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小镇识魔性
因为是雨天，镇上居民以及附近的村民做不了活，这家规模很小的妓院才算是相当热闹。但见门首站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故意淋着雨，把妖娆的身段显露出来，引诱客人。又有从门里出来的客人，醉醺醺，衣衫都不整，狂言浪*语。娥倾看得厌恶，站在了司空浮身后。不一会儿，来了两个妇人，看样子是来寻找丈夫的，她们不敢进去，只在外面大声喊叫，引得老鸨和妓女跟她们起了争执，终于，那两个男人出来了。一通的吵骂和拳脚。孩子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见此情景吓得大哭。好容易平息下来，又有嫖客仗着拳头有点分量不肯付钱，妓女哀求着追出来，却被这汉子一拳打得栽倒在地，还踢了两脚，多亏老鸨及时赶来赔笑劝阻。妓女忍辱负重，掉了两滴泪转身进了门子。那汉子走后，只听老鸨说道：“没眼力见的东西，甭管怎样由他去，这人身上摊着两条人命呢，他亲娘舅还是衙门里的人，咱们惹得起吗……”
娥倾看罢，默然不语。
司空浮便带着她继续前行。雨势小了，细密的雨丝斜织，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司空浮道：“若论习武，在你这个年龄上方才开始，已经太晚。然而，见识这世界的种种面目，于你现在来说正是时候。你看，这座小镇也算是地处天子脚下，理当安享太平富庶，实际上——”他说着手指向身后，“听到脚步声了吗？”
娥倾凝神细听，好一会儿才听到有许多人正向这里奔来。继而，濛濛细雨中，一队彪悍的兵士所向披靡地抢夺、挥拳、呵斥。本来相当寥落的小街鸡飞狗跳、不闻人语。看起来，这像是附近的守城军，可他们的行径无异于土匪与蛮夷，这是怎么回事？
街上没有什么好抢夺的，他们就开始砸门，叫开街边的店铺和住户。
娥倾心头火起：这些人可是太猖狂了！司空浮道：“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事，可你要知道现在京城边缘的形势是怎样的。”
娥倾讶异道：“你是说，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庞烈与山门城守备文铖的合谋作乱？”这两个人中，娥倾是了解后者文铖的。文铖驻守东边京畿重镇山门城，在他的父亲平远侯文炫起兵后不久就控制了山门城的所有兵权，脱离了总兵的编制。
“文庙镇会是这个样子，应该是出于这个原因了。”司空浮望向北边的天空，“他们占领的是京城东北几城，也成了孤城，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们在城中终于是吃不消了，要跑出来抢劫粮食、器具和人——当然，最主要的是女人。”
娥倾看到那些士兵似是从一条小巷道里抢出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之前是逃跑不及，只得暂时躲起来，不料仍被发现了。为首的几个士兵得意地哈哈大笑，将女子堵上嘴绑上手，半拖半赶地向前走。
娥倾怒极，说道：“师父，快去救下她，狠狠教训这些人！”
司空浮笑道：“杀不杀？”
“……别，别杀。”娥倾自是不忍心，“让他们再也骚扰不了老百姓最好。”
“好，你在这里看着，看我是如何以一敌五十的。”司空浮迈出了脚，脚步很快，双手却是悠闲地背在身后。
他很稳地站在如狼似虎的兵士们前行的路上，明显呈一夫当关之势。倘若这是十多年前还在江湖中浪迹时，他是绝对不会用剑的。这些小得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不配他的宝剑出面。可是现在，他想让娥倾看看他的剑法——他知道这小姑娘还不懂剑法招式的奥妙，便有意摆出他剑法的巨大威力给她瞧瞧。
兵士们见有人拦路，而且还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一边惊讶大笑一边心生蔑视：“想要英雄救美还是怎样？回家待着去吧，不然你的身子可找不到脑袋在哪里了……”
司空浮不言。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忽然给兵士们以威慑的震撼感觉。不知怎地，他背后背着的剑突然“呛”一声自行出窍，剑尖在空中划出完美曲线，然后剑柄冲里剑尖向敌，司空浮抬头，握住了正凑到胸前的剑柄。
“嘿，这人难不成是会妖术的老道？”
