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三十九章、琴惊九天
再说祥二这边。中午时,他将福熙送回宫后,并没有多待;他要趁着今日东明帝的特许,赶着再去办一件事情。
此时,朱沐祥就算是再傻也能猜到,红桃给福熙下毒事件的背后是皇叔所为:一来,睿王府中不常有外人造访,能进入后院的更是寥寥无几,一定是上次皇叔和自己同去睿王府中探病,才暗地里了解到红桃是奸细;二来,能越过自己收服红桃并指使她的人,必定位高权重,甚至在危难之时有实力和自己抗衡,只有这样,才能让红桃在为他卖命时感到安全。
福熙已经回到深宫,可是自己还处在禁足期,朱沐祥暗想:这剩下的两个多月里,福熙的安全必须有所保障;尽管福熙已经多次拒绝自己的好意,但是他的心里就是放不下她。
朱沐祥驾马快速驰骋,从皇宫一路赶往国公府,京城街道上马蹄扬起的尘埃未落,逸圣皇子的身影已绝。
到了成国公府的大门外,朱沐祥猛一勒马,纵身跃下,直接闯门而入。
成国公正坐在自家的偏厅里,哼着小调,悠闲地喝茶。但见逸圣皇子猛然间闯进来,紧接着气急败坏地拍桌吼道:“你若再敢动她,我就解散私兵死士队,向父皇上交兵权,从此再不过问军中之事,说到做到!”
成国公被朱沐祥吼得一愣,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还未及下咽就全都呛了出来:“咳……咳……,咳……咳……”幸得他老谋深算,思路转得还算快,转而讽刺道,“逸圣皇子莫不是被情冲昏了头吧?上交兵权?恭妃娘娘怕是不会同意。况且……逸圣皇子这样护着郡主,不知郡主可领情吗?啊?哈哈……哈哈……”
“领不领情的,不劳国公操心!就算是不上交兵权,我也照样有办法解散你藏在军营中的私兵;我负责数十万大军的训练和整顿,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到的,不信的话国公可以试试!”
“我记得逸圣皇子正在闭门思过,这兵权原本也不知还能再管几日,何故跑到老夫这里来预先报备?”
“你!……没错……,本皇子是在禁足期间,今日来到府上,就是要把话和皇叔挑明。记得皇叔当日谋划训练私兵死士队的时候,可是打着本皇子的名号,今日本皇子就想问一句,经过了这么多事,皇叔还敢说你是心向于我的,是为我筹谋吗?凡事都难以做到不露痕迹,我已经查过皇叔用来毒害郡主的药粉,乃是河豚毒素提炼而成,剧毒之性世间少有,若非皇叔预先蓄谋,难以得到。国公爷真的想,待本皇子禁足结束之后,去禀明父皇吗?”
成国公见朱沐祥说得如此笃定,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同时自己有了一个大把柄落在了朱沐祥的手里。他只能陪着笑脸,把朱沐祥哄走,暂时打消谋害福熙的念头。
时间在一天一天地过,大雪连续飞扬了几日,要想让朱沐祥安安静静地在聚禄殿中禁足三个月实在太难,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消停度日。
这一日,聚禄殿中。
恭妃来听小太监元顺,禀报朱沐祥的近况。元顺本来是瑶华宫中的太监,现在聚禄殿中当差,一步晋升为朱沐祥身边近侍,顶替冬柏的位置。这是恭妃精心安排的。
元顺恭敬地呈上了一封飞鸽传书——是昨日玉茗从睿王府中发来的。他低眉顺目并不多言,只是声称“还未来得及禀报逸圣皇子”。
恭妃看过信后,像是抓住了睿王府的一个大把柄,将信紧紧地攥在了手里:“朱沐峰……这次轮到你们栽了!”
内堂。逸圣皇子正抄着佛经,看见恭妃进来,连忙起身拱手揖礼:“儿臣给母妃请安!”
“起来吧。祥儿,你看看这封信。”
朱沐祥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外界的联络网,已经被恭妃监视;他只顾着报复“睿王害自己禁足之过”。
朱沐祥急匆匆地看完信后,两眼放光地注视着恭妃:“母妃,儿臣被罚了三个月的禁足,不能就这样算了!这可是大好的时机!”
