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①⑧章
转天,苏晓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夜色将将退却。
她向来浅眠,摸出手机一看,才凌晨6:00。
切到日历界面,稍稍翻了翻行程表,由衷地叹了口气——又是一个不得清闲的周日。
将近年关时节,按照往年惯例,全国各级法院这几天就要陆续召开“清案动员大会”。顾名思义,就是今年的案子得今年办结。
虽说真有处理不完的案件,书面报告理由即可缓办,但在结案率为王的世道里,立案、审判、执行等各条战线上的法官们为了各自的绩效,谁不是铆足了劲,奇招尽出,争取在12月31号前尽量消化完。
所谓奇招,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在动员大会后实行“节源开流”——新案件只收不立,一律年后动工;旧案陈案突击办理,加班加点。
这样一来,律师们不但要配合法院、随叫随到,还得费心想辙,把手上新接的案子赶在动员大会前送进法院立案庭——早送早排期,办好了年后能第一批开庭,办不好的话,每个案子生生再往后拖个半年都不算夸张。
想到这儿,苏晓哪还躺得住,起床洗漱,换了身运动装,准备先去晨练。
主卧里沈爸沈妈应该还没醒,苏晓蹑手蹑脚地离开,锁舌“吧嗒——”一声轻轻扣上,留下一室寂静。
出了电梯,楼下小花园里有几个少眠的老人已经相携买了早点、小菜回来,都是看着苏晓长大的老邻居了,看见她都乐呵地招呼:“早啊,沈律师,又去跑步啊?今朝早了点嘛。”
苏晓笑着一一寒暄,出了小区,照常绕着小区外墙先慢慢走了一圈当作热身,路过早点铺点了2笼小笼包。掀锅上屉到出锅上桌的时间,她正好一圈慢跑跑完。
回到店里,她又要了碗咸豆花,径直往里走,刚要坐下,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她:“苏晓?”
她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到梁栋正横刀立马地坐在门口第一桌,由于背光,看不真切,她还特地走回去确认了下,见了鬼了,真的是他。
“你怎么在这儿?”
梁栋放下豆浆碗,拄着筷子朝桌上比了比:“吃早饭啊,这儿味道不错。”
“为了口吃的,特地赶过来?” 这么一大早的,苏晓撸起衣袖看了看表,才6:30,这里离他们公安宿舍有半小时的车程呢,这样算来,他岂不是6:00就来啦?
“来摸个环境。哎,你要么一起坐吧,别老站着啊。”梁栋咬了口烧饼,想了想又撕开一半递给她,“你点东西了么?要不先吃点?”
苏晓看了眼梁栋的手撕饼,果断婉拒:“谢谢,你自己吃吧。” 谁知道你手洗没洗,脏不脏。
梁栋看她乖乖坐下,也不勉强,把没动的半个烧饼扔回盘子里,空出手又端起豆浆喝了口:“不就是撕得难看了点嘛,至于这么嫌弃吗?你天秤座啊?”
苏晓在心里撇了撇嘴,由着他想歪,看老板端着个大托盘过来,好奇地问话:“老板,昨晚这附近有什么大动静没?”
生意人嘛,起早贪黑的,绝对有目击的可能,而且小道消息也最为灵通。
老板瞅瞅梁栋,一脸高深莫测地朝苏晓摇了摇头。
梁栋帮着卸下苏晓的小笼和豆花,轻笑:“哎哎哎,黄浦辖区内所有刑警的头头就坐在你对面,怎么还舍近求远呢?不明智啊。”
苏晓垮着张脸,把自己那碗豆花舀得稀碎:“你梁大队长都亲临现场了,摆明了已经正式立案了嘛。按照保密规定,我还能问出什么呀!”
梁栋咬了口肉包子,老神在在地说:“你这都还没问呢,怎么就知道问不出什么啦?”
苏晓眼神先是一亮,而后又瞬时黯淡:“还是算了,一点小好奇心而已,忍忍就好了。”实在不行的话,她可以等他走了再去问老板嘛!
梁栋看她对着小笼包一扎一个水窟窿,暗笑不已,轻咳一声,示意她凑近了听:“昨夜11:48分,2个路口外的馒头店发生抢劫杀人事件。”
一听“杀人”俩字,苏晓含了口多汁的肉馅,被噎得不上不下。
现实版馒头引发的血案?劫匪就这点儿出息?馒头店?!
只听他继续说:“临街店铺,店主习惯性把手机放在收银柜台台面上,嫌疑人飞车抢夺,店主父亲跑出来紧追不舍,嫌疑人被追烦了,下车捅了2刀。”
“呸呸”,苏晓用纸巾捂嘴,到底是吐了个干净,问得小心翼翼:“你说的是‘抢劫杀人’,被害人死啦?”
