感谢你不辞辛苦冒雨送归。”

　　“是……那位老人家？”原来她凭空消失，竟是因为她的家就在这地下。

　　“所以，请勿多虑，随我们来吧。”

　　娥倾这才觉得好过了些。她知道这位“尚婆婆”不似一般老人，极有可能是个武功高手，这地方虽然古怪，但尚婆婆总不至于有恶意。

　　“但是，你们说的‘公主’是怎么回事？”

　　“宫主是我们地宫的宫主，也是尚婆婆的女儿。”

　　“地宫？”

　　“我们管这里叫做地宫。”瘦高女子看了一眼石阶下方，“姑娘戒心不小呢。”

　　娥倾很无奈亦很惊惧地笑着：“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地方，未免害怕。”

　　身材较矮的女子大声道：“怕什么，又没有鬼吃了你。我们几十个姐妹住在这里好多年，都没怕过。”

　　几十个……好多年……娥倾一听，眼前几乎发黑。

　　然而，由不得她再迟疑，瘦高女子牵着她的手，半请半拽地将她带下了石阶。石阶尽处，是一道藤萝掩映的石门。不知是怎么开启了藤萝下的什么机关，石门轻轻打开，蓦然的黑暗，深沉宁谧，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如同一口没有底的黑洞。虽然看得到有点点团团的灯火，娥倾仍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进去吧。”一只手将她推了进去。

　　地宫幽深。

　　娥倾好一会才适应了这里的黑暗。没走多远，她便发现这里虽是地下，但也可谓地形复杂了，许多岔道，宽的窄的，不知都通往哪里，每条道上下左右都是用砖石砌好的，整体呈拱形，不太高，却也足以让人通过。空气凝滞，却不觉得窒息。每隔一段路就有一盏油灯高燃照明，想来是日夜不熄的。更难得的是，娥倾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花香。

　　看来这里跟外面是通风的。

　　但很快她发觉自己错了。将要到一个岔道口时，她发现右边那条通道墙根下摆放着一盆鲜花。花是紫蓝色，艳丽盛开，仅仅一盆，也足以让人惊喜。

　　可惜，她们并没有选择这一条路。身材较矮的女子领路，转弯走上了左边那条通道。刚转过弯去，娥倾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啊！……”她尖叫着退缩，抓住了瘦高女子的手臂，躲在她身后，“那那那……那是什么！”

　　纵然光线幽暗，也赫然可见墙根下有几只骷髅头。白花花的颜色，洞洞的眼骨，排列整齐，骇得娥倾心都要跳出。

　　——这是什么鬼地方？这是鬼住的地方吧？！

　　娥倾几乎哭出来。可另外两人仿若无事，继续向前走，也不理会她的恐惧。娥倾紧紧贴在瘦高女子身后，手抓着她的肩膀把她当成了保护神，怯怯地道：“为什么会有……那……你们，不害怕吗？”

　　瘦高女子温柔地摸住了她的手：“怕着怕着也就不怕了。所以，你现在也根本不必怕。”

　　娥倾又感激又好奇地看着她。

　　“我叫青木，她叫黄土。”瘦高女子竟流露出一丝笑意，“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了。”

　　娥倾诧异道：“以后？”哪里有什么以后，见到那位尚婆婆之后，她就要迅速离开这里！她心里这么盘算，可并未说出。

　　青木，黄土，奇怪的名字，看来是以五行命名。娥倾道：“是不是还有白金、黑水、赤火？”

　　青木道：“地宫里禁忌说黑、红、赤这些，所以是蓝水、紫火。”

　　“为什么有这种禁忌？我倒是觉得蓝水不如黑水好听。”

　　“因为宫主不喜欢。”

　　娥倾点头，真奇怪。心里暗自琢磨着什么，可还未琢磨出什么来，她就再次发出了尖利的声音。

　　“啊——”尖叫声刚刚发出又戛然而止。她又看到几只白生生的骷髅，和刚才一样，整整齐齐摆放在墙根下，好像在迎接人的到来！娥倾用力捂住嘴巴，咬住了手指，心扑腾腾跳着。由此看来，这幅景象在地宫里实属平常，接下来可能有更能让她尖叫的，她是怕也怕不及的了。

　　——索性目不斜视，就盯着前方的灯火看。

　　前方豁然开朗，亦灯光大亮

　　终于，终于是到了。相比于通道里的幽深冷寂，这间石厅让人感到温暖、亲和，不止装潢得有人间气息，还有活生生的人在，除却她和青木、黄土，还有三个人。

　　地上站着的，是两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女子。年龄稍长的那位，神情娴雅，衣服上满是绣金线绣成的花纹，年龄较小的那位，圆脸带笑，一袭紫袍裹身，妖娆无比。

　　娥倾在心中忖度：她们便是白金和紫火了吧？

　　铺设着锦缎的宽大榻上，端坐着一人，正是那位受了腿上的老人家，尚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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