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谈朋友
从成衣店出来的时候，唐晶两手空空。
大概是被谭宗明专业的口吻给吓到了，驻店经理几乎很快就接受了他们的退货要求。刷完信用卡的时候，唐晶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老谭，我今天请你吃好吃的！”high起来的唐晶脸颊红红，露出一排排整齐的白牙，憨笑，“你点吧，多贵都没问题。”
“请客的人说话吧。”老谭慢慢跟在小姑娘后，看着她大笑地在前，身形因为夜灯染上一层柔和。老谭的眼，迷了，突然觉得这样的感觉真好，真好。心脏扑通扑通地，好像就在耳朵边跳动着，其他的声音全部都听不见了。
“老谭？”
“嗯？”谭宗明被唐晶突然的叫声拉回了思绪，“怎么？”
“想什么呢？我们的谭大老板还出了神？”
“啊，这是从哪里飘出来的猪油香，惹得我都想吃猪油汤馄饨了。”谭宗明吸了吸鼻子，假装被空气中并不存在的一丝气息给迷住，岔开话题。
“想吃馄饨？”唐晶又抬起了眼，“这简单。我带你去吃上海滩里我觉得最好吃的馄饨。”
咨询唐女王眼睛里最好吃的馄饨？谭宗明挑眉，这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谭宗明想不出来，只能往身边现有的例子上套。安迪？安迪应该偏爱的是那些健康的沙拉或者美式的牛排吧。另外那些莺莺燕燕呢？不，她们哪有什么让谭总留心的资本。
现在的谭宗明就好像抱着一个铁箱子，他好奇地朝盒子四面八方地打探，想得到里面的东西，可是这个铁箱子不是透明的，还上了锁，除非主人给你密码，不然你怎么都打不开。
人心，不也是这样吗？
可是，谭宗明，你现在是想要得到唐晶的心了吗？
谭宗明自嘲，“那，请唐小姐开路吧。”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唐晶和谭宗明同时笑了起来。饶是之后的某一天，他们无意间和身边的朋友提起，没人会相信，这两个在各自业界做到top的精英，竟然会在某一天相约一起结伴，吃一碗猪油汤馄饨。
谭宗明把车留在了SOHO，唐晶说肇周路离这儿不远，走走就能到了。
这一走就是半个小时。
肇周路是新天地那儿比较偏僻的一条小路，两边都是待拆几层石库门，吱吱嘎嘎地木质地板在夜晚响了一阵。街道两旁都是穿着舒适的叔叔阿姨们，他们不跳广场舞，却喜欢摇着一把蒲扇走街串巷，今天和你聊聊孙女，明天和她聊聊外孙，生活悠闲地惬意。
谭宗明似乎到了另一片天地，和奢华完全相反的另一片天。他转头看看唐晶，似乎怎么都想象不到这里会有唐女王最喜欢的食物。
“很惊讶啊？”唐晶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你的表情和我第一次带贺……贺老师来的一样。”
没说话，谭宗明的浓眉皱着，咬了几下嘴唇才舒展开来。
“还没到吗？”
话音刚落，唐晶朝左手边的小路口转过去。“老谭，我们到了。”
她微笑着站在街头，左手指向前面的某个地方，脸上的笑是青涩的、稚气的，好像是回到了扎起马尾的大学时代。
谭宗明一下子就乐了，嘴角上提，双眼含怨，又什么都没办法说。
小姑娘，快乐的时候多笑笑吧，笑起来多好看啊。
“可算是到了。”
谭宗明说这话的时候，也才转过身。然后他就惊讶了。
那是一个……一个都称不上店的小角落，就在肇周路顺昌路路口三角的上街沿上，灶台和收银台都是贴着墙放的，三三两两的几张八仙桌零星地放在空位那儿。生意倒是很好，八仙桌倒了一波又一波地吃客，老板站在灶台那儿不停地用炒勺翻腾锅子里的馄饨，头上斗大的霓虹招牌“XX馄饨”打在老板的光头上，越发地闪亮。招牌旁边是个旧款的电视剧，电视里宋朝的杨家军正在和敌人捉对厮杀。
唐晶四周看看，然后往右边的角落里凑，“老谭，有空位，来这儿坐。”
“你……喜欢这儿？”
“恩，这里的馄饨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切撒么思啊？（吃什么？）”老板娘一口上海话慢悠悠地走过来，手里一支笔，一本本子，像极了90时代刚刚改革开放时期的小老板，不谄媚也不自负，静幽幽地看着你客人来。不怕她东西买不掉，俗话说的好，有麝自然香嘛。
“老谭，你想吃什么？”
“点个贵的。”他似乎一点儿也没有传说中土大款的娇气，反而放松了下来，沉了下来，静静地融入到这些人当中去。
“那，要一个虾仁汤馄饨，再要一个荠菜拌馄饨。够吗？”
“再加个炸猪排吧。”
唐晶朝老谭做了个“这么多”的鬼脸，让老板娘下了单。比起贺涵，谭宗明的食欲也和他的身材一般，挺敦实的。
老板娘扯着嗓子下单的时候，旁桌的客人正在讨论婚礼的细节，老板娘爽气地给这对新人加了对鸡腿，让他们接受着陌生人间的祝福。谭宗明往四周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满是柴火的味道。
烟火气。
“怎么样，老谭，这里虽然简陋了一些，但是还不错吧？”馄饨上桌的时候，唐晶侧脸问老谭，说完咬了冷馄饨。刚出锅的馄饨，用酱油、花生酱一卷，再撒上一勺调味刚刚好的辣肉。“好吃！”
谭宗明没有马上回答，他拿勺子先喝了一口猪油汤，而后再咬一口馄饨，一整只虾肉就跃进了谭总的嘴里。“不错。”
等到汤馄饨吃得差不多了，谭宗明才开了口，“这里的地方不错，东西好吃，又有烟火气。”
“烟火气？”唐晶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眼，“是因为这里烧柴的关系？”
“不一样的，”谭宗明弄了半勺汤，“我是说，我们在这里听得家长里短和喜怨哀愁，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人和人之间不再是单独的个体，有无形的纽带把我们拉近了，让我们放松下来了。”
唐晶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下来，原先贺涵走的时候，不就是觉得自己让他紧张了嘛。“烟火气，真的就那么好？”她自言自语着，都没意识到自己戳破了一个无辜的馄饨。
“多了，也不好。”谭宗明夹起面前黄澄澄的猪排，往辣酱油里浸，“我们所谓的烟火气，是希望再听到对方故事的时候能够感同身受地上前有所反应，但是实质上没有人希望自己是沾满烟火气的。”他上手解救了唐晶手里的馄饨，“毕竟，最充满烟火气的那个，是叉烧。”
“噗嗤，”唐晶一下子就乐了，“什么比喻。”
“真的，有些人有一点点就已经很好了。比如安迪，比如……你。”
唐晶一顿，若有所悟地别开了脸，光影停留在她高耸的眉骨上，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睑，看不出喜忧。她左右看看，像是要吹散什么似的。末了，她忽然找到了什么。
“老谭，你猜我看到谁了！”
双眼放光，就差两个铜板在眼睛里晃了。老谭当然知道，唐晶肯定是又看到客户了。他立马双手一抬，“哎哎哎，你的VVVVIP坐着呢，今儿不准谈其他公事！”
“那，谈什么？”
谭宗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不言语，心里默念，“谈朋友吧。好不好？（上海话意思：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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