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深夜
同样是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问零丁后来是听李辰碧这样说的。
依旧是头部完好无损,头部以下满是伤痕,而且都带着人皮面具。左胸上,也都有个白鹿的标记。
只是,有两处是不同的:黄伯的情况与他儿子黄富一样,面具下面是真正的脸,胸口的白鹿,是刺青纹上去的。而绿如则是,揭下面具之后,露出来的,是一张陌生的脸。而且,她胸口的白鹿,则是用利刃刻上去的。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问零丁正坐在自己家里,瞪着李辰碧手里的药碗发呆:“辰碧,这是怎么回事?”
“花老板说,您的胃病大概犯了。”李辰碧面无表情,一字一板道。
“花无计……”问零丁接过药碗,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
她记得这药的味道,这是花无计配给她的药。据说是用他老家的秘方做的,十分有效。以前常吃,后来因花无计照看得细致,竟然许久不曾犯过了。
花无计,只有这个人,她怎样也不肯相信,他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老板。他的身上分明有秘密。这两年,若不是他紧紧缠着她,她倒宁愿离他越远越好。
问零丁暗自叹息一声,胃脘处突然一阵狠疼,瞬间白了脸,连忙将药一口喝进肚子,连连叫苦。
李辰碧默默递了一块酥糖,命人将药碗端了下去,谨慎地问:“听说,我们被关进牢房里的时候,楼玉京派人搜了我们的铺子?还挖走了那棺材?”
“嗯。”问零丁点点头,回忆道:“刚回来就见院子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连人也跑剩得没几个。若不是成先生肯定,后来有见到楼玉京留下传话的官差,我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了路,或者是家里遭了贼呢。”
李辰碧有些凝重:“原来,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们关起来,为的是搜查铺子。”
问零丁俯在桌上,道:“搜查嫌犯的家,很正常。”
“可是掘地三尺就有些过分了吧。”李辰碧扫一眼中厅的牌位,冷冷道:“他倒真的将那棺材挖了出来,分明一早儿就在打这棺材的主意。主子,现在棺材在他手里,真的无妨么?”
“空棺而已。”问零丁摆摆手,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怕他不会这么以为。他一定觉得这里面另有玄机。”李辰碧有些忧心道:“而且,那棺材的用料还那么特殊。”
“有人爱养花,有人爱养鸟。我偏喜欢埋个空棺材做镇宅之宝,他总不会因为这个将我问罪。辰碧毋须担心了。”问零丁卷了卷发角,道:“就算用料古怪些,也并不犯罪。”
“可是,”李辰碧的神色依旧没有放松,而显得更为担忧:“就算楼玉京这边暂且无事。然白鹿重现,这事儿,主子是不是该用点儿心了?”
“鹿……沉陆,”问零丁不自觉地抚上右手,觉得陈年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半晌,她沉沉开口:“难道是,当年下手的时候,做得不够干净?他身边的人,还有活口?”
“不该。”李辰碧闭目思索一阵,猛地睁开:“我确信,当时并未留下活口。”
问零丁悠然一笑:“就算有也无妨。因为如今这天下,已属凤姓。”
盛夏的夜晚有些沉闷,寥落的星子在漆黑高远的天空中闪烁着,残月隐在一片浓厚的乌云里,只露了一个细细的小角儿,就像正要被挖掘出来的真相。
“又是一个多事之夜。”花无计站在书房的窗外,左臂一震,将立在肩头的黑鹫放飞。长指点了点放在桌上的字条,对身后的成衍行道:“你看看。两年不见,小楼这能耐不见长,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成衍行将纸条拿起看了几眼,随后将其在蜡烛上焚尽,嘴角挂着一丝模糊的笑:“这也怪不得他。一直活在您的阴影下,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竟又被莫名其妙地拖下了水,换了谁也不会高兴的。”
花无计瞄了他一眼,走到一排柜子前,嘲笑道:“我的阴影下?衍行,这话说得有些偏颇吧?若不是你跟了我出来,现在左丞相的位置可是你的,哪里轮得到他?”说着,他伸手将柜子上一格格的抽屉打开,露出里面存放的药材,每样捏了适量,放在摆好的纸上。
“是么?这事属下从不知晓。”成衍行淡然一笑,走到桌前:“听说,黄伯死的蹊跷。”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看来,小楼是有意将消息传开来。”花无计手下不停,灵活的长指转来转去,忙着将草绳系在药包上:“这表示,那人现在已经逃脱了追捕。他是在警告小楼,不要多管闲事。”
“怕只怕,问姑娘的事,那人也知道了几分。不然,绝不会如此巧合。死法相同,说明是仿照我们的计划,却有故意留了几分不同……”成衍行轻皱了皱眉,道:“莫非他知道我们杀黄富,只是为了逼问姑娘和李辰碧离开,好去搜她的屋子?”
