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试探
立冬之后再没机会见上韩熙一面的苏滢仔仔细细透透彻彻分析了Angela的忠告，特意做了荠菜馅的饺子背上电煮锅看望加班的韩熙顺道逮狐狸，路过生产部门口被谭歆竹长及脚面的莹黄毛衣闪了个措手不及。
谭歆竹侧肩的一个回眸让宽大棉衣下的苏滢成功刻画出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形象，她连打招呼的底气都泄掉了，直接奔向韩熙办公室。
她逃走，狐狸却追来了。
谭歆竹目不斜视，清冽的眼睛倨傲散漫，进门撂下信封：“韩总，今天我去木樨园买面料，这是供货商给的分成，三千现金和一张购物卡。”
木樨园面辅料市场是北京各大服装企业采购的必选之地，商家给采购人员分成也不是什么秘密。
本可以心照不宣地收下“不义之财”，谭歆竹却交给了公司，她解释说：“占小便宜吃大亏的道理，我从小就懂。”
韩熙嘴角漾出一缕笑意，幽冷地扩散到眼睛里：“生产、企划和采购的工作最为繁重，你们部门压力最大的人就是你，不如再招个采购助理帮你分担。”
“我的建议是把采购助理的工资加给我，万一招个竞品的间谍进来，岂不是更麻烦。我先撤了，工资上调的事别忘了跟小谦说。”谭歆竹关门离去，从始至终没看苏滢一眼。
把三项重权揽在手里，像间谍的那个反而是她，韩熙不是没怀疑过，查证后发现她所填履历全部属实，从未有过竞争品牌的工作经历。
那么，她如此拼命的目的无非是钱。
区区几千块分成换来涨薪的机会，她吃小亏占了大便宜。
韩熙静思之后将目光投注在苏滢手中的大锅上：“你这是什么装备？”
苏滢把锅一扔，双手□□衣袖：“我没有耀眼的黄毛衣，没有韩国人的时尚品味，更没有以退为进逼老板涨工资的小聪明。我只知道你最近天天加班没好好吃饭，作为你女朋友，我苏滢不顾形象背着大锅坐了8站公交来看你是应该的，不过某人好像不领情还嫌我土。”
体检那天有苏默通风报信，韩熙自然明白她生气的缘由：“Angela跟你说过有小狐狸出没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苏滢说完捂住嘴，韩熙太了解她了，连她不知道的那个自己也在他掌控之中。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相信了她的话并且亲自过来确认。出门右转下楼就是保安室，你可以调监控看看，这几天我熬夜加班跟美国总部协调工作的时候，有没有干什么越规越矩的事。”韩熙没有哄她反而低落地走到窗前扯掉了领带。
“大宝，我包了荠菜饺子，你上回说爱吃的。”苏滢见他萌生烦躁立刻服软。
“你用来捉.奸的道具，我吃不下。”韩熙不领情。
僵持了一会儿，苏滢从背后拥着他：“我们多久没见了？”
韩熙没掰手指也知道答案：“13天。”
“不到两星期你怎么瘦成这样？我去煮饺子，哪里有电源？”苏滢刚刚抽开手臂，韩熙回身吻住她的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情许多，他说:“这里。”
苏滢晕晕乎乎的雀跃占据了一切能够思考的细胞，她像上次帮他泡脚时那般略显紧张地等待这个规规矩矩的接吻之后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而他规规矩矩地放开她便自然而然地说：“现在，我饿了。”
“其实，苹果没熟也可以吃。”苏滢一边暗示着他一边煮开水，听到韩熙给美国总部打电话时趵突泉般流畅怡人的美式英语腔调，突然发觉自己与他似乎在两条相反的道路上背道而驰。她在土鳖满地爬的井底仰望着洋气袭人的时尚之峰，而他正在最高点极目远眺指点江山。
苏滢喜欢这种崇拜的感觉，如果你所喜欢的男人恰好是你崇拜的，这份喜欢也会跟着厚重起来最终沉淀为爱。
“我爱你，韩熙。”苏滢脱口而出。
“我知道。”听筒在耳侧，他却没有错过她的表白，而他的回应多多少少让苏滢有些失望，哪怕一句“我也是”都好过他以领导口吻随随便便吐出的那三个字。
韩熙挂断手机走向她，又被另一个电话拦截在半路，韩熙有些错愕地看了看苏滢然后笑着接了。
苏滢听出那是个女人的声音，韩熙仿佛是在应她的约，冷峻的脸上乐开了花，满口“没问题”“好久没见”“时间你定”“美女请客当然有空”。
苏滢盛好了饺子摆在办公桌上，自己趴在窗前啃指甲，韩熙夹起饺子送到她嘴边，她学着他刚才的低落谎称吃不下。
“那就别吃了。”韩熙把饺子放进自己口中，在苏滢心里酸意弥漫之前揉乱她的发，“肚子空到明晚，把唐觅这个富婆吃穷了算。”
“唐觅？”苏滢夺过他的手机，刚刚的电话是唐觅打的。
