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无果的问询

　　醒来的时候，不知是何时辰了，四周仍一片寂静。娥倾下床，推开窗户看外面天光，呵，竟洋洋洒洒下着小雪，正对着窗户的恰是一树红梅，鲜妍芬芳，只是将要凋谢。冬末初春天气，令人有点欢喜。

　　娥倾笑笑，正要回床边，忽然看到梅树之后有一人影。走得近了，她认出是昨晚向她跪拜过的文炫之弟文材。文材胖胖的，善人脸盘儿，一见公主芳驾便在窗外跪拜下去：“草民文材请公主安，公主千岁千千岁！”

　　娥倾道声“免礼”，掩了窗户。她尚且衣衫不整。

　　丫鬟服侍她穿衣梳妆完毕，才出去见了文材。

　　“二舅……”

　　“啊，不敢不敢！”文材又要拜倒，“草民虽然跟洛妃娘家沾亲带故，但身无长物、无爵无位，公主金枝玉叶，折杀草民了！”

　　娥倾微笑，不欲究竟这个，其实她也觉得尴尬，毕竟是才见过面的陌生人，亲缘称谓颇为难以出口。她问道：“是文侯爷要见我吧？”

　　“回公主，是的。”文材不停打拱，一脸谄媚的笑。娥倾便示意他前行带路。

　　夜晚看不清侯府景象，此时娥倾才发现这府邸相当阔气，不但屋脊起得高，道路也甚为宽阔，甚至还有一座长有五六丈、高有两丈余的雄伟楼阁耸立一端。文材解释说：“那是‘江湖场’，那楼叫做‘英雄楼’”，住的都是侯爷十分推崇的幕宾，不过依小人看，说白了就是些个看家护院的武夫。”

　　娥倾道：“听说侯爷私麾下有一二百从江湖上结纳的良将精兵，这江湖场、英雄楼怕是也不够住吧？”

　　“公主明鉴，大部分幕宾分布在城中，咱们这舞城，多好的地方啊，人杰地灵，天高皇……天高地远，自由自在……”

　　娥倾忽道：“我的侍卫陆同也在么？”

　　“这个，倒是没有看到。”文材小心翼翼地禀告，“公主千岁，侯爷虽然是草民的兄长，但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一大清早不知为了什么，脸色很不好。我估摸着，莫不是那起对公主有歹意的逆贼追到了，让他烦心？不过公主您不用担心，平远侯府是什么地方，固若金汤啊，他们敢？”

　　娥倾听了这话，便猜到了七八分。等到看见文炫的时候，文炫却是一副平和冲淡的神态，娥倾赶在头里不让他施礼，并对他和文材说：“你们两位算起来都是我的长辈，彼此就都不用那些繁文缛节了吧。”

　　文炫答应着，同时暗施眼色命文材退下。

　　娥倾先开口道：“舅舅，陆同一定对您说了什么吧？”

　　文炫一怔，哈哈大笑起来：“公主果然是大家风范，开门见山啊。只不过，公主您可能想错了，事实上陆同什么也没说。”

　　娥倾相信这话。陆同什么也没说，为的就是要让娥倾说——或者不说，他一个侍卫，绝不僭越在主人的意愿之前自作主张。

　　“我现在想见他，可以吗？”

　　文炫笑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他正在陪小女玩耍，好像忙得很，抽不开身哪。”

　　娥倾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说道：“母亲临终前嘱咐我交给您的东西，被我在途中不小心弄丢了。倘若那对您非常重要，娥倾先给您赔罪了。”她略略屈身施礼，“不过，您可以派人跟着陆同回去寻找。地点，他知道，是迷山中的一片沼泽。”

　　她虽然不知道那只檀木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她，那对平远侯来说一定十分珍贵，母亲在信中也一定提到了这样东西。一定。

　　“哦？丢了？”文炫昂然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愠不火的笑，“看样子应该是丢了，至少丢了是一个很合理的说辞。”昨晚看过信后，他就已着人查看娥倾公主与侍卫陆同的随身物件，甚至是衣服，寻找那只檀木盒子。那是很多年的期待了吧……从十年前与皇宫里那位美丽的远房堂妹重又联络上时，他就开始酝酿那种想法，书信往来传递的，对他而言何尝是情意，虽然他并非无情的人。

　　洛妃的死，虽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毕竟还是惊了一惊，感觉到事情来得太快了！洛妃也果然对他有情有义，那封信以及其独女娥倾公主的亲至就是最好的证明。信里的内容，令他狂喜、满意、期待、渴盼、忐忑；而对娥倾公主，他只等闲视之，那柔柔弱弱的样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子，唯一的不普通就是她的美貌。文炫并不轻视女人，然而这位公主，他第一眼就断定比自己那刁蛮的女儿容易对付得多！

　　此时，他的看法却有了些许改变，准确地说，他是感到疑惑。

　　眼前这位娥倾公主神情波澜不惊，语气柔和从容，是天之骄女的良好教养，可也给了她足以迷惑他人的本领。文炫无法判断她所言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不知道檀木盒子的秘密，还是她只是在与他周旋，然而这种周旋又是什么动机呢？

　　“是的，丢了。舅舅应该想象得到，我一路来得仓皇，狼狈之时几乎性命堪忧，丢了的除了那只檀木盒子，还有母亲留给我的首饰，为了找回这些东西，我甚至失去了一名很好的侍卫……”娥倾说着，脸上闪过苦涩的笑意。她知道文炫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是，既然是母亲嘱咐她来投奔这个人，那么他就一定值得信任，值得托付。

　　文炫沉吟良久，说道：“从洛妃娘娘的书信里，老臣知公主秉性纯良至孝，况乎檀木盒子一事是娘娘特别关照的，想必公主会谨遵娘娘遗嘱，将它交给老臣。”

　　娥倾点头：“只怪甥女无能。”

　　“惠王爷强将手下无弱兵，公主受委屈了。老臣的意思是，公主在我平远侯府中好生住着，谅那逆贼不敢闯来，等到他们知难而退，公主也会记忆起檀木盒子的所在，到时候内外两定，公主也可以出府在舞城中随意逛逛。这样的安排，公主意下如何？”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娥倾微微冷笑：“舅舅还是不信我的话么？”

　　文炫道：“话是拦路虎，几十年来，无数人对我文炫说过各种各样的话，我若都轻信了，岂不早就被那些话生吞活剥了？”

　　“言之有理。”娥倾叹了口气，“那么您是想让我马上交出那只檀木盒子？”

　　“公主爽快，老臣也不含糊，确实如此。还请公主慷慨见赐。”

　　“我没有。”娥倾眼神凝重却好像什么也没看，“我方才说的话，你若不信，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她开始想母亲为什么要她来投靠这样一个多疑的亲戚。

　　“也许，老臣可以从陆侍卫嘴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娥倾摇头。

　　“公主，您还没有用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请移驾吧。”文炫话音刚落，进来两个丫鬟，走过去搀扶娥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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