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的冷
韩熙开车很稳，像他性格一样稳，不疾不慢。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你会讶异，我是你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
韩熙关掉了电台中杨宗纬的深情，自己的呼吸也安静下来。
苏滢把他一早准备好的毛毯和暖手宝武装到身上，闭着眼问：“你对我这么好，目的是什么？”
急刹车。
他又在叹气。
苏滢决定问个清楚，从背后缠住他脖子：“有个朋友说，男人对女人好，就是为了嗯嗯啊啊……但是你从来也没对我不规矩过。”
韩熙过了很久才参透她无聊的猜想：“怀疑我不正常？放心，无论取向还是功能都没问题。”
勒住他脖子的手紧了几分，迫他仰头：“说，你是不是嫌我身材不够辣，对我没食欲？”
“你朋友说的没错，男人都好.色，都龌.龊，在人性和兽性之间转悠着随时变身，看着老实的只是能装而已。”
“你是装的还是真的？”
韩熙挣开了她的束缚，重新发动车子：“一半一半！发乎情，止乎礼，我不能犯规，至少要在你们父女言和之后。叔叔他介意我的过去，不放心把你交给我。”
“哈，管他放不放心，反正现在我是放心了。”苏滢卧好，塌下心来继续迷迷糊糊。
醒来的时候，车子停在项目部，只有她一个人。低头看表，已是五点多了。
BIM技术节约成本之道，本期刊物的重头稿件，泡汤了！
苏滢慢慢悠悠晃到施工组办公室，听到了毕然的抱怨：“我天天组织图纸会审就够受了，程经理非安排我当什么BIM技术的推广员。”
李烨也很不爽：“我们生产口儿的也要学那个MIGICAD软件，要了亲命了。”
与他们对话的背影戴着白色安全帽，很瘦，让人心疼的瘦。冬日里的阳光落满了他整个背脊，却还是冷。
那个人一面用本子记录，一面说：“BIM技术在国内主要还是用在大型公建上，你们这种住宅楼也就是做个机电管线综合平衡之类的是吧。
毕然说：“没错，我们主要是通过软件的三维检查，提前发现碰撞点，减少返工。”
“听程经理说，你们已经交用的大剧场，就是因为推广了BIM，节约了300多万成本，甲方特别满意，后续合作才能谈得那么顺。”那个背影又问。
李烨笑嘻嘻的脸色暗了下来：“当时因为要花15万买设备，老师傅们不同意，说BIM比不上自己的眼睛，电脑强不过人脑。是学辰坚持争取的，大晚上不睡觉自学软件，要不哪能省下那么多钱。”
“尹大官人怎么还不联系咱？这不是已经混的不错了吗？”毕然把冷掉的茶掉了，又从暖壶倒了杯热的给他。起身间，看到了门外发呆的苏滢，把她拉进来：“身体好点没呢？韩熙帮你采访了，从项目经理、商务经理、生产经理、主任工到技术员、小工长、实习生、农民工，他全都问了个遍，看，记了十几页了。”
刚从现场回来的韩熙，裤管上还有些邋遢的土，安全帽来不及摘。
苏滢看着他，恍惚间觉得他和初见时的学辰是同一个人。
韩熙把已经捂暖的椅子让给她坐，略微烫手的纸杯放进她手心：“你爷们儿我晚上把稿子赶出来，耽误不了明天组稿。饿了吧？”
“嗯。我想吃麻小儿……”她看穿他的冷，就那么旁若无人地钻进他怀里。
麻小儿被否决。韩熙在项目部食堂熬了些杂粮粥，从车里取出罐装的红糖放进去。
苏滢一边吃一边发誓：“就冲你做饭的手艺，还有这么细心地伺候我，不嫁你我就不姓苏！”
韩熙没有接话，只是把什锦咸菜里的酸黄瓜挑给她吃，苏滢说过，以前最爱吃妈妈腌的小黄瓜。
她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得，是习惯性搜集猎物的情报还是不由自主的关心，他分不清，也害怕分清。
“李烨他们住的板房正在装锅炉暖气，天冷之后就没以前那么受罪了。”韩熙停了筷子转移话题。
苏滢舔干净碗边的粥沫，满满当当的幸福挂在嘴角。
为她擦去唇上的玉米渣，韩熙摘下自己的围巾把她包成木乃伊。
“去他们宿舍打声招呼，咱们再回去吧。”
