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阳光奇迹
“我妈不喜欢珍珠，她喜欢墨玉。”
外出的韩旭从院子里跑进来，化解了李婉一脸的尴尬却又开启了另一个比尴尬更甚的话题，他猴子一样窜到哥哥身上问：“老大，这是我嫂子吗？”
韩熙捏住他的脸，淡淡一笑，檐下就飘过四月的风。他说：“暂时还不是，叫苏滢姐姐！”
韩旭伸手抹了抹额头小声对哥哥说：“要不是个子高了好多，我还以为她是龙茵姐姐。”
李婉变了脸色，催他回屋写作业。苏滢轻声说：“大妈，明天你们就回美国了，今天就让他痛快玩一天吧。”
“还是嫂子心疼我！老大，眼光不错。”韩旭坐在韩熙腿上晃着小手装rapper，“YoYocheckitout，我哥是个superman，弹琴跳舞会做饭，不要再左顾右盼，早点领证才安全，yoyo……”
苏滢乐了一会儿问他：“小屁孩儿懂什么啊，你多大了？”
“10岁。”
苏滢又问：“跑哪儿野去了，不回家吃饭。”
韩旭专注地思索片刻：“这事儿咱俩单聊。Comeon！”他拉着她来到院子里的柿子树下，踩上藤椅弥补身高差。
“苏滢，跟我哥分手吧。”
“Why？”苏滢饶有兴致地问。
“我哥身边最不缺的就是prettygirls，我妈咪说，他是遗传的风流成性。”
“你妈这话岂不是连你一起骂了？刚跟小女朋友吃烤串去了吧！”
韩熙闻闻身上的味道，被打败了似的叉起腰，正色道：“一见钟情有什么办法，她请我，我不去，很伤人家自尊的，我哥说，逢场做戏是男人的职责。”
苏滢学他的样子抱胸而笑：“你绝对是你妈咪亲生的，长得像，性格像，干了亏心事还摆出卫道士的姿态给自己找个貌似天经地义的理由。”
“你不care我哥以前有过很多女朋友吗？你会嫁给他吗？”
“我比较care你为什么要我们分手。”
“因为他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有desire.”韩旭低下了稚气的脑袋，“和看龙茵姐姐的感觉一样，我不想他找个他爱比爱他多很多的人，Yousee？”
“Yeah,Igotyou.But……”苏滢笑了，唇际莫名的苦，“就算是两块猪肉，也不可能一眼看出谁轻谁重，往电子称上一扔才能知道分量。不过，你好像很懂你哥。”
“Heismyidol.（他是我的偶像。）”
“那你一定知道，龙茵和我，他更喜欢谁？”苏滢拢起海浪般的长发，看着他。
韩旭咬紧了舌尖，摇头:“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他说你们俩无法比较，因为龙茵姐姐是preciousgift（珍贵的礼物），而你是……”
“滢滢，我们该回去了。”韩熙掀开斑竹门帘叫她。
跟家人道过别，韩熙把她送回阵地。夜风很燥，树影里有不知名的虫，天空是一团理不出头绪的灰色毛线。
苏滢的脑海绽开花蕾，韩旭趴在她耳边那句“miracleofsunshine（阳光的奇迹）”字幕一样打在上面。
有了光源的石子路一如既往孤寂地延展着，尽头是看了就想打瞌睡的暖色灯火，上了岁数的小区躺在一片柔软的静谧上入眠。
安定只是动荡之后的短暂错觉，是狂风暴雨前太阳留给世人的惊鸿一瞥。韩熙害怕黑暗，更怕不真实的平静。碾过细碎的温热石子，脚底有些麻木的痒。
“滢滢，你抗击后妈的战斗力太强大了，四方大脸，歌剧型项链，你这明显是超前谋划过的战略啊。不过，以后别这样了，她最要面子。”
苏滢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捡起鹅卵石扔向灯罩下成群嬉闹的小蚊子：“下马威只是开胃菜，掌握了主动权才能运筹帷幄，我就要让她心里不痛快，气死她这个后妈1号！”
韩熙笑了笑：“那方依就是后妈2号了。滢滢，韩旭的话你听到了对不对？”
“哪句？早点领证才安全。Yoyocheckitout……”苏滢仿着未来小叔的手势，全身扭出了rap的节奏。
韩熙拉住她的手：“龙茵……”
“报道里的大小姐？”
“嗯……”
长发在苏滢手中打成了结，她看着它自行解开，旋出的弧度是稍纵即逝的花环，上面落着不清晰的星光。
“韩熙，你听过那首歌吗？”
“嗯？”
“你不必太紧张，诚实会有点难，也许完美对我反而是假象，过去我不想谈，有缺憾也无妨，我要你的自然，爱要坦荡荡，不要装模作样到天长，要你很善良，就算对我说谎也温暖……”苏滢握住一缕头发当话筒，唱着，跳着，旋转着，声音忽远忽近。
爱要坦荡荡。
轻快的旋律，每一句歌词都冲击着韩熙的耳蜗，搅和，流窜，狂笑，一直渗到筋骨里，韩熙感到自己的发根都在紧张地向外绷力，扯得脑仁四分五裂。
又是一阵长久的干咳，他把双手撑在膝盖，弯着腰，背上为他顺气的手有久违的母亲的温度。