司空浮调动内力，凝聚眼神，宝剑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华，与此同时“嗡……”一声低沉有力的鸣响，剑身陡然乱颤。光芒在小雨中发散开来，是炽盛且氤氲的一团，司空浮于这剑芒中忽然看到过往很多熟识的陌生的身影，纷杂反复，光怪陆离，如同一场癫狂的梦，其中，最惹他注意的便是几个女子神情各个不同的脸庞，她们曾经倾慕、追求他、哀求他，却被他以最无情残酷的方式拒绝。还有他的仇人，那一张张俊的丑的豪气的平庸的脸庞，俱被恐惧笼罩，惊惶颤抖地求他饶命……蓦地，司空浮眼中绽出凌厉暴烈的光彩，口中亦发出震颤人心脏的长啸，宝剑如舞似狂地挥出——
他隐约听到了一声巨响。
“师父……师父！您怎么了！”
司空浮忽然听见有人这样喊叫。定睛一看，是娥倾站在他身边，满脸焦急和恐惧：“不要杀人！快住手！”
司空浮如梦方醒，待神魂宁定，抬眼望去，只见这条街道上横陈着方才那些兵士的尸体，还有两三个腿快侥幸逃过这一劫的，身影消失街道尽头。本来平整干净的街道，被他威力过分发挥的剑气轰出了大坑，一片狼藉。
娥倾真正是怕了，嗫嚅道：“师父，‘剑魔’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吗？”
司空浮方才还剑拔弩张、斗志激奋的面容颓丧下来，他放宝剑入鞘，叹道：“想不到时至今日我仍然不能将自己的魔性除尽。”
然后，他看到墙根下那平民女子蜷缩着身子惊恐地看着他们，他仰头哈哈大笑：“可是，我终究没有伤及无辜！”
说起来，司空浮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如何目标多重地使出了那一剑。娥倾走过去扶起那女子，说道：“别怕，他是救你的。”
女子浑身凉如冰，又发着抖，挣开了娥倾搀扶她的手，转身就跑。就好像娥倾是要害她一般。
娥倾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叹道：“师父，我觉得我们可以回去了……”
司空浮情绪忽然黯然，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您在想什么？”娥倾道，“师父，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她听师苍云说，司空浮实际的年龄将近六十岁，虽然一直不曾感觉到他有这么老，这一刻他的表情却让她觉察到一个人的心若是老了，那么他就是老了。
她为他感到有些伤感，于是大着胆子扯住了他宽大的衣袖道：“咱们回去吧……您难道不担忧那些名医都逃走吗？”实际上，娥倾是怕司空浮在这里突然魔性大发，伤及无辜的人。
司空浮任她牵着袖子向师苍云的“李宅”所在的小村走去。两个人的雨伞方才被司空浮的剑气击破，已经烂得无法遮雨。这样的淋雨，在娥倾感觉里是很惬意的。岂知到了半路，司空浮突然说道：“你自己回去。”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粗哑，“我要去一个地方。”
娥倾诧异地看着他。
司空浮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走上了细雨茫茫的岔路。娥倾怔怔地看着他走远，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无奈地想到自己拜了个什么样的师父！这才是第一天，他就有如此古怪的行径。以后倘若真的跟着他学上几年十几年的武功，会发生多少意想不到的事？恐怕连她自己都变得跟今天判若两人。
不过，她还是欣喜兴奋多过这瞬间的担忧。她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会不会达到剑魔师父的这种境界。
“李宅”已经变成了“师宅”，娥倾走到这座古宅门前，看到新换的木牌不觉笑了。
师宅和昨天初来时已经大不一样，有了人气，更有了东西。也就是说，这里更像一个可以居住生活的地方了。更令她惊喜的是，她那间黎明时在雨中坍塌半边的房屋，像被神仙施了仙术一般完好无损，比原先的外观更为齐整。是谁这么勤力的手脚这么巧的心思这么快的速度？
她以为是师苍云，不料师苍云语气淡淡地说：“是王大夫。”
娥倾听了，心中好一阵波澜。
“今天经过交谈才知，王大夫不但医术高深，武功亦好，又有文才，而且还会修葺房屋，烹饪食物。”师苍云难得夸奖别人，对王无言，却是无法不“客观”地说出溢美之词，“据我看来，倘若我们八人中有一人能治愈司空浮的怪症，那个人，十之八九就是他了。”
他又自负地笑道：“不过，我师苍云会力争那十之一二的机会。”
“师太医，我相信那个人会是你。”不知为何，娥倾冲口而出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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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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