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错落
第二日清晨,问零丁推门走出院子,就见李辰碧守在门口,不禁莞尔道:“这么早?”
比了比门口的两个陌生的家丁,李辰碧道:“不是我早,是花老板早。一早儿就打发两个家丁来传话说,要您起来就直接过去,他已经备了早点。”
“哦,”问零丁点点头,目光在两个正向她行礼的家丁身上转了一圈儿,笑道:“无计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那俩个家丁显然没想过问零丁张口就问这个,愣了下才答:“小的不知,我家爷只是让我们来接问老板过去。”
“不知道啊,”问零丁苦恼地卷了卷垂在胸口的发:“那么,可否求两位一件事?”
“不敢当。有什么事问老板尽管吩咐。”两个家丁对视一眼,施礼道:“小的怎么当得起问老板一个‘求’字!”
“那么,我可就直接说了。就是想请你们回去一趟,问一下无计都准备了什么?要是没有我喜欢的,我才不要去。”问零丁说着任性的话,却一脸憨笑:“反正我们两家离得又不远,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这个,算是辛苦钱。”说着,就要各往两个家丁的手里塞了点散碎银子。
两个家丁却不敢接,双双答应一声就跑了出去。
问零丁看着他们慌张的样子,笑了几声,对李辰碧道:“走吧。”
“去哪儿?”李辰碧一愣。
“去无计那儿啊。”问零丁笑眯眯地当先走了出去。
“你不是……”李辰碧指着那两个家丁远去的方向,顿了下,随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问零丁,没再说话。
“我饿了,改主意了。”问零丁也不理他,径自往门口走。路过大门,有下人为她开了门,她看着那仆人,端详半天:“我记不清了,你叫?”
“小的黄富。”那仆人年纪很轻,和问零丁说话时,明显有几分怯意。
“我和李管家去花老板那儿,今儿白天有事,就到那里找我。”问零丁甩甩睡太多有些发晕的脑袋,见黄富应了,便扯了扯李辰碧的袖子:“我们走吧。”
李辰碧似乎欲言又止,终于没说什么,紧紧跟了上去。
同在一条长街上,不过是这头走到那头,不算很远。街边有些卖早点的小店都开了,很多人买卖吃饭,生意倒也红火。因此虽天色尚早,街上也是很热闹。
问零丁心不在焉地走着,看似活泼四顾的眼波中,没有固定的落点,也毫无半点眷恋之色。只是不时指点着李辰碧,买了许多精巧的早点。
眼看着已经到了花记宫粉行的门口,她突然站定,眯起眼看着西门的方向,道:“好漂亮的马车。”待走得近了,更感叹:“辰碧,你看,帘子都是京城水绣坊的上品,千金难求。”
李辰碧驻足,没怎么听进去自家主子的言语,不动声色地将问零丁护在身后,看着那辆十分华丽的马车正缓缓行来。
“也不知这车里坐的是谁。”问零丁感兴趣地看着这辆马车从面前驶过,随口道。
李辰碧不发一言,面沉似水,也不知在想什么。
“干嘛这么紧张,”问零丁看了他一眼,正欲回身,却听身后街心处一声凄厉长呼:“大人,冤枉啊!”
“伸冤?原来是个官,怪不得。”问零丁定睛看去,见马车已然停住,一侧跪扑着一个老汉,约五十上下年纪,满脸皱纹,衣着简陋,手里一叠薄薄的纸高举过头,正涕泪横流地鸣冤。
“这人是?”问零丁越看越觉得这个老汉有些面善,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黄伯,刚才你让守门的那个黄富的爹。”李辰碧冷冷地解释着。
“哦,”问零丁点头,同情道:“可怜。也不知被谁整了冤枉。”
李辰碧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道:“主子还是顾好自己吧。”
“我?我怎么……”问零丁奇怪地指着自己,正想问,却听那边黄伯突然开始大哭:“大人容禀,小人姓黄,是个庄稼人。三个月前小人的女人忽染重病,不过几天就过身了。为了安葬她,小人向问记棺材铺的老板赊了一副薄皮棺材。可谁想今年收成不好,一时还不上来。小人去求问老板,哪知问老板竟然开口就要要了小人的独生儿子去抵债。”
说到这儿,黄伯又是一阵大哭:“本想着,做一阵子工,将棺材钱填补上,也就罢了。可是那个问老板,欺小人一家都是白丁不识字,竟让我儿签的是卖身的死契啊!可怜我儿要一辈子给她做牛做马!大人,请大人一定要为小人主持公道啊!”
“原来,他要告的是我?”问零丁听得一愣一愣的,扭头问李辰碧:“他说的,有这事儿?”
“有。”李辰碧点头肯定,道:“要去把他拉开?”
