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时光没有重量
过了立冬，抬首间满是绿意不再的枝桠，北风未止，寒冷袭来，总有些与秋天不尽相同的萧索。就是在这样一个很容易失去温暖更容易找到温暖的季节里，阵地的暖气管子抢修之后再次通了热气。
苏滢穿上韩熙送她的绒毛睡衣，给房东刘帆沏了杯茶:“帆姐，又麻烦你跑一趟，修理的钱我明天发了工资我就给你。”
“你得了吧，法律规定房屋维修的费用由出租者承担，你可别逼我违法啊。”刘帆端起茶杯捂着手。
苏滢说:“姐你人这么好，硕士毕业，工作稳定挣得多，又幽默，又随和，还贤惠，怎么就还单着呢？”
“这问题我也想问呢。”刘帆轻叹道，“我知道自己长得一般，但我也没想找个学辰那样的小鲜肉啊，平常人，爷们儿，比我强点儿就行，可就是没有。”
“最近还相亲吗？你爸妈还去公园找啊？”苏滢问。
“生命不息，相亲不止。”
苏滢对于从未经历过的相亲很是好奇:“除了大蟒蛇还有什么货？给我讲讲呗！”
刘帆回忆一番说道:“我的相亲史分上下两卷，卷一，有钱的，卷二，没钱的，你先听哪个？”
“没钱的。”
“没钱的，抠得那是五花八门形形□□，一举一动都抠在点儿上，抠得你一口气堵在胸口，张嘴就能喷出血来。”刘帆眉飞色舞讲述她的奇葩经历，“一个三十多了还玩弹弓的男的约我地铁口见，见了面跟我说他的车在南边，我俩就边聊边往南走，我心想这是去取车然后带我吃饭的意思，结果走到了下一个地铁口也没见着他车，人特淡定来一句，我不习惯在外面吃饭，我指着旁边便宜坊说，真遗憾，我本来想请你去吃的，那男的就不淡定了，没耳朵挡着，嘴咧得能绕地球三圈。”
“然后呢？他真有脸吃啊？”苏滢紧追剧情。
刘帆冷笑一声:“人连鸭架子都打包了。没见他在外面吃饭有什么违和感啊！”
苏滢摇摇头说:“有没有花自己钱请你吃饭的？”
“有啊，前两天见一IT男，约我吃南京大排档，服务员推荐了盐水鸭和一个90多块钱的鱼，他面露惊惧地摇脑袋啊，看了足足有五分钟菜单，最后就点三样，服务员说你们两位不够吃，他说，够够够够够够，至少说了有八个够。管饱的就三个煎饺，他自己吃了俩，然后把盘子推给我深情款款地说，来，多吃点主食。”
苏滢看她边演边说实在笑得上不来气：“还没完，后面还有事儿。”
“冲他长得还行的份儿上，我当减肥了，我忍。那天正好周二影院半价啊，吃完饭我说看电影去，还有五分钟开演，那男的站在卖票的旁边拿手机团购，在地下，网络信号不好，人家有辙，跑到外面买黄牛的联票，还跟黄牛称兄道弟砍价呢。我当时就疯了，说项目突然有事拦了辆出租刚要上车，人家在后面喊，116来了，坐公交吧，我送你。”
苏滢不解地问:“说看上你了吧又不给饱饭吃，说没看上吧还要坐公交送你。到底对你有没有意思啊？”
刘帆把微信给她看，一位叫做“梦中人”的好友发的消息:下回有时间我可以约你去逛南锣鼓巷吗？
“我这辈子都不想去南锣鼓巷了。”苏滢又问，“还有更奇葩的吗？”
“有啊，这刚哪儿到哪儿啊，又抠又娘情商低性格还有缺陷你受得了吗？一妈妈Boy托着腮对我说，你以前学习特好吧，我可崇拜学习好的了呢。一奶油小生吃完西餐一抹嘴告诉我，这顿你请吧，因为你挣得比我多呀！嗲嗲的，比林志玲还娇羞。”
“这都是人吗？”
“你说我能看得上吗？”
“你看得上他们，我就不跟你玩耍了。那有钱的呢，有钱能爷们儿点儿，像个男人了吧。”
刘帆仰天长叹道:“有的是，一男的家里开厂子的，但他不依靠父母，凭本事当上了4s店经理。”
“这个听上去靠谱。”
“坏就坏在听上去很好了，见面第一句话问我‘你抽烟吗？’，第二句话‘爱玩儿牌吗？’，一聊才知道所谓的厂子其实是场地的场，他爸开了好几所夜总会，我居然见了个大哥的儿子，太刺激了，想想都后怕。”
“还有别的吗？有学历又有钱应该不至于了吧？”
“研究生，月入上万，家里三套房，父母都是处级干部退下来的，人也老实，我想，就他了，下决心吧，人可浪漫了还约我看樱花。”刘帆先扬后抑。
“这样的可以了，往上扑啊。”