板房楼下，灯火通明，大家趁着休息时间收拾屋子，为暖气安装腾地方。
上上下下都是忙乱的脚步声，喊一声“李烨”无人答话，苏滢蹲下来，托着沉甸甸的脑袋，心里默数韩熙商务范儿十足的步子。
看着看着，突然“啊”一声蹿起来把他扑开，同一瞬间，从二楼滑落的铁皮电暖器“铛”地砸在苏滢脚边。
不足一秒，意外是对生死的戏弄。
“下面的，没事儿吧，伤着人没？”电暖器的主人着实吓得够呛。
她救了他，从突然造访的厄运里把他推开，就像她一直在做的那样。
摔倒的韩熙扶起同样摔倒的苏滢，莫名发怒：“你傻啊！差点死了知不知道？”
苏滢看看闻声而来的李烨、毕然和其他同事，踢了踢断成两截的电暖器：“我没死，它死了。”
大家被她的话逗乐了，道别之后四散开去。
回去的路上，韩熙没说话，只是送她上楼的时候静静搂了她很久，久到晕在他的温度里醒不过来。
早上，苏默的电话扰了她的春.梦。
压抑不住的厌恶冲出喉咙：“找我干嘛？要钱没有，要命不给，要色去找Angela！”
“GF员工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苏滢紧张起来：“韩熙他，他身体怎么样？最近老加班，是不是出问题了？”
停顿的时间里，有擤鼻涕的动静，沉默，叹息，欲言又止。
“确实是有问题，我怕你受不了……”
“哥……是……是……胃癌吗？”
“哈，你就可劲儿咒他吧，这小子去年185，今年186了，你说问题是不是很严重。”
“苏默你个活二百五！”
“安啦，就目前的结果来看，别吃生冷别吃辣，保证能活一百八。”
“哥，听你胡说，好好的两口子都能散了！建议你别叫苏默改叫苏井吧！因为你横竖都是个‘二’！”
苏默拦住要挂电话的苏滢:“但是他差个血液检查没做，很多指标无法确定，我叫他随时过来抽血，他总说没空，记得帮我提醒他。”
“好，哥你也顺便也给自己查查。”
“行啊，知道关心哥了。”
“我是叫你去查查脑子。”苏滢哼了一声挂掉电话又打开微信给韩熙发了段语音:“韩大宝，我哥叫你有空去抽血。”
韩熙恩准劳苦功高的Angela休假的期限已到，开着越野逛西藏确实符合她的风格，只不过已经到了该上班的日子，手机怎么就是打不通呢？韩熙听了苏滢的语音后如法炮制，在微信留言给Angela：“大小姐，老板叫你回来上班。”
这句话，她自然是听不到的。躺在病床上的Angela看着墙上的患者信息：安雅桐，27岁，乳.房纤维腺瘤。
本以为只是个门诊手术，结果要住院五天。人到了这个地步才知道，原来世上最悲惨的是自己到医保定点医院给自己办住院手续，还要雇小时工装家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虽然边界清晰，活动性也很好，但我们不能断定就是良性的。所以你得事先想好，开出来之后会做快速病理，如果真是恶性，是直接切除乳.房，还是先缝合，等大病理出来再决定。”
“不，不能切除，等大病理出来再说吧。”
“好，晚上十点以后别吃东西，明天上午十点手术。”
术后6小时，输液的Angela有些发晕，护士给她吸了会儿氧才恢复些精神。
“放心吧，闺女，是良性的。”护工王秀兰把米粥喂到她嘴边。
吃了几口之后，总算活过来了，体贴的王阿姨用纸巾替她拭着唇间的粥沫，就像小时候妈妈照顾自己那般。
“闺女，做完手术你就一直睡，虚的很，城里孩子真是娇贵，咋不告诉家里人。”
“父母在国外。”
“哦，对象呢？”
“对象……他，他是个医生，很忙，怕他分心。”
“那咋成？女人找男人不就是为了有病有灾互相照应吗？你这闺女太要强！”
Angela缓了缓气，笑着道：“他呀，大大咧咧的，哪儿会照顾人。”
“来，跟阿姨唠唠，你俩咋认识的？”
“我们？”Angela顿了很久，“我们两家是世交，生下来就认识了。我死要面子，喜欢他又不敢表露，就去跟他堂妹玩儿，找机会见他。我15岁那年，他18，考上了医科大学，长辈们庆祝时做主把婚事定了。我们从那以后就一直在一起。”
青梅竹马的故事并非虚构，只是在长辈们提议联姻的时候，苏默当众拒绝了。
