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20章
木阮的嘴角略纠结,她很想笑,却得按捺住。心里像是有一只不安分的松鼠上蹿下跳的,毛茸茸的大尾巴拂过她的心尖儿,别样的痒,好像总得做点什么缓解。她用指尖轻轻挠着他的掌心,带着一丝顽皮的眷恋。眼前这人,打今儿起就可以吧唧盖个章了,章上写着木阮的男人。
两人行至大路上,都放下了相扣的手。木阮瞧见一家卖馄饨的,闻着香味肚子开始叫起来。她摘掉面具,扯了下江重华的袖子,道:“咱们吃点儿东西罢,我请你呀,全当我今晚忘了做饭的补偿。”江重华轻笑一声,道:“一碗馄饨就想把我打发了?”木阮一想也是,这人平日里也不是会坐在街边吃小吃的,能坐下吃一顿都是勉强他,更何况那这个来抵过呢。
她眼睛一眯,倒有些像乖巧的大猫,江重华伸手在她发髻上顺了顺,也不叫她请,自己付了块碎银子给那馄饨摊贩。摊贩的馄饨都是用铜板能付的,哪能找开这碎银。
那摊贩正踌躇着,只听那公子冷声道:“两碗馄饨,银子不必找,拿着便是。”说罢,公子头也不回地坐下,和对面的漂亮姑娘说着话。摊贩哪里还敢怠慢,忙盛了满满两大碗馄饨放过去。
木阮没有打发江重华的本事,倒是可以给他做她擅长的。她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道:“过两天是冬至,我好好给你做一顿,成不成?”她的双眸发亮,嘴角上扬,江重华不敢再看下去,怕自己沉溺在那双眼睛里。于是他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头去舀起一个馄饨。
万万没想到,这么个平日里掌人生死的主,竟是会害羞,还被她瞧出来了。木阮顾着他的面子,强力憋着不让自己表现在脸上,也低头去尝馄饨。轻轻吹着馄饨表面的热气,凉些了再咬下半只进口里,她尝出了冬菇、冬笋和猪肉这三样。馄饨味道确是不错,对得起这满座的食客,加上严寒天气里吃这么热乎乎的一碗暖心暖胃,小小的食肆间客人从没断过。
吃完起身,木阮满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从荷包里掏出个小纸包,拿出几片晒干的薄荷叶子放在口中咀嚼,然后递在江重华面前。他平日里吃过饭都有漱口的茶水伺候,在外间没有府里那般方便,不料她还有这样的巧心思。
感受到他赞赏的目光,木阮得意一笑,凑过去问道:“你喜欢什么馅儿的饺子呀?”江重华平日很少吃饺子,只是冬至和元日会少吃几个应景,因此什么馅儿都无所谓。只是木阮在冬至这日是把饺子当正餐来吃的,所以格外重视。他道:“你喜欢什么做了就好,我相信你的手艺。”这话说得木阮更得意,不过马上有些丧气地道:“我最拿手的是莲藕猪肉的,可惜这时节没有莲藕,只能换成香菇了。再加些冬笋……冬笋没有莲藕脆,口感上可能略次一些。重华,”她那样自然地喊他的名字,他偏头看她,“说好了,明年夏天,我给你做莲藕馅儿的饺子,再煮蜜桃茶来,好不好?”如何不好呢,他嗯一声,道:“以后你想做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咱们”,此刻木阮心里,没什么比这两个字更好的了。她的心里灌满了无法言说的喜悦,像是心底长出一大片石榴树来,结了无数个花苞,接着轰地一声,绽放出无数火红的花儿来。木阮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了,她再次把他拉入无人的巷子里,紧紧抱上去。拥抱啊,拥抱,有什么比这个动作能更好地表达欢喜呢。双臂紧紧搂着的人,是你朝思暮想爱着的人,而你也在他的臂弯里,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和你一样略带紧张的咚咚咚的心跳声。
抱了许久木阮才松开手臂,却还是那样激动,忍不住旋转起来。外面大街上透来的少许光亮打在随她一起旋转的织金裙摆上,映得她像是这夜色里游动的金色的鱼。
她转了好一会子才停下来,扶着江重华的手臂歇一歇转得晕眩的脑子。江重华拉住她,抬手揉上她的太阳穴。木阮闭着眼,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在自己头上按摩着,感受着他的指尖一点点被自己的温度暖热。
两人从巷子里出来,均已无意再逛夜市,这里人实在太多,他们不欲为人所知的感情还是隐匿些的好。回到马车上,江重华仍是坐得端正,木阮却用手捧着脸看着他。他挥挥手,原是想让她坐近些,木阮却挪了一下小几,顺势躺在他腿上。不高不低,软硬适宜,还有弹性,这腿枕着实在舒服。
