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凤栖梧
这一世，我的名字叫李凤来，字栖梧。
据父亲讲，我出生的那夜，天降异像，冬夜晴朗的天空漫天星斗，勺子一样的北斗七星里的第四星和第七星突然间光芒大盛，摇了俩摇，晃了三晃，最后竟拖着条长长的红色光晕划破夜空，向地上掉了下来。
两颗星皆落于魏国安邑。
由于降生时天象异常，再加上在我的眉心偏右的位置生了颗豆大的红痣，父亲很是惶恐，怕我是妖孽托生，因此在知守观找了个老道给相了相。
老道看怪物似的盯了我多时，又像模像样的掐算半晌，道：“喜鹊登枝，大富大贵，此子乃天上火凤转世，宜以‘凤’字为名，将来定前途无量。”
父亲听了大喜，我这才免了被丢弃街头的命运，逃过一劫。
虽然模样清秀，长相斯文，性子却很是顽劣，不是上树蹭破了裤子，就是把板凳丢进了米缸，最严重的是有次蹲在池塘边捞鱼，不小心掉了下去，差点小命呜呼。
房间内的桌椅总是横七竖八乱糟糟的一团，我总是走着走着莫名被绊倒，为此屁股上没少挨板子。
直到哪天，娘亲在花园石桌上摆了盘蜜饯果招呼我过去吃，我跑着跑着，一头撞到今天新搭的葡萄架上，不但衣服划破了，手臂上还划了道长长的口子。
娘亲又急又气，和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手忙脚乱的给我包扎好了，巴掌就落了下来，边打边哭。
“你这孩子，走路都不长眼睛吗？”
我心里委屈，嚷嚷道：“昨天还没有这些干柴棒子呀！”
“还犟嘴，今天新搭的你为什么不看。”
“我看了的呀，昨天还没有的。”
.......
啪啪啪又是几巴掌落在我屁股上。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说不出来我看的其实是昨天的路。
只要我连眨俩下眼睛，没有什么能阻挡我的视线。
我还能看到过去，一月之内这府里每个角落，府里发生的每件事。
我能看到秋蝉伏在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上，肚子一张一合便吱吱的鸣叫着，池塘里的金鱼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是睁着眼睛，我细细的数过它们身上的鳞片，还有池塘边草丛里那只癞□□，它总是静悄悄的躲着，一有小甲虫飞到近前，便嗖的跳将起来，一伸舌头将它卷入口中。
父亲在书房看书总会到深夜，有时候还会偷偷发笑，要娘亲催促几次才肯上床睡觉。哪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总是在后半夜到厨房拿糕点吃。
这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晚上看的久了，第二天起床眼前就会白蒙蒙的，像是起了层薄雾，我只好眨眨眼睛，去看昨天的路。
所以才会撞到新搭的葡萄架上。
娘亲把这事给父亲讲了，他们一致认定我得了眼疾。请了位郎中来，又是切脉，又是看舌苔，折腾了多半晌，最后道：“这孩子眉衔远山，目含秋水，不像是生病的模样，且开两副药先吃着，以观后效吧。”
那两副药的滋味，一个字-苦，两个字-甚苦。我喝了一大碗蜂蜜水都没能压住那苦味，早已眼含泪花。
父亲在旁哈哈大笑，摸着我的脑瓜道：“这还差的远呢，等喝完这些还不见好，为父请人给你扎行针。”
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
自此以后我晚上早早就爬上床睡觉，再也不敢去乱看，那眼疾竟没有再犯。
等稍微大点，父亲托人将我送入世家权贵才能读的安邑学宫，犹如把鱼儿放入了大海，开启了我恣意的人生。
成绩自不必说，我只需每月把藏书馆的典籍走马观花的翻一遍即可，到用的时候自能看得着。只要书本上有的，从来没什么问题能难倒我，至于做文章，那还不是照葫芦画瓢，天下文章一大抄么？
所以在学宫的各种榜上，我毫不客气的牢牢霸占了榜首位置。
虽说成绩优异，可是在夫子们的眼中，我从来就算不上个好学生，太难管束了。
小点的时候玩捉迷藏，大点了赌骰子，因为我的眼睛，无往而不利。
当然会偶尔输一两把，我怕赢的太多，被剥夺了参赛资格。
赌本不用担心，我虽然没有零花钱，但学宫里有不少世家子，虽说年纪不大，身上倒是从不缺银子。比如唇红齿白娇娇怯怯女子一般的林曦。
有阵我赢得手头格外宽裕，买了不少小玩意带回家里玩，娘亲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第二天抽屉上柜子上多了好几把锁头。
十二岁乡试第一，十五岁院试头名，若是殿试能拿状元，那就获得了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誉-小三元。
殿试哪天很是闷热，御书房里整齐站立着的几位仁兄汗流浃背，却不敢抬手去抹脸上的汗珠儿。
鬓角有点发白的魏成帝穿着的龙袍明的晃眼，房间里寂静无声，偶尔一阵沙沙的声音。
半饷，成帝抬起头来，道：“李凤来？”
我赶忙向前两步，跪倒在书案前。
“学生在。”
“抬起头来。”
我依言缓缓抬起头，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相貌倒是清绝，尤其眉端红痣生的别致，点个状元也还做得，只是稚嫩了些，你多大了？”
“学生丁寅年腊月生，今年一十六岁。”
魏王摇摇头，道：“终究是年纪有点小，就委屈你一下做探花吧，等满十八岁再来找朕。”
虽说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中小三元，但就这么丢了，还是觉得很可惜。
多少有点郁闷，我打发书童墨雨去请林曦晚上过来喝酒，自己闷在床上睡了一个下午。
缘分这东西很奇妙，我和林曦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那阵我俩聊的投机，便想拜了把子，说起生辰，才发现如此巧合，要不是我灵机一动，抢先说自己是子时出生，兄长的地位便要被他抢了去，想想都心惊。
有阵学宫里流行斗蛐蛐，本来是我的‘剑齿虎’叱咤风云，打败学宫无对手，不知道林曦在哪儿搞来个‘黑炭头’，头顶乌黑发亮，腿长腰粗个头大，上去逮着我的‘剑齿虎’，一下咬掉了它半拉翅膀。
林曦洋洋自得，欢天喜地的走了，我瞅着我的常胜将军剑齿虎的尸体，眼泪差点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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