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汤圆

　　

　　要不是思南公馆的人打电话过来，唐晶和安迪聊着聊着，差点就忘了自己的车子还在那里。

　　和安迪拥抱着说声再见，唐晶决定先回湖滨道买杯自己最爱的咖啡，然后再弯回思南路。浪费时间吗？不，单身的时间就是拿来宠爱自己的，想喝什么喝什么，没人会再来约束你，也没人再来管你。

　　她微笑着，蹦蹦跳跳地拐进了马当路。我要走出来呀，从那座名叫贺涵的城堡里走出来，我叫唐晶，是个三十七岁的少女。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车里暗暗的，看不清有没有人。

　　“汪，汪，汪。”

　　马路对面，被颈带拴住地一只萨摩耶突然朝她叫了起来。

　　唐晶看着他，他也望着唐晶，又大又圆的黑眼睛里全是久别重逢的惊喜。他努力地往马路对面冲，可是绑在灯柱上的颈带一次次地阻止他的行动，两者相撞地声音在安静的马当路上响彻天空。

　　那是……那是？

　　“汤圆！”

　　唐晶几乎不看来往车辆地就跑过去，汤圆开心地双脚站立地往她怀里钻，这边嗅嗅，那边闻闻，像是个盼了好几天才看到归家的亲人，不停地汲取着唐晶身上的味道。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唐晶双手想捧住汤圆的头，无奈汤圆大概是太激动了，来来回回地往唐晶怀里扑，真的是太久没有看到他的女主人了，“贺涵怎么能把你这个孩子一个人拴在这里！要是碰到坏人怎么办！”唐晶抱住汤圆圆圆的身体，他好像瘦了，以前两个手都圈不住的，“汤圆，汤圆，你饿不饿？热不热？冷不冷？”

　　唐晶一边问一边哭，她的孩子啊，就这么被贺涵遗弃在街上，怎么可以，他怎么忍心！

　　“叮~叮~叮~”

　　深夜加班，又一次被打断的贺涵脸色几乎全黑，薛女士从电话到微信甚至是短信，一遍一遍地质问他究竟和薇薇安和唐晶是什么关系，还要他保证要对罗子君真心不二。且不说薛女士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但是他和罗子君都是近不惑之年，感情理应是他们两个人自己的事，再好再不好再如胶似漆再吵得天翻地覆都应该是他和罗子君两个人的事情，就像他当年和唐晶那样，哪里来的这么多旁人进来指指点点和拉拉扯扯呢？你们又能够真正的了解到多少呢？

　　但是没用。

　　他很早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那些长篇大论在薛女士的胡搅蛮缠面前是没有用的。所以他不能关电话，但是也不接薛女士的电话，你打吧，打累了，自然也就消停了。

　　贺涵拿起手机准备再一次按挂断的时候，他愣住了。

　　唐晶。

　　他存在电话里，但却再也没有播过的号码，打过来了。小姑娘，你是喝醉了吗？才有勇气，再一次地拨过来。

　　“喂……”

　　“贺涵你个王八蛋！”还没等对方说完，唐晶先口骂了起来，“你养了汤圆多少年了？从你升PM开始，他就是你半个儿子啊，你怎么忍心把他遗弃在大街上？你不要汤圆，你给我啊。汤圆要是被人捉走了怎么办？汤圆要是被人药死了怎么办？”

　　唐晶一边骂，一边哭，哭到最后连骂都骂不下去了，只抱住汤圆坐在地上抽泣。

　　汤圆是他们恋爱第二年时贺涵带回来的，为了庆祝两个人双双在B&T升职和恋爱两周年。那时的汤圆还是个白色的小肉团，只会黏在唐晶和贺涵身边吃饭和睡觉，口水常常沾了唐晶一身。两个人虽然很忙，但是却对汤圆宠爱有加，教吃饭、教排泄、洗澡，他们从来没有拉下过一个，横看竖看，都是汤圆的爸爸和妈妈。

　　怎么能，你怎么能就这么遗弃到汤圆呢？贺涵你个王八蛋。

　　“唐晶，唐晶，”贺涵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了下来，蹲在抱住汤圆的唐晶身后，“别哭，别哭，汤圆我一直在照顾的。是我助理刚刚去后面的巧克力商店里面买东西，汤圆带不进去，只好先拴在外面了。”

　　唐晶的鼻子通红，眼泪混着鼻涕残留在脸颊上，“啊，既然是这样，我先走了。”她胡乱地拿手臂蹭了蹭脸，就要走。

　　“汪！”汤圆却一下子跳起来，咬住她蓝色衬衫的下摆，不管唐晶怎么说，他都不松口。

　　“唐晶，唐晶！”贺涵拉住了她，“你车呢？”

　　“我去拿，就在思南路上。”

　　“那……我送你吧，”贺涵拽着她的手紧紧地，“现在已经十点了，你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不安全。”

　　“不用了，”唐晶站在那里，低着头，路灯从她的上方照下来，化成一圈光影，高耸的眉骨挡住了光，睫毛下一片阴影，“我自己走，我可以打车。”

　　她蹲下身子，眼睛正对着汤圆，双手一遍一遍地搓揉汤圆软软的头顶，心里念叨着，“汤圆，不要再记得我了，我要走了；汤圆，好好对待家里的下一个女主人，以后你要由她照顾了呀；汤圆，不要再傻乎乎地带着一身泥回来了，新的女主人可能会嫌弃你呀；汤圆，晚上不要再随意爬上主人床啦，新的女主人可能会不喜欢啊；汤圆，好好保护你自己。再见了。”

　　眼睛红红的，湿湿的，唐晶看过去，汤圆也是。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阵，汤圆好像知道了什么，俯身拱拱唐晶的裤腿，趴到贺涵的脚边，却还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唐晶站起来，拿背对着贺涵，“再见了，贺老师。再也不见了。”

　　告别了该告别的人，就能放下该放下的回忆了吧。唐晶又哭又笑地往前走，是时候整理一下自己家里的那些应该放下的东西了吧。

　　那个熟悉的身影越离越远，朦胧间，像是要变成一个蝴蝶飞走了。贺涵望着她的身影伸出手，抓不住了，她，飞走了。

　　街边的那头，阿斯顿马丁的车厢里，雪茄的火星忽明忽暗地。

　　要不是谭宗明今天来湖滨道锻炼，他差点错过了唐晶这一段的深夜告别。挥挥手撕开遮挡伤口的纱布，只有真正的面对他，拿药浸透她，伤才会好，不是吗？

　　手机里，老严刚刚发给他的问题还在提示栏里亮着。

　　——老谭，你说，为什么老古话说男不养猫，女不养狗呢？

　　谭宗明看看车窗外低头坐着的贺涵和站在那里凝望唐晶背影的汤圆，他深吐一口气，在手机里打字。

　　——大概是因为，女人不如猫俏，男人……男人不如狗忠。

　　——老谭，你这可是把自己都骂上了。

　　——不是，我在感叹，感叹一个姑娘抽筋剥皮、脱胎换骨地走出来，走出那段让她错付青春的爱情。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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