韩熙说：“毕然排列三中了一万块，他们两口子要请我们吃饭。”
苏滢不可置信地问:“毕然是我同事，唐觅是我闺蜜，请吃饭怎么可能先问你而不是直接找我？”
同样的问题在绿茶餐厅门口苏滢又问了唐觅一遍，而对方的回答是:“帮你排查小狐狸。”
“我们家韩熙到底有多不让人省心啊？你这样，Angela也这样。喂，暴发户他媳妇儿，命太好了吧，家里马上拆迁，彩票还中奖。你好好想想钱怎么花，不用操心我男人。”苏滢拍着唐觅，一副规劝浪子回头是岸的神情。
“我天生就是操心的命。”唐觅甩甩辫子，“而且我还是旺夫命。毕然成天找规律、算和值，侥幸中了奖，以后就更魔症了！”
苏滢口中的暴发户沉沉笑着，表情还是很闷却明显比以前放得开了。餐厅门口，排号等位的人很多，韩熙坐他旁边，聊着冬季施工的冷门话题。
毕然满腹积怨：“我们工程要进入冬施了，编冬施方案要了我亲命了。这两天浇筑混凝土，累得我够呛。”
“浇筑混凝土不是挺简单的吗？我见过。”苏滢不懂装懂。
韩熙说：“常温下当然没问题，天一冷麻烦就来了。浇筑完一块之后必须立刻找平，要覆盖保温被，还要加热，时时刻刻都要有人盯着监测温度。”
“呦，懂行呀！”毕然托了托下巴颏儿，“找平完了之后，得立马盖上一层塑料布，外加两层阻燃草帘保温被，还得用燃油加热机加热，直到达到受冻临界强度。”
“看包啊，我们去那边溜达溜达。”完全听不出逻辑的唐觅拖着苏滢逛商场。
心不在焉扒拉几件新款羽绒服，又拉她去了卫生间。
唐觅在镜前补妆，时不时看看手机：“我们学校有一北体毕业的体育老师，女的，特洋气，特好看，还是大高个儿，一米八！”
苏滢涂着蜜桃味的护手霜问：“能有多好看？还不就是一鼻子俩眼。”
“主要是身材好，不知道人家怎么长的，要哪儿有哪儿，该圆圆，该翘翘，王昭君见了她肯定跟摇滚青年似的把琵琶给砸了，西施见了她也没心思浣纱，一头栽进水里跟鱼一块儿沉了，要是杨玉环见了……。”
“暴瘦一百斤，皮肤松弛得跟沙皮狗一样。貂蝉见了她嘛，把吕布往她怀里推，边哭边说你们俩才是天造地设一对贤伉俪。”苏滢顺着她的思维胡诌。
唐觅捻着鱼尾纹笑：“美女有无数类型，但丑女只有两种，一种是打扮打扮还能见人，另一种呢，死命捯饬也只能去见鬼。说正经的，那女的住在附近，马上到。”
“啊？不早说，咱要的是四个人的号。”
唐觅微微斜了身子：“她不吃饭，另有使命。”
接了个电话之后，她拉着苏滢在卫生间门口观望：“一会儿，她去跟毕然他们搭讪，注意看他俩的反应。”
那位让四大美女失色的体育老师确实是极品，白色皮草掩映下的酥.胸是引人入胜的神话，观众如坐云端。
“您把包拿一下，我想坐这儿。”体育老师柔声恳求毕然，弯下腰，白茫茫的神话流成了毒，一眼致命。
毕然转头看韩熙，不敢回应。
“不好意思，这儿有人，马上回来。”韩熙说完，接着刚才话题，“冬施物资筹备归你管吗？彩条布、岩棉被、配电箱、测温仪什么的都要重新买吧。”
“二位是工程师？我特崇拜搞建筑的。”老师把唐觅的包放在大腿上，坐在毕然身边，“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毕然跟韩熙换了位置：“还不就是拿着鼠标的民工，没啥好崇拜的，瞎混。”
老师凑近了一点，宝格丽香水邪.魅的雅致。
“能认识一下吗？我叫Honey。”
韩熙与她对视，黑色眼睛里是慵懒的冷：“对面有空座。”
“欲擒故纵我见多了，数你演技最好。怎么称呼？”老师把手搭在他椅背上。
韩熙略一抿唇，凑到她耳边说着什么。
听不到对话的苏滢，被他们过分的近距离气得捶墙，刚想冲过去质问，就看到那位老师翻着白眼落荒而逃。
Honey真的叫Honey，并非轻佻的假称谓。
勒住唐觅的围巾，Honey不知道把气撒在哪儿好：“靠，姐妹儿我今天开了眼了，碰见一拒腐防变能力五颗星的！看我跟看大白菜似的，这少说也有千年的道行啊，是你男朋友？”
苏滢点头，又问：“他刚跟你说什么？”
“我问他怎么称呼，他说：我叫有妇之夫！”Honey给自己顺着气，高挑的身材凹凸有致，渐渐平复下来的Honey，审视苏滢。
“不应该呀，不是，我不是说你配不上他，你们外形的气场不太合呀。宝贝儿，多吃点吧，关键部位欠油水，专业术语来讲你这叫寡.妇身材。”
苏滢抻抻衣领干咳一声：“什么叫寡.妇身材？”
Honey立正站好开始上课：“开着灯的时候，男人全是视觉动物，关了光就成了触觉动物。没手感，男人不爱碰，不当寡.妇当什么？哎，他实战时候不嫌你平啊？”
苏滢退后了一些，看看自己的白色毛衣：“他开玩笑说过我硌人，但没见过。”
唐觅一惊：“晕，你们俩认识一年多，好了5个月，不会还没实战过吧。哦，对了，毕然怎么样？要是通过考验，我就下狠心领证了，时间就是金钱。”