江重华只当她又困了,对她这爱睡的习惯有点儿无可奈何,却仍是伸出手搂着她,像拍打小孩子一样拍着她入眠。木阮伸出右手握住他搂着自己的手,拉到嘴边亲吻着,又起了点顽皮的心思,拿起他的食指,轻轻咬着。她的力道极小,远不及啃牛筋那般。她这么做,自有想法,一根根咬过去,如同圈地似的。江重华用左手抚了抚她的头,逗趣似的道:“傻孩子,跟小狗一样。”木阮娇哼一声,道:“就是小狗。”江重华笑了出来,胸腔略略震动着。他搂了搂她,道:“好,那我就做只大虫,护着你这小狗儿。”木阮坐起了身,认真看着他道:“重华,你若是猛虎,我不会只是幼犬;你若是大鹏,我不会只是燕雀。我不会是给你拖后腿的存在,我要的,是与你并肩,而不只是躲在你的羽翼之下。”
她从来都是要强的人,即使是与心爱之人互通心意,也不会丢下她自己的骄傲。
江重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了,却也知道她的性子就是这样要强。他拉起她的一只手轻吻着,道:“是,阮阮不会是燕雀。可是我还要说我会护着你,我知道你也会护着我的。”木阮展开笑容,下巴微扬,道:“那当然了!”
马车吱悠悠走着,比来时的速度略快,二人在车里聊着,丝毫不觉得时间漫长。大约走了两刻钟,马车停在提督府的门口,江重华拉着木阮下车。福全迎了出来,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有哪里与之前不同,只是他打小不是在后宫里伺候的,于男女之事上还不算太开窍,因而没发觉自己多了个干娘。
时间已经很晚了,平日里木阮早就睡下,可今日她丝毫不觉得困倦。回到正院,她瞅了下旁人没有看过来,向江重华眨眼一笑,转身蹦蹦跳跳走了。福全送她到院门口,被她的欢乐感染,笑着问道:“姑娘今日心情大好?”木阮回道:“对呀,我今晚淘到宝了。”福全只当他们在夜市买到什么可心的玩意儿,也没再打听,送她出了正院。
木阮梳洗后换上寝衣倒在自己的床上,左右翻滚着。他亲吻自己掌心的嘴唇,他的怀抱,他的手,他的臂弯,他的腿,每一处都让她回忆一遍又一遍。此刻在自己屋子,满心略带娇羞的喜悦不需要再压抑,她脸上一直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最后,她带着这样的笑容沉睡,一夜无梦。
正院里,江重华端起每日都要喝的药,手腕略顿了顿。他吃药的事情,从来都只有韦太医、福全和自己三人知晓。从前他孤身一人,这药如同他的护身符。现在和木阮互通心意,他就得为以后的事情考虑。不仅是自己的身份和身子,还有如今在朝廷的地位。和木阮在一起,注定无法一直在宦海沉浮。可是如何能从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中退出呢?一旦退出,不再有手中的权力,只怕刘吴两边都能立即要了他的命。何况他尚有一番抱负需要施展,难道要叫他眼睁睁看着这官场继续腐烂下去么?日后的路该如何走,当真需要仔细思虑一番。
他叹口气,缓缓饮下药,这药味道极苦,可他的神情分毫不变,如同碗里只是普通的泉水。他放下药碗,拿起手边的书继续看着。前次朝堂上他开始质疑当今的兵制,只是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况先前对兵制了解甚少,因而寻了大盛各朝实录来看。大盛绵延近两百年,期间许多制度都已发生改变,现在一点点从实录中做总结当真叫人头疼。他不禁笑自己怎么也沾染了那些书生的呆气,外间都把他的名声传成祸乱朝廷的奸宦,又哪里知道他为大盛所做的一切。一群愚夫蠢妇。
思及自己在司礼监的这些年,只有一人从不轻视他的内官身份,能够与他一同谈论文义,却也因此被朝野归为“阉党”。那位先生,江重华不忍他遭受排挤,刻意疏远了他。冬至要放三日假,或许可以去拜访先生,询问先生对兵制的见解。他收回思绪,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
冬日的夜,总是那样苍白混沌,即使是满月,月华也无法如夏日那般清亮亮洒下来。这样的夜往往很漫长,可黎明总会一步一步走近,然后从地平线上,升起新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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