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盘颖下了楼，外面的阳光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毒辣辣地泼了她满脸。她抬起手遮挡额头，一溜小跑到了秦森车前。
上了车，秦森先递过来一个便当盒。
盘颖接过来，摸着还是热热的，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打开看就知道了。”
她打开盖子，一股鸡蛋面的味道夹杂着葱花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食欲顿开。
盘颖抬头看了正在开车的秦森一眼，问：“你做的？”
“嗯，早上做多了点，想着你应该也没吃，顺便给你带点。”
“看来你手艺还不错嘛，那谢谢你了啊。”
“别谢了，快点吃完，我们好干活。”
“那我就不客气了。”
盘颖把头发往脑后掠了掠，拿起筷子来吃起来，她确实是饿了，经过昨晚那场惊吓，精疲力尽的身体需要补充一些能量。
吃完面后，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盘颖这才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休息。
秦森边打方向盘边好奇地看她，说：“你昨晚做贼去了？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对啊，做女贼去了，所以我现在困了，想要睡会觉，到了你叫醒我。”
她说睡就睡，把背抵着靠背，头一歪，枕着椅背就呼呼地睡了。
秦森有些诧异，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大咧咧的盘颖，平日的她举手投足都是一种冷冷不可侵犯的感觉。他不由得又看了看她的侧脸，风从窗外吹过，轻轻掀起她额前的刘海，像是有一个小手在抚着她的小脸。他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了。
叮咚一声，秦森低头一看，是短信。
盘颖也被惊醒，一抬头，两人的目光就对上了。
“怎么了？”
“哦，是短信。”秦森慌忙别过脸，低头敲开手机屏幕，短信是老陆发来的，只有一句话：“搞定了！”
有老陆这句话，看来今天进看守所采访是没问题了。
秦森心情轻松起来，加快车速，不到二十分钟便来到看守所门口。
他熄掉引擎，把证件一股脑塞给盘颖，说：“老规矩，你跟上次那样进去就行了。”
盘颖接过证件挂在脖子上，点头说：“嗯，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还是一系列繁琐的检查后，女警把盘颖带到了全是栅栏的牢房里。
让盘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女警居然破例让她进了牢房里。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咋一见到章兰，盘颖还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章兰目光呆滞地坐在床沿上，眼睛上还耷拉几绺乱发，一张旧报纸似的脸，眼窝深陷，骨节突出，皮肤蜡黄，干巴巴嘴唇爆着白皮，整个人显得一点精神气也没有。
见到盘颖进来，她那呆滞的眼神里，突然散出几道精光来，仿佛看见了救星。
“你是那天来找我的那个记者？”
盘颖点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让她始料未及，章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
盘颖吓了一跳，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外面的女警，她正朝这边张望。她连忙拉起章兰：“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说。”
章兰终于站了起来，盘颖和她并排坐在床沿上，看着她脸色苍白，六神无主的样子，盘颖有些同情她，安慰她：“你别怕，有什么事说出来，我能帮到你的尽量帮。”
章兰呼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她的嗓子破了音，粗细不等的声调从喉咙眼里一起冲出来，听上去十分怪异。
盘颖一怔，直觉章兰有事情想说，但是她又不确定盘颖值不值得信任，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盘颖的脸上，期待着盘颖能够认同她的看法。
盘颖在章兰身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我相信，因为我也遇到过。”
“真的？”章兰眼睛一亮，晶莹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激动地说：“记者小姐，你真的相信我？”
盘颖郑重地点点头。
章兰终于彻底放下心理防线，擤了一把鼻涕，说：“我和增成都是吸毒人员，为了能挣钱买毒品，我们什么活都干。那天老黑带了个叫张军人来我们家，他跟我们说让我们接个活，事成之后给五万。听说有这么多少钱，我们眼都直了。本来我也要跟去干的，但是我刚流产，增成他不让我去。”
“那个叫张军的人找范增成究竟想做什么？”
盘颖说这句话的时候，察觉到只要提到“张军”这个名字时，章兰的身子就明显哆嗦一下，眼里写满了恐惧。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那次回家后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都在闷头睡大觉，问他什么他也不说。直到后来他自首公安局的人上屋子来搜，我才知道他杀了人。”
“他们后来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章兰摇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盘颖。
“那个老黑和张军你认识吗？”