“不是我们,”花无计,终于将药都包好,抬眼看向成衍行:“是楼玉京。所有的事都是他在做,那棺材最后也是落在他的手里。用他这个目标,实在再明显不过。”
“是啊,小楼毕竟是朝廷的人,搜一间民宅只是一句话的事。”成衍行毫不同情地笑笑:“只是,属下实在想不透,您根本没有去看,就笃定那棺材里果真什么都没有么?我们,真的不用派人去看看么?”
“看什么?这个时候派人去看,一旦被发现,小楼马上就会想明白是我在利用他。他想当聪明人,就让他当去。他查零丁儿,我查他。而且,”花无计笃定一笑,道:“不用看也知道,不管那是个什么棺材,表面看起来,应当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爷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花无计淡淡道,一副不想再说下去的表情,将药交到成衍行手里:“这几付药你亲自给零丁儿送去,免得被人调了包。”
“爷放心。”成衍行将药包拎起,在鼻子低下闻了闻,轻道:“爷,这药,您准备还给问姑娘喝多久?”
“也差不多了。”花无计缓缓眨了眨眼,凤眼眯起:“好了,你早点儿去,再耽搁今晚就煎不出来了。”说着眼角眉梢挂了点点笑意:“若是熬不出来,不就给了她不喝药的理由了?”
成衍行答应一声,想了想:“对了,小楼的那封折子,您不管么?他可是将问姑娘的事,有的没有的,全写上了。皇上知道后,怕是会直接派了人来……”
花无计缓缓道:“小晏暂时不会起杀意,他这个人,一向沉得住气。奏折的事,不用多费心思。”
“那么,方才收到的另一条消息呢,您也不打算管么?”
“你说,关于小楼似乎对零丁儿动心了的那事?”花无计垂目,一双光华流动的眸子在睫毛下忽明忽灭:“顺其自然就好。”
成衍行的眼皮忽地一跳,浮起一贯的笑意:“确实是个多事之夜。这次,属下真的有些同情小楼了。不知道,他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言毕,转身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这时的楼玉京,正在发呆。
他正坐在书桌前,一脸举棋不定的样子,抚弄着手中的茶杯。
墙外又隐隐传来更鼓的声音,楼玉京终于缓缓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头微微一侧,轻声道:“是芙月么?进来吧。”
门扉一动,芙月笑意融融地站在门口,正将手里的灯笼交给门口的小厮:“是。老爷好厉害,一听就知道是我。”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听说老爷叫我?”
“这么晚了,去哪儿了?”楼玉京抬眼,见她一副外出的打扮。
“赶着去订了两只乳鸽,让他们用心喂着,过几日给老爷炖汤。”芙月理了理鬓角,像是生怕哪里不整齐。
“这些事让下人去做不就好了?”楼玉京看着一脸喜色的芙月,突然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下人怎么能交代清楚?反正又不多麻烦。”芙月笑着,柔顺地立在楼玉京身边,道:“老爷,有什么事么?”
楼玉京微一敛眉,指着那夜他独自看了许久的那个柜子,道:“芙月,你去将那个柜子里的东西取出来。”
芙月连忙答应一声,走过去开了柜子,从里面捧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那是一个相当精美华贵的首饰盒,表面是用上好的梨木雕成镂空的梨树枝,里面是一方羊脂玉的盒子,上面刻着雪白的梨花,和两只颈项交缠的白鹿。两厢交叠之下,梨花恰好盛开在枝头,而那两只美丽的白鹿,正闲适地徜徉在如雨的梨花海中。
看这如此独具匠心的设计便知,单这一个盒子已是价值连城。而能装在这样一个盒子里的东西,又该是怎样罕见呢?
“好美的盒子。”芙月将盒子放在桌上,疑惑道:“这是?”
楼玉京伸手,缓缓地在盒子上摩挲一会儿,然后向芙月推了过去,道:“你明日去趟问记棺材铺。那儿的老板姓问,闺名零丁。你将这个给她,让她无论如何要收下。若是她不愿意,你就同她说,这只是本相的一点心意,与聘礼什么的无关,让她不用为难。”
芙月脸上的笑容随着楼玉京的话,一点点地僵在脸上。她将那盒子接到手里,细细抚摸一阵:“这盒子里,是什么?”刚问完,见楼玉京正要张嘴,突然又慌乱起来:“是什么都好,老爷放心,芙月一定送到。”
楼玉京看着芙月微微颤抖的手指,道:“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你想看就打开看。只是,里面的东西,你一定不要去摸。”
芙月摇摇头,还是没有开盒子,只勉强勾了勾唇,似是带着无限凄楚:“时候不早了,请老爷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芙月,”楼玉京拉住她的袖子,带着一丝歉然道:“这么多年,你我并无夫妻之实,却委屈你背了个‘妾室’的名声,你可有怨过我?”
芙月没有回身,只道:“老爷严重了。当年的事,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只是、只是……”
芙月“只是”了半天,终于没说下去,沉默了片刻,款款走了出去。
楼玉京没有再拦,只是慢慢踱至窗口,见一抹匆匆行去的窈窕背影,叹了一口气,仰头而望,自语道:“明日,好像是一个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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