“嗯,不治身亡,没到医院呢,在救护车上就去了。”
苏晓不能理解:“就为了部iphone啊?”
梁栋瞥了她一眼,语气沉痛:“谁跟你说是苹果手机?出头而已。”
苏晓倒吸一口冷气,又是这种不计收益的激情杀人!
梁栋缓了缓,接着说:“你怎么不问为什么嫌疑人会 ‘被追得烦了’?”
这...苏晓心思飞转,马上就想到一种荒唐的可能,不确定地问:“你别跟我说凶手骑的自行车……”
梁栋不置可否,只顾继续解释:“嫌疑人是两个寄宿生,一个初三,一个初一,结伴翻墙去网吧,手头拮据,一时动了歪念。”
苏晓的心一沉再沉,慢慢绞痛——
当年在警校的时候,侦查学老师和法医学老师总爱结合实例讲课,而为了尽可能详尽地讲解破案要领,每每举出的都是些全家灭门的大案。
其中侵财案件居多,熟人侵财居多,而犯罪所得往往不过是一部当时流行的手机、家里零用的一沓大团结而已。
其实,如果凶手把自己的困难宣之于口,未必不能得到帮助,可他们终究选择了用极端的方式去维护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鲜活的生命在他们扭曲的眼里,居然敌不过区区“千金”。
更何况,1000出头的国产手机,本身转手倒卖就不如苹果爱疯趁手,再一考虑折旧,真就不剩什么了呀。
何苦来的!
“苏晓,你也动容了对不对?”梁栋直直看向她,“这样的人,你还想为他们辩护吗?”
还想为他们辩护吗?
原来这一次,他在这里等着她。
她那点儿小心思在他的逼视下无所遁形,她无法否认,之所以关心,的确不仅仅是因为好奇。
但她其实也并不打算否认,缓缓开口:“律师只是从旁保障被告人的合法权益,确保他们经由法定程序被依法追究应有的责任而已。
辩护不等于狡辩,不等于无理由地为被告人脱罪。
你应该知道,不满18周岁的未成年人如果开庭时还没有辩护人为其辩护,法院就会从法援律师里为他们指定。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
她的确是衣锦还乡,但阵地转换意味着元气大伤,即使是回到故乡,仍是断根的浮萍。
因为要站稳脚跟,所以日日不安寝,事必躬亲,万丈高楼平地起,首先得要地基,足够坚实的地基!
梁栋还想劝她:“那就让给别人,让别人在人性和欲望中挣扎,让他们在时过境迁之后暗自内疚。你完全可以接其他的案子,以你的能力,不愁挣不着大钱的。”
苏晓并不打断,静静听他讲完,似乎还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梁栋,你是刑警,天职是去发现真相,而我是律师,在刑事法庭上的使命,是确保被告人不被构陷。
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在工作的时候,把个人感官先寄存在一边。
其实,无论案件走向哪一步,只要我们真的是拼尽全力了,就会问心无愧的,对不对?”
“苏晓。。。。。。”
“梁栋……如果你是觉得我的介入会给你们的工作增加难度,所以才来做我工作,那么我很感谢你对我能力的肯定,”是否聘请她代理案件也不是他梁栋说了算的,苏晓不欲与他继续纠缠,一瘪嘴,开始哭穷:“但是,世道艰难呐!不然我们谈谈昨天的咨询费先?”
这招四两拨千斤使得恰到好处,梁栋忍俊不禁:“你说的对,世道艰难嘛,所以这个咨询费呢,还得麻烦你从我遗产里扣。”
他的见好就收使得气氛为之一轻,苏晓被他折腾得胃口殆尽,用“满目疮痍”的小笼包跟他换了整块烧饼,一点一点撕着吃。
看梁栋对鲜肉小笼一点都不膈应,一口一个,狼吞虎咽的样子,又有点食不甘味了: “昨晚案发之后,你们在现场忙了一晚上吧?”
梁栋继续纵容她打探军情:“是啊,抓捕、讯问、勘验、检查、化验、调查什么的,可忙了,就刚才,批捕手续才送出去,就等验尸报告了。”
“看完血淋林的现场,你怎么还这么好胃口呢?”
“人肉是人肉,猪肉是猪肉嘛。再说,这算什么,至少是新鲜的尸体啊,还没长蛆呢。”
“呕…”苏晓看着烧饼上密集的白芝麻,又想和他绝交了。
谁料他还继续说:“今天把能尝的都尝了,觉得味道不错,以后常来。”
“常来?”
“是啊,我那新房子就在附近,我看你也是住附近的吧?好巧,往后,咱们就是邻居啦。”
苏晓:“。。。。。。”都是山顶洞人来的,你要不要再认个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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