“老黑是隔壁村的，大家一起在工地打工时认识的。那个叫张军的人不认识。”章兰说完又打了个寒战，说：“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可怕的男人，这段时间我天天晚上梦见他，梦见他派女鬼来杀我。”章兰说完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盘颖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起那个电梯女鬼的身影，莫非……
强压在她心底的疑虑乌云般瞬间弥漫开来，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问章兰：“除了老黑和张军，你还知道有谁？”
章兰歪着头想了好一会，说：“张军和老黑来的时候，外面还有个司机在等他们，老黑叫他陈平。”
“这事你跟警察说了吗？”
章兰点点头：“说了，警察找过老黑，老黑根本不承认有这事，说我诬陷他。他们害死了增成，现在又想来害我。呜呜……”说着说着，她又低头哭泣起来。
盘颖连忙给她递纸巾，说：“你还记得那个张军长什么样吗？”
章兰歪着头想了想，用手比划一下，说： “高高瘦瘦，戴眼镜，长相挺斯文的。”
章兰一句话令盘颖的表情在一瞬间冻结住了，就像是被人揿到阴嗖嗖的深井里，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连忙从包里翻出她画的那副肖像画，指给章兰看，急切地问：“你看一下，是这个人吗？”
不知为什么，只一瞬，章兰仿佛听不见她的话似的，目光开始飘忽起来，面容疲惫，哈欠连连，眼泪鼻涕一起流，额头上冷汗涔涔，接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嚎叫，捂着肚子趴在床沿上呕吐。
女警打开门冲了进来，迅速用皮带把章兰的四肢绑在床上。做完女警抬起头，对盘颖说：“你可以走了。”
盘颖不解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毒瘾犯了呗。”
“她不是在戒毒所戒毒了吗？怎么还会犯毒瘾呢？”
“谁知道呢？问医生？”女警声音里有一丝不耐烦。
走廊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几个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医生给章兰上了一针，章兰似乎安静了一些。
盘颖黯然走出看守所，沿墙行了几步就再也不走了，在台阶上坐下来。
还坐在车上抽烟的秦森看见了，开门下车走了过来，他小心地探问她，换来的是她的沉默。他索性也在她旁边坐下，大口大口地抽烟，一根抽到一半，又接上另一根。
盘颖转过头看他，他递了一根烟过去，说：“心情不好就抽根烟吧。”
盘颖摇头：“戒了，抽烟对身体不好，你也快戒了吧。”
秦森笑笑，深吸一口，吐出白色的烟雾：“我们这行压力大，抽烟可以缓解一下压力。”
两人又陷入一段沉默。
过了会，盘颖开口说：“秦森，你见过这个人吗？”
秦森看着盘颖递过来的肖像画，浓密的眉毛缩了起来，很认真地研究了半天，才递回给盘颖说：“这画画得不错，可惜我没见过。”
盘颖收好肖像画，目视前方，开口说：“章兰告诉我，案发前几天，有两个人来找过范增成，让他去办点事。后来没几天范增成就被抓了。我怀疑这两个人跟这个案子有关，甚至还有可能就是主谋，让范增成做了替死鬼。”
秦森直起身子，一脸质疑地说：“范增成会心甘情愿去当替死鬼？吸毒人员说的话你也相信？”
盘颖别过脸看着秦森，认真地说：“我倒是愿意相信她说的话。”
秦森不说话，狠狠地抽了口烟。老半天才说：“那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还说那个叫张军的人夜夜在梦里派女鬼追杀她。”
“这种骗小孩的话你也信？”秦森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她，说：“很多毒品有迷幻作用，会让人产生幻觉，更何况吸毒者本身为了逃避或缓解内心及外界的压力，他们选择了说谎也是必然的。因为说谎是他们逃避外界和内心压力的唯一方式和选择。”
盘颖皱起眉头，她知道她说出这话秦森肯定不会信，但他不容置疑的话还是让她感觉倍受打击。她很想问：“难道我也是吸了毒才看见那些幻觉的？”她嘴唇翕动几下，最终还是说：“我们先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坐回车上，秦森便发动汽车离开了看守所。
盘颖支起手臂朝窗外看，一路上和秦森零交流。
秦森瞅着她一脸不悦，忍不住打破沉默：“你刚才说章兰有提到两个人找过范增成，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的？我们去找找说不定有线索。”
“你不是说吸毒人员的话靠不住吗？”
“既然说出这两个人，我就去求证一下也好。”
盘颖想想也有道理，说：“其中一个叫老黑，是章兰和范增成隔壁村人，老黑和范增成是在工地上认识的，另一个叫张军，不知道哪里人，是老黑带来的。老黑还算好找，那个来历不明的张军，你打算怎么找？”
“这有什么难？”
一个老农赶着一群牛从乡道上过，秦森连忙把车子靠在路边田埂右侧停下，转头对盘颖说：“老黑、章兰、范增成和徐江都是南怀县人，至于那个张军，他不是老黑给带来的吗？去南怀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说：“虽然我不相信吸毒者说的话，但我觉得这个案子总有一些很蹊跷的地方。”
“什么蹊跷的地方？”
“你刚才说章兰觉得有人在追杀她，让我有种总有人想抢在我们前头干掉这案子知情者，不让我们找到的感觉。但具体我这感觉对不对，还要等我们去南怀县找到老黑和张军再说。”
听了秦森的消息，盘颖沉默了。她心里其实也很郁闷，对手似乎对她了如指掌，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希望这次去南怀县能尽快找到这两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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