“毕然嘛，本人负责任地宣布，他可以作为实战对象了。典型的闷骚，有贼心没贼胆，老实巴交但又不会完全没情趣，比较靠谱。”Honey给唐觅吃了定心丸。
苏滢小声问：“那韩熙呢？”
琢磨了一会儿，Honey摇摇头：“看不出来，城府太深，智商情商都高得离谱，我可不敢妄加评论。不过有一点，他心里认定一个人，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人了。”
“是，我们俩挺好的。”苏滢放心地笑着。
“他对你好，目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嘿.咻嘿.咻，男人都一样，饭饱思淫.欲。你要抓牢他，得多予，少取，放活。你能给他什么，你给过他什么？”Honey机关枪的语速在苏滢脑子里转着托马斯旋。
她似乎真的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连亲吻都是规规矩矩的。
Honey揽过她问：“初恋？”
“嗯。”
“唉，得之你幸，失之你命。”Honey再一次立正站好教育她，“他太懂女人，而你太不懂男人，你要加强戒备了，警钟长鸣！你不给他吃，他就被别人吃了。你总是吊他胃口，他对你就没食欲了。女人总希望男人一层一层一层剥开她的心，可男人只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剥开你的衣。”
“没那么邪乎吧，又不是兽。”
“男人还不如兽，兽没思想也没那么多诡计。如果你网购了一件□□的衣服，拆快递时什么感觉？”
苏滢想了想：“迫不及待啊，赶紧撕开验货呗！”
“这就是男人撕女人衣服的心理，先验货，再决定付不付款。你得换位思考，该给就给，该放就放！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吃饭去吧，我走了。”Honey道别后，绕路搭直梯离开了。
这一餐，吃的有些腻。
面包诱惑是韩熙点的，他说，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喜欢甜食了。
冰淇淋半化在香酥的面包上，就像Honey白色皮草下曼妙的身体。
那次小聚之后不久，毕然和唐觅领证了。
而苏滢，前所未有的病倒了，连喝下去的水都吐了出来。
苏默说是胃肠感冒，只有她自己知道病因是对韩熙的爱消化不良。雌性小狐狸近不了韩熙的身，而他对自己再没有更深一步的发展，虽然他隐晦地表明了他的立场，但苏滢仍然担心。
第一种情况，韩熙是直的，只不过对她太平公主的身材完全没有兴趣。
第二种情况，韩熙是弯的，龙茵神秘的死或许就是因为触及不到他最真的爱。
老师常说要分情况讨论，可是这两种情况的讨论结果都是她难以承受的。
最后一次呕吐是在公司的卫生间，冯霈和李想见她久久没出来，找了过去。
“苏嫔，你在里面吗？又吐了？”
“下午歇了吧，我帮你填个病假单子。”
苏滢漱着口，满眼是应激反应的泪：“没事儿，撑得住，还得去项目部采访呢。”
冯霈扯下卫生纸给她：“吕后真他妈不要脸，编辑计划定了不告诉咱们，等组稿前一天让咱去一线采访。还把你派到门头沟项目部，那么老远，成心让你殉职啊！”
“咱俩换换吧，我去门头沟，你上程经理那儿，采访BIM技术节约成本的事。”李想怕她不忍又补了一句，“下午安全检查正好去那儿，我搭他们车去。”
苏滢揉着空荡荡的胃，恢复了体力：“太仗义了。那好，我让韩熙中午过来接，采访完了我直接回家。”
李想警惕地问：“亲，你这么吐法……是不是有了？”
冯霈戳着她的太阳穴：“你脑袋让驴踢啦，见过孕妇还有血染的风采吗？苏滢，项目部冷，你多穿点，带上红糖水，不然肯定肚子疼。”
“嗯，你们先走，领导看见咱们扎堆上厕所，又该没事找事说咱们上班时间闲扯淡，扣上一顶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大帽子，光拿工资不干事。”苏滢把她们轰出去，在洗手台怔怔听着水流声。
原来把涩苦的胆汁吐出来是这种感觉，绞痛、虚脱、头疼欲裂，食管撕裂着扩张，整个人化成了片段，软绵绵地漂浮，踩不到地面。
可韩熙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多难受，也没有承认过自己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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