高考前的晚上，苏默打电话约她吃自助，她推掉了：“等你考完了，我做饭给你吃。”
“真的？你会做什么？”
“除了我不爱吃的西兰花，小滢不爱吃的洋葱，其他都会啊。”
“这么厉害？”
“嗯，女孩子不会做饭像话吗？”她为了这一餐已经练习了几个月。
“没事儿，以后咱家里有我一个会做饭的就行。”
“苏默，挂了吧。”
“对不起，我玩笑开过了，你还小。”
“说话费神，考前最好不要多说话。”
“好，我听你的。雅桐，我考完了在校门口的冰淇淋店等你，你能……出来跟我聊聊吗？”
“你要是保证能考上首都医科大学，我可以考虑。”
“要是像叔叔对小滢似的非逼我考北大，那费点儿劲，医科大准没跑儿，市级三好生还有加分呢，我心里有谱儿。”
“小滢给你压了几个作文题目，你再看看论点论据大全。”
“好。挺过这两天就能见到你了。”
“那可不一定，你考好了我才去呢。”
“我，现在挺害怕的。”
“怎么了？紧张吗？”她其实比他更紧张。
“我是怕考得太好，够了清华北大的线，志愿报低了，哈哈，雅桐，你就等着给我们医院小护.士设计衣服吧。”
“还贫！”
“哦，我闭嘴。”
只差两天，距她坦白心意的时间只差两天。
在那个蝉鸣不在的傍晚，她试遍了所有洋装，满心的粉红流淌在长裙上，盈盈舞着来到冰淇淋店的小包厢，揽住长发略一探头，暗蓝色的光晕下，心里装了十几年的那个人正在吻着一位乖巧的女孩，那么激烈，那么主动，那么情不自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爱得天崩地裂。
跑开，却哭不出来。
暑假里，苏滢缠着她问为什么不肯做自己的嫂子，她说：“你哥就是个书呆子，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
听到传话的苏默改变着自己，运动、健身、学跆拳道、背相声段子、加BAND，把参加活动的照片贴到她家门前。
苏滢又来问多才多艺的哥哥什么时候能通过考验，她说：“为了讨好女孩把自己变得可笑，不成熟，没主见，这种人我最看不起。”
收到首都医科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安苏两家一起吃饭庆祝。苏默给她夹菜时小声问：“那天怎么没去冰淇淋店？为什么总躲着我？”
她附到他耳边说：“我看到你就恶心！”
安父看到二人亲昵耳语，不由哈哈大笑，提出了两家联姻的建议。
雅桐为那句言不由衷的狠话自责许久，她受不了苏默受伤的表情更受不了自己融化成屑的心。哪怕他的痴情是假的，哪怕情敌不止一个，她还是禁不住想要拥抱他，就算是用父母的命令也要把他栓在身边。
“雅桐，有个医生男朋友不错呢，能照顾你，怎么样？考虑考虑我们家小默。”苏默的母亲温和询问。
“嗯。”她乖乖点头，很坚定地。
苏默却笑着站起来：“雅桐还小，你们别逗她了。其实，我已经有女朋友了，特别优秀，还跟我考了同一所大学。”
“叔叔阿姨慢慢吃，我先回房了。”雅桐礼貌周全地离开，这次的当众拒绝是你蓄谋的报复吗？
一旦跌入谷底，总会有人落井下石。
次日，相敬如宾的父母突然亮出了离婚证书。从此，品学兼优的安雅桐成了堕落天使Angela。
向善很难，而学坏只需交错一两个朋友。
吸烟，喝酒，蹦迪。接受所有爱慕者的追求，纠缠于不同类型的男友之间。CD只听颓废的重摇滚，爱上涅磐，因为主唱科本的音色是黑的，咆哮里有绝望。填充自己、麻痹自己、欺骗自己的事情，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她吸.毒了。
注.射器离开身体，迷狂泛滥，幻象里有苏默的笑，快乐是真实的。男友很多，她记不住名字，口中喊的、眼里看的、心里念的全都是“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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