回到自己的家，韩熙卧进沙发里，一瞬不瞬望着天花板上的黑金吊灯，直到那光芒把自己变作盲人。门铃响了，他在一片空寂的思绪中抖了一下。
进来的人是方依，她比他更憔悴，扑进他怀里静静哭了一阵。
“睿暄，我该怎么办……”方依从来没有失去主张慌过神，想必这次的问题是她面对不了的。
“出什么事了？难道，债主发现了你在苏家，威胁你了？”他知道，唯一能让她失态的只有那笔债务。
“不是，我爸他，他从老家找过来了。”
“他找不到你，自然也就回去了，怎么慌成这样。”
“债主让他先拿出一百万否则就剁了他的耳朵，他来找我要钱，他说，他说，如果我还是躲着不见，就马上报警，让警察查出我的下落。睿暄，我怕……”
“距离上次你帮你还利息才几天，怎么又来催债？”
“我给他的钱，从始至终他都没拿去还债，他又去赌。睿暄，他真的会报警找我的，苏乾宇如果知道我骗他，我不敢想……”方依的声音越来越弱，缓缓地挣脱了他的怀抱，“一会儿我去见他，然后……睿暄，你自己保重，好好照顾自己，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转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把你拉到我的世界里来，对不起。”
韩熙将转身离开的方依拉回身边，扶住她柔弱的肩：“你那么聪明，最后竟然要选择跟你父亲玉石俱焚这个最蠢的方式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方依终于崩溃了，任性地嘶吼着，“我爸再混蛋再无耻，毕竟是我爸，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伤害，可我又不能开口跟苏乾宇要钱。我这么活着真的很累，很没意思。”
韩熙撑着已经没有支点的方依，开车带她去了一家快餐店，让她把父亲也叫了过来。
方依似乎神志不清地伏在窗子上，不哭也不说话，发呆的样子让韩熙想起来小时候的学辰。
方知文是个眼角下陷的江南人，个子不高却精悍，斯文体面地迈开步子走到了女儿方依面前。若无其事点了最贵的几道菜，朝韩熙问道：“你是她男朋友吧，在哪上班，一月多少钱？”
方依依旧没动，只是泪水淌了下来。
韩熙看方知文慢条斯理地吃过饭，笑了笑问道：“你这个样子，如果不开口说话，还挺像个知识分子，真是找不出一分赌徒的气质。”
“依依，你这位朋友对我挺了解的，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100万，是你出还是他出？”方知文擦干净嘴巴又补了一句，“你到美国学音乐，我可没少花费，现在我连着几年手背，你不能置你亲生父亲的死活于不顾吧？”
“当然不会。”韩熙替方依与他对话，“债主的账号给我。”
“不行，给他钱只会拿去赌，爸，你跟我走。”方依拉起方知文，而韩熙将他们拦回原位。
“现在，打给要剁你耳朵的那个人。”韩熙将自己的手机给了方知文。
对方凶悍的谩骂从听筒里流了出来，早已站不稳的方依紧紧抓住韩熙的手臂。韩熙拍拍她的前额，笑道：“没事的，有我呢。”
方知文“杰哥，杰哥”地应了几句，韩熙就拿过了电话，对方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着个留过洋的闺女，敢他妈不还钱，我到北京把她揪出来卖了！”
“杰哥是吧，大老远来首都拐卖良家妇女，风险太大，不划算。出来混都是为了求财，和气才能生财，不是吗？”韩熙毕竟也是当过老大的人，他总懂得什么口吻能让对方听他的建议。
杰哥果然软下了语气：“你是哪位？听这意思，你是有讨债不用见血的捷径喽？”
“你不用管我是谁，只要记住这个号码，明晚12点之前，100万我打给你。但是你如果一直对姓方的恐吓骚扰，我难保还有耐心去想办法清偿他其余的债务。到时候他带着女儿一死百了，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好，100万到账，以后的事儿都好说。但你要知道，我们的利息可不是按银行贷款算的，拖得越久，欠的越多。”
“这个是规矩，我自然懂。杰哥，没事的话以后再聊，我先去筹钱。”
方知文千恩万谢之后想去方依那里借宿，探听她的住所，韩熙阻止了，给他安排旅馆又定了回乡的机票。
从始至终方依都没跟父亲说过一句话，车子停在路边，方依在过街天桥上俯视这一城的浮华，失控大喊。
韩熙只是轻轻抚着她，轻轻地说：“以后别再轻易说死，信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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