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演技
动手的人正是他们刚刚谈论到的陆明晓。
学辰截住了他力道生猛的第二拳：“对前辈就是这么打招呼的吗？还是说……你爸从小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提到父亲，陆明晓脸色更阴冷了：“Allen，最不该拦我的人就是你，知道吗？他指使我爸设计你，事后还派人打了我爸。”
剧组人员涌来，工蜂归巢般的，议论纷纷，有人吵着要报警。
“别……是误会。”兰湛挡住要为他出头的打板小弟。
“误会？”陆明晓清俊的五官敛了煞气，“兰湛，你设计的圈套真是滴水不漏。让我爸找两个女人纠缠Allen，借机偷拍，结果相机被麦盟抢了，你早就料到有可能会失败，所以让那两个女人留下来证明Allen搞一.夜.情。”
“不会吧，兰湛干不出这种事儿。”
“那么简单的人，哪有这心机。”
“你是LZ那陆明晓吧，红口白牙可不是用来诋毁人的，再说了，他指使你爸，你爸怎么就那么听话去干这缺德事儿呢？他应了你爸多少报酬？”
学辰安静地观察陆明晓，他喉头一颤，眼神的戾气顷刻间散去了。从小到大，他与父亲聚少离多，小时候他听信母亲的谎言以为爸爸出差去了外地，长大后才明白，他心目中那个撑起整个家的英雄是个频繁出入监狱的坑蒙拐骗之徒。
只身来到韩国还是摆脱不了父亲的阴影，在他眼里，父亲陆德是一个符咒，让他见不得光的符咒。
“接着说，除了这些，你父亲还对我做了什么？”学辰问。
“他让我爸开摩托撞你，故意因为救你而受伤，这样一来，跆拳道比试你就会于心不忍，然后输掉。诡计没得逞，兰湛这畜生居然派人打我爸！”陆明晓说着又一拳抡过来。
学辰握紧他的手腕，冷静地问：“你说他受兰湛唆使，证据呢。”
“直接证据是没有……不过……”陆明晓愤怒地扬起头，“跟我爸接头的人一直在强调，他是兰湛的助手。”
“你爸是被兰湛打的还是被讨债人打的，你心里应该清楚。”学辰云谈风清地走到窗前，见陆明晓脸色骤变便淡淡笑出了声，“你爸以前的光辉事迹我也略有耳闻，我也不想让我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吧。”
“你……”陆明晓愕然。
学辰慢吞吞地说：“昨天麦盟刚刚查到你的头上，今天你就倒打一钯，你才19吧，年轻人，太沉不住气了。”
副导演挺身说了句公道话：“陆明晓，没了《双夜》男二的机会，还有别的戏找你，犯不着耿耿于怀，陷害Allen在先，污蔑兰湛在后。怨不得人都说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你这么点儿的孩子三国水浒融会贯通了。”
“就是的，你没学历也没家教啊？”茶水大妈也来凑热闹。
“搞笑，兰湛要是那么心思缜密，怎么可能让助手说出他的名字？还一直强调？这不合逻辑，严重的bug啊。”编剧李作者说。
“根本就是你做了亏心事害怕败露，来这儿先发制人。”
陆明晓困在鄙夷的视线里热泪盈眶：“我没骗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平日里，年轻气盛的陆明晓因为莽撞无礼得罪了不少人，性格又孤僻不讨喜，今天他这番漏洞百出的话自然没人相信。
崔导也没心思拍戏了，笑着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LZ的人戏里戏外都得拼演技，够不容易的。兰湛，你都被人骑在脖子上欺负了，倒是说句话啊。”
兰湛闻言叹了口气：“明晓，不管你做了什么，或者你父亲做了什么，我保证不让许总知道，以后路还长……”
“滚，你这混蛋，少他妈来这套！兰湛，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装一辈子，这些人……”陆明晓指着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早晚会认清你的，你逃得过今天，逃不过报应，人在做，天在看！”
陆明晓转向学辰：“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但是Allen，兰湛是个阴损的小人，这是事实。”
“那你父亲又是什么样的人？对我做出这种事，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你？”学辰无谓地笑笑，陆明晓倔强地哽咽着，冲出人群。
“散了散了，各部门准备。”崔导看了看失神的兰湛，“先拍几个空镜头，兰湛你脸肿了，休息下吧。”
“马上开始吧，已经耽误大家很长时间了，让摄像大哥把机位换一下，只拍右脸就好了，正好我的右脸比左脸上镜。”兰湛的谦卑有着沁人心脾的魔力，再多的仇怨和误解，遇上这样惊世的笑意，都自惭形秽地逃脱了。
收工后，兰湛一个人坐在鱼塘边数水里的星星，学辰再次放了“妈妈”的鸽子，扛了一打啤酒陪他的偶像。
“被冤枉，怎么一句都不辩解？”学辰撞他的肩膀，默默坐到他身旁。
“信我的人不管怎样都会挺我，怀疑我的人，我说什么都是狡辩。”兰湛的啤酒一饮而尽，“你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那可不成，万一你寻死了，我没法跟火山交代。”
“火山？小灿啊。”兰湛勉强一笑，“我很懒，想不开的事就放下不管了，不用担心我自杀。璇姐提醒过我陆明晓有问题，他故意把矛头指向我，万一败露就顺势推到我身上。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