“还真有……”问零丁皱眉,虽带了几分苦恼,却又不怎么在意地摇了摇头:“算了,随他去。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既然如此,”李辰碧有些犹豫:“主子就不该再恨。”
“恨什么?”问零丁不解,那眼神清澈非常,就像她完全不懂李辰碧的话。
“没什么。”李辰碧长叹一声,道:“走吧。他无论怎么告,都是动不了你的。”
“等等,你看。”问零丁指了指那马车,那车夫正挑起帘子对里面说了些什么,像是在回话。随后,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柔美的手,手的主人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女人,正款款下了马车。
只见那女人走上前去,接过黄伯手里的诉状,也不知说了什么,黄伯就感恩戴德地磕了几个头,转身去了。
女人看着黄伯走远,便转身上车。却在钻进车里之时,向四下扫了一眼,在对上问零丁的目光之后,露出了一个像是什么都能看透的微笑,接着一挑帘坐了进去。
那车夫于是又挥了下鞭子,吆喝着驾着车远去了。
问零丁呆呆看了半晌,忽然笑道:“没想到这官居然是个女人。”
“那女人不过是一个妾室。”李辰碧一字一板地道,仿若背书一般:“那马车里坐的该是巡查御史,当今左丞相,楼玉京。两月前受命,代天子巡查各州县府衙。”
“还是个京官?办公事还带着家眷?原来是个性好渔色的官儿。”问零丁随口道,紧走几步来到花记宫粉行的大门前,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守门的见是她,也不敢拦,反而殷勤地招待着,又跑着向里面报信去了。
片刻边见接到通报的花无计连迎了出来,牵着她的手往里走,道:“怎么这么早?”又见李辰碧手里的东西,皱眉:“怎么不用过饭再来?”
还未等问零丁答话,李辰碧便略带惊讶地:“花老板不是派了……”
“无计,”问零丁软软地开口,有意无意地打断李辰碧的话:“我饿了。”
“衍行。”花无计立即看了一眼成衍行,不必吩咐什么,后者就下去准备了。转回身,花无计又问:“李管家,刚才你说我派了什么?”
“辰碧是说,你有没有派人去买我爱吃的点心?”问零丁扶着花无计的手坐下,又像没骨头一般瘫在座位上。
花无计将她潮红的双颊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收入眼中,取了干净帕子为她擦净额上的薄汗:“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原该派人去接你的。早上太阳也不弱,你身子底儿薄,可是晒到了?”
“还好。”问零丁看了看似乎想说什么的李辰碧,笑道:“你家衍行多好,多贴心。你瞧我家这个木头,说什么也不懂。”
花无计也笑:“那么我们换换?你要什么我都肯给的。”边说着不知真假的花,他边接过丫头递来的精致早点摆在问零丁面前,捡了只银碗递了过去:“先喝碗羊奶。”
问零丁喝了,将空碗在手里转了转:“银的,无计,你实在阔气。”
花无计淡淡一笑,并未答话,只忙着张罗问零丁的吃食,见她吃好了,才引了她往后院去。
酒足饭饱的问零丁半阖着眼,倦倦地斜倚在一张金丝软塌上,淡淡扫视着四周雅致奢华的摆设,目光落在桌上那套名贵的青白瓷茶具上,抿笑道:“别人总爱说我和你关系匪浅,实则你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呢。说来,与你前面那寒酸的铺面相比,这后院,可真算是别有洞天。”
花无计的脸笼在一团轻雾中,神色未明,声音也是淡淡的:“那今日来了,觉得如何?”
“这是你的书房?确实是……嗯,挺值钱的。”问零丁信手拿过一件极精致的玉玦把玩:“玲珑山独有的烟玉?这玩意儿没万两可是下不来。”
“你见识甚广。”花无计似乎笑了笑,道:“这烟玉开采十分不易,产量极小。别说一个小城的棺材铺老板,就是京城大门户里的千金,也不见得识得。你竟然一眼就认了出来,我是不是该觉得惊讶?”
“过奖,略知一二而已。”问零丁谦虚道,欠了欠身,结果花无计递来的茶盏,低赞:“雪岭千花窑烧出来的影青瓷,配上这敬亭绿雪……”满足地叹息一声,接着却话锋一转,不满地撅了嘴道:“对了,你说的胭脂呢?我的胭脂就快不够用了。”
花无计细细端详着,发现她一脸坦然,好像丝毫听不懂自己的试探。轻轻一笑,拿钥匙打开一个十分隐蔽的抽屉,从中去取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放到问零丁面前的长几上,缓缓推了过去:“你看看。”
问零丁用左手接了过来,目光在盒子里花样繁多的胭脂上扫来扫去,目光忽然落在一处。一向水般平静的眸子,竟也轻轻颤了几颤:“染脂楼的圣檀心?这可是染脂楼最富盛名的胭脂。据说用特殊的秘方所造,历经数代而不衰,每三年才出十盒,全部列为贡品。眼下新朝处理还不到三年,算来,当今皇上后宫的嫔妃们,还没有等得上用呢。你居然有本事弄得到!”
“好眼光。”花无计丝毫不错地盯着她的言谈举止,笑道:“这原是他们准备进贡皇宫的上品。确实费了点事儿。不过,”他看着问零丁目不转睛的模样,满意道:“只要你喜欢,也就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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