“他让我五点起床，六点出发，因为玉渊潭的樱花节，六点到九点入园不收费。这我都忍了，出去吃饭购物无论干什么，他只挑能刷商通卡的地方，自己的钱一分都不花，我想花钱他也死命拦着，生活水平直线下降，化妆品最高规格只能到郁美净，二百块的羽绒服还嫌贵，他说他不惯女朋友追求奢侈品的毛病，我说咱价值观不太一样就不再见面了，房有了，车有了，真不知道他攒钱干嘛使。”
“买棺材使。”苏滢下定结论。
刘帆突然问道：“韩熙对你怎么样？特舍得给你花钱吧？”
苏滢听到韩熙的名字，心里就冒温泉：“我们俩在一起就是过日子，衣服呢，他给我设计定做，饭菜呢，他亲自下厨，想要浪漫他就给我写首小诗弹弹吉他，约会就是逛公园、看电影、看话剧，偶尔到外面吃点好的，感觉没什么花销但是特踏实，你也知道，我对奢侈品，名牌包不感兴趣，我重感觉，感觉到了，我至死不渝。”
“孩子，跟我相比，你简直活在童话里啊。”刘帆笑道。
“相了那么多，总有一两个正常男人吧？”苏滢问。
刘帆说:“有啊，特正常的雄性动物。一律师，见面就盯着我胸看，还有一同行也是注会，约的游泳馆，说是互相直观地了解一下，我都没去。一做酒店生意的，开宾利接我，没聊几句就说，我想跟你上.床。”
“都是些什么玩意啊？”苏滢觉得同情已经不能形容她此刻的感受了，“帆姐，你还是多参加社交活动吧，自己碰到的总比别人挑剩下的烂货强。”
“在我审美范畴里不能称之为人的丑男，喝水都出虚汗的胖子，我都勉强自己接触了，可是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不想因为将就而毁了初恋，那样的人生也太潦草了。”刘帆说着说着就沉重起来，埋头于工作的同时把那些不靠谱的相亲经历编成段子，用笑谈去娱乐他人，麻痹自己，对爱情的渴望早已被光阴磨灭，害怕听到那些关于浪漫的传言，有时想到这辈子也许只能一个人走下去，自己都不愿疼惜自己了。
她甚至不止一次想过轻生。
如果没有家人，她生无可恋，可是支撑她咀嚼这无味人生的母亲却不懂她。
“我妈……”刘帆继续说，“我回家跟她的对话就两句，她问：跟那男的见面了吗？我说：见了，不行。然后她背起小包又奔公园了。好容易回趟家，我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与家长难以沟通的痛楚，苏滢最清楚不过。原来越是善良的人越懂得伪装，刘帆把内心的抑郁藏进了谈笑风生，试了那么多次都碰不到适合的人，她登上那方高耸而危险的小小舞台，略过恐慌和无望，只捡了相亲故事中的笑料表演给台下关心至极或毫不在意她真实感受的旁人。
提及母亲和母亲极力的逼迫，决堤的委屈冲破了面具，刘帆的演技在苏滢面前露出了破绽，尽管活了30年，她仍然是个心性清透的小孩子。
“她疼你，只是方法不对。”苏滢安慰道。
“得了，是嫌我嫁不出去给她丢人，才不管我幸不幸福呢，有男的要就行。她血压高，我也不能顶她，只好忍着，越忍她就越过分。”刘帆抚了抚鬓角转向窗外，不愿自己在年轻人面前展露脆弱，一束阳光停在她的眼角，捕捉了几道无所遁形的鱼尾纹，那不是苍老的标记，只是提醒世人，时光没有重量却可以留下不可逆转的深刻。
“帆姐，我觉得你得把想法告诉你妈，否则你们更没法沟通了。还有，你多出去走走，别圈着自己。”
“嗯，等天气暖和了，我准备奥林匹克公园跑步去，多认识些年轻人。”刘帆看了看表，“你半年租期快到了，劝你别续租了，不想回家就跟韩熙同居。就当是为了我。”
“为你？”
“周边小区房租都涨了，你走之后，我租给别人还能多赚点儿，哈，我回项目了，工程款回收比搞对象还难。”刘帆整理好思绪准备离开，一开门就撞见那个微笑清凛的男人。
韩熙认得视频中的寂寞女人，主动打招呼介绍自己并将亲手做的红烧排骨送给她，刘帆推辞不过接了下来回头看向苏滢：“我说那事儿你考虑考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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