“该面壁思过的是他，你何必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是我的错。”兰湛眼中的波纹漾起满池涟漪，“有我在，LZ的新人就没有出头之日，他们恨我、设计我也是为了生存。我只是觉得寒心，为什么人要那么复杂？”
“有些是环境所迫，有些是性格使然。”学辰望向远方的天际，“曾经我有个特别好的伙伴，分开十几年再见面，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原来我以为，他小时候的暴力倾向是因为要保护福利院的孩子们，迫不得已让自己变强，现在才明白，也许他天性就是个狠绝的人。”
“但是你宁愿相信他的改变是环境造就的，否则，你的过去就没什么好的记忆了。”
“是啊，所以我早晚有一天要重新站在他面前，让他变回从前的样子。”
“希望我跟你不会像你和他一样，十几年之后，咱们还能这样喝酒聊天，什么都不变。”兰湛与他碰杯，又要一饮而尽。
学辰抬手拍他的罐底，啤酒洒了兰湛一身。
“这都躲不开，老了真是不中用。”学辰笑的时候就像星星住进了眼睛，“今晚，不醉不归。”
最终，醉倒的只有学辰一个，兰湛和璇姐开车送他回了许家。一开门，学辰就抱紧许励铭，声声喊着许灿的名字。
归程中，单手握住方向盘的璇姐对兰湛说：“你的演技恐怕只能用出神入化来形容了！”
“彻底打消学辰的顾虑，今后的戏才能演下去。”兰湛慵散地仰着头，“还得谢谢那个没头脑的陆明晓，敢于对抗恶势力，当众揭穿我。”
“原来你布的棋每一步都有原因，选择陆德，并且一开始就亮明你是雇主，就是为了今天。没人会相信，你让手下传达指令时不停提到你的名字。”
“那也多亏了你，找陆德的债主教训他，这一点我可没想到呢。”
“兰湛，我们绕了这么多圈，到最后也没能把Allen怎么样，反而要不断善后，也许是时候改变策略了。”
“现在看来简单多了。”兰湛闭上眼睛却关不住无孔不入的阴谋，“能控制他、影响他的人正是我能控制、我能影响的人。”
璇姐心领神会：“你就不怕许灿对Allen真的动了心思？”
“我只怕想摆脱她的时候甩不掉。”兰湛俯身而来含住璇姐的耳垂，“今晚，去你家……”
宿醉的头痛还没有消退，阳光从镂空窗帘透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朵朵小雏菊。宽大的栗木床上支起两米高的华盖，珠帘安静地等风来。阳光跃进宽大的床单叠成零零散散的褶皱，意大利丝绸挡住了金属雕刻的别致花纹。
白与金，缠绕一尺梦幻。
耳畔的呼吸安静而轻浅，吹来点点茉莉香。微一侧头，学辰看到素颜的许灿睡在身边。
酒后乱性！
在他发现自己赤着上身后，这四个字坐上海盗船在他脑中不停地摇啊摇。
“醒了？”许灿爬起来抓抓蓬乱的发，“渴吗？难受吗？头疼吗？”
“我……”学辰一开口，嗓子就糊了浆糊。
许灿踏着贤妻的步履端了杯温水给他：“昨晚……你表现不错……”
学辰一簇水花喷在珠帘上，愕然片刻，问：“你是指……哪方面？”
“整个过程！昨晚你那动作，那眼神，还有叫我名字时那股黯然销魂劲儿，真的，太棒了。”许灿崇拜地瞻仰他遗体般僵硬的脸，“再加上醉醺醺的颓废感，欲哭无泪的小悲伤，哎呦，谁都拒绝不了！”
学辰喝光了水，拿杯子捶向空无一物的脑袋，什么也记不起来。
“你干嘛？头疼么？我帮你揉揉。”许灿用食指轻轻按他的太阳穴，手法都是笑盈盈的。
“小火山。”学辰终止了她的按摩，“事情已经发生了，要杀要剐要烹要炸，你给句痛快话，你这样，我害怕……”
“杀你？跪你还来不及呢。以你的聪明程度应该不长头发才对，聪明绝顶外加演技超群，太有前途了。”许灿拿来几件衣服在身上比了比，“看你平时搭配的品味还不错，帮我参谋参谋，哪件好。”
“什……什么场合穿？”
“废话！当然是在剧组穿啦！多亏你最晚演了一出牛郎织女，抱着我爸喊我名儿，我爸被你搞得老泪纵横，见不得你为我伤心难过，所以安排我做你的助理，长相厮守。”
学辰松了口气又心虚地问：“那你怎么睡我旁边了？把我扔地板上就行。”
“我有那么没人性吗？再说新床这么大，你又睡死了，占不着我便宜。”
“那个，我的衣服……”
“是我爸脱的，我可没对你怎么样。”许灿心无邪念地挑选第一天上班的行头，“学辰，咱俩拜把子吧，你太仗义了，答应把我弄进组，马上就兑现。话说回来，这招也太高明了，只不过苦了你，明明不爱喝酒还喝那么多……”
“其实我……”学辰想说他酒后的呼唤并非演技，而是真情所致，自然而然。
“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咱把事儿办了吧。”许灿倒了两杯葡萄汁，“来，歃血为盟。”
学辰接过水晶杯：“不喝行吗？如果我爱上你了，那不真成兄妹乱伦了吗？”
“不喝可以，不过从此刻开始，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许灿的话在逼迫学辰更是在逼迫自己。
“那我也有个条件。”学辰的手臂勾住她握杯的手，“喝交杯的。”
杯空了，入喉的是一世承诺。
喝交杯酒的几秒钟时间里，学辰对他的心脏说：她是我的。而许灿再度提醒自己：我爱的人是兰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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