恭妃得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看看窗外,已近黄昏时分。
御书房中,恭妃面圣。
一应礼节过后,恭妃添油加醋地向东明帝禀报飞鸽传书上的内容:“臣妾禀报皇上,近日宫中有流言传出,都说睿王已经在府中和一名婢女私定终身,终日沉迷于酒色,不思正途。臣妾听闻之后倍感焦急,本着为皇上分忧解难之心、爱屋及乌之心和维护皇室尊严之心,特来禀明陛下。”
恭妃一下搬出了各种“好心”,几句话说得柔情似水,让原本就宠爱她的东明帝听来,字字入耳。
“什么?睿王居然整日和一个婢女厮混在一起?!简直是反了!”
“臣妾还听说,那名贱婢用先皇后的春雷古琴,每晚在睿王府的梧桐苑中,给睿王爷大奏靡靡之音。”
东明帝最在意的就是徐皇后,此时听了糟践徐皇后遗物和名声的流言,自然恼怒:“什么?竟有这等事?逆子……逆子!待朕查明,定不轻饶!”
“皇上息怒,注意龙体!皇上政务繁忙,臣妾本不该叨扰,臣妾……告退!”
“无妨!现在天色已是黄昏,爱妃就留下侍奉朕批阅奏章,待天色再晚一些,朕准备微服出宫,夜查睿王府,爱妃同往吧。”
“是,臣妾遵命!”
夜幕降临。
东明帝换了便衣,和恭妃一起乘轿到了睿王府。
从王府正门行至院中,东明帝一路摆手,示意王府中的下人和随从,不必通报。
东明帝行至梧桐苑外,已经隐约可以听到春雷琴音——只有这样的古瑟名琴,才能发出如此清纯的声音。
东明帝在梧桐苑中站定。只听一阵阵飘逸的泛音传入耳中,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到了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仙境:仙谷中回荡着少年略有一丝忧虑的箫声,空灵悠远;转瞬,这抹令人难以察觉的忧虑,渐渐消逝在层层流淌的水浪中,那水浪仿佛就荡漾在奏曲人的琴弦之上。
屋内琴案后的璧人,一只纤手在琴弦上快速跳跃,另一只手在身前的古琴上来回拨弹,就奏出了时而音色飘逸、时而音色空灵的曲调,把山谷中回荡的水波、雾气临摹得仿佛就在眼前。
俄而。仙谷中水波渐平、烟雾渐霁、少年的箫声暂停,徒留一段舒缓的古琴声,令听音者飘逸的思绪渐醒:是仙谷的尽头处,少年的竹排路过一段狭窄的山崖后,豁然开朗的景象。
弹指之间。碧波、烟雾、仙谷重又随着少年的竹排游走,一一复现;涤荡着听琴者的心灵,让人赞叹少年枕石漱流,却仍思忧国忧民的高尚品格。
终于琴声渐停,却是余音绕梁,久久不去。
东明帝尚未从琴音中苏醒,自从徐皇后仙逝,他已经许多年未曾听到这样的琴声了。这琴声让他忘却政务的繁杂、忘却世俗的心机;这琴声引人入胜,将他带到世外仙境的山水之间,他仿佛能看到山的葱绿、闻到水的清新……。
良久,东明帝不由得发自肺腑地感叹道:“好琴啊,此乃绝笔!”
“陛……陛下……。”恭妃表情错愕,欲出声质疑。
东明帝摆手,示意她不要讲话,然后给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即时抻开嗓门通报:“皇上驾到睿王府!”
朱沐峰刚刚听琴听得专注,并未觉察到院里有任何细小的声音;此刻,听得李公公的通报声响彻整个梧桐苑,方才惊醒。
朱沐峰当即起身开门接驾,芳泽也利落地从琴案后走出,跟随着朱沐峰到院里接驾:
“儿臣参见父皇!请安来迟还望父皇勿怪!给恭妃娘娘请安!”
“民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民女拜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东明帝脸上并无喜怒,只是吩咐:“都起来吧!”
恭妃看皇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在生气,她虽然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但是也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心里忿忿不乐。
朱沐峰将东明帝和恭妃让至里屋、坐在堂上,又递上两只温热的手炉,才恭身退于两侧静立。
芳泽也泡好了两杯人参茶,恭恭敬敬地呈给东明帝和恭妃。
东明帝看了看朱沐峰,转头又上下打量了楚芳泽一番,问道:“此曲失传已久,姑娘如何会弹?”
“回皇上!民女自小长在山野,父母心慈,偶尔会收留一些江湖的游客和高僧,斋宿家中。一次,一个隐居的世外散人扭伤了脚,不能行路,来家中借宿。父亲和母亲为他请了郎中,待他病好后,临行前留下了这首《泛沧浪》的琴谱。自那以后,民女闲来无事,就会照谱练习,久而久之自然熟稔。”
“哦?原来如此。”东明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浅酌了一口茶水,只觉浓淡相宜,便知楚芳泽是一个体己的人儿。
……
这首《泛沧浪》确实已经失传很久,只有民间零星隐逸的世外之人,少有绝本。
芳泽没有骗东明帝。
那年楚芳泽尚幼,一日她和夜辰漫山玩耍,遇到了一位云游的隐逸高人,那人扭伤了脚,芳泽和夜辰就找山下的猎户借来了马匹,将人驮回了家。芳泽的父亲又下山找来了大夫给他医治,母亲日日询汤问药……那名隐逸的高人,在她家留宿足有一月之久。
终有一天。清晨,楚芳泽的母亲去给那位高人送饭,忽然发现云游之人已经不见,留下了《泛沧浪》的琴谱和一封书信。
云游人在信中感谢他们一家人的收留之恩,说是害怕再给他们凭添麻烦和牵挂,只能不辞而别,还望他们原谅;信的末尾还留了一首小诗,是这一个月以来,云游人观察芳泽的言行面相、探知她的生辰,推演出芳泽的一生运势,诗曰:
“俏丽不必非绝色,
清素聪慧世无双。
一身淡泊含苞放,
莫道风华无人赏。
久居幽林沐雨露,
未知根在九重天。
陪王伴驾终有日,
一朝重拾驾凤鸾。”
……
恭妃坐在一旁,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暗自埋怨玉茗这个蠢货“不辨宫羽”。
其实,玉茗不识此曲也属正常。问题只出在她的嫉妒之心,她一直嫉恨芳泽能住进梧桐苑;再加上最近每晚,朱沐峰都会到楚芳泽的房中听曲,以前玉茗掌管乐羽轩时,睿王爷从未如此。是以,无论多么清雅遁世、隐逸忧国的曲调,听在嫉妒之人的耳中,都会变成靡靡之音。
东明帝和恭妃又坐了一会儿,就起驾回宫了。
皇城,瑶华宫中。
东明帝一路的怒火中烧,终于得到发泄。他的语气中,饱含七分嗔怪地警告恭妃:“自打徐皇后仙逝,朕让你做祥儿的母妃,是希望你引领他成长,将朕的嫡子教育成一名合格的储君,说不定将来你还要辅佐他为君为帝;其责任重大,你到底明不明白?!后宫的凤印,朕之所以一直让内务府暂留,没有交到你的手上;就是在考验,所谓母仪天下,你到底能不能做到?!
“臣妾惶恐!臣妾一定教好二皇子,不负圣望!”
“希望你真的能做到不负圣望!不要再成天去盯着朕的其他儿子,更不要把祥儿当成一柄利器鼓动他们手足相残;当年祸起萧墙、谋权弑兄的情景,朕不想再看到,你好自为之。”
“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好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只希望从今以后,你应该知道怎样才是对祥儿好的,怎样才是对你好的,这样愚蠢的事情不要再做;否则,你就去陪祥儿一起禁足思过吧!”
“臣妾一定守好本分,不让皇上操心。”
东明帝撒完气后扬长离去。今晚他并不想在瑶华宫中过夜,他想起了已逝的徐皇后:她是一个多么端庄大气、温柔娴静的女子啊!
恭妃只能暂时收敛。她的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是就目前的局势来看,短时间之内,她和朱沐祥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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