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片刻软弱
是夜,国公府的大门轰然打开,车马鱼贯而入。
庭院里,身着黑衣,蒙面的影卫手执火把左右各一列,他们岿然不动,仿佛真正的影子。
身着玄衣,披着同色黑裘皮大氅的叶祾倬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扶额,一手缓缓捻动腕上的念珠。
“快些交代了,如何进的府,又是如何搭上的人。”文墨立在他身旁,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地说道。
庭院里跪了六个人,男女各一半,此时皆是低着头,瑟瑟发抖但不开口。
“将他们六人带到刑房去。”文墨见这几人铁了心不愿开口似的,便一挥手,几个护卫上前,将人扭住。
叶祾倬站起身来,声音不带一丝情绪,说道:“若是不交代的,将他们家里的人都杀了,将首级带过来,斩草除根。”
那几人中有一人再也扛不住,跪倒在地,膝行到叶祾倬面前,哭求道:“公子!奴婢愿说出一切!”
这奴婢是个家生子,爹娘兄弟都在镇国公府,若是要动手,她这一家老小首当其冲。
“奴婢……”她正要开口,一旁的一个影卫忽然闪身过来,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枚暗器落在地上,而动手那人正是这六人中的一个。
他本是意图灭口再自杀,那想到刚动手便被止住了。
那奴婢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双眼里瞬间流出眼泪来,“吴郎,你……竟要杀我?”
那被她唤作吴郎的奴仆恨恨地盯着她,他的下巴刚才一瞬间便被这冲出的影卫下了,无法吞咽,也无法说话。
这奴婢一下瘫软在地,终于说出了。
原来这吴郎是府中新来的马厮,在校场照管马匹,容貌英俊,便慢慢引得这奴婢同他好了,从这奴婢出打听到了许多消息。
虽并不是机密的消息,但管中窥豹,也能推测出这府中的一些情况。
他是训练有素的细作,将消息传出去,他那主人便知道这镇国公府的确是有猫腻。
而这镇国公府年少的主子叶祾倬更非池中之物,必定要趁早除之。
这奴婢并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这些好像无足轻重的信息落在这人手中会有什么用处,她不过是想讨好情郎罢了。
却不知给主子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府中的监察比这细作预料的更加严密,尤其是他这样半路进府的人,他递出了叶祾倬出游的消息,那些杀手早就在那山谷上方埋伏着了。
却不想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叶祾倬眼中,出游不过也是他等不耐烦了,自己给出的时机罢了。
毕竟,宫里那位想将他镇国公府和余氏除干净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彼此都不动,如何会有破绽?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同皇后娘娘玩这浪费时间的游戏。
“将他和他的同党都杀了,等着外面接头的来了,也一并处理了。”叶祾倬同文墨和行一说道,转身走出庭院。
那奴婢在身后哭求,“世子爷饶命!世子爷……”下一刻便没了声息。
夜色中叶祾倬清瘦挺拔的身影好像堕入魔道的神仙,清冷飘然,却充满杀戮戾气。
叶祾倬将行二唤来,从书房暗格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对他说道:“将我配的这药递进宫里去,姨母知道该怎么做。”
行二神色一凛,郑重地接过来,低头应是。
彼时行一行二的师父九圣真人其实还有一个关门弟子,他将毕生炼丹制药的技艺和配方都交给了这个关门弟子。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挚友叶朗坤的孙儿,镇国公世子,叶祾倬。
御人之术,要威逼要利诱,要有一份情谊和胸怀,但同样也要有雷霆手段,紧握在手中的把柄。
所以行一等人,宣誓效忠后便服下那名为断生的毒药,皆因这毒的解药只有叶祾倬能制。
而叶祾倬给行二的这瓶中的药,并非毒药却堪比毒药,它会让人沉迷,让人快乐,最后却慢慢枯竭而死。
这棋局,公子要开始落子围杀了。
行二领命而去,而今天因着府中混乱,行珩一直跟随在叶祾倬身旁,叶祾倬审问时、同行二布局时,她都沉默地立在一旁,像一个真正的影子。
叶祾倬布置完这一切,站起来,走回里间,身子踉跄一下,行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却见他脸色煞白,双眼紧闭,昏了过去。
行珩抱起他,将他好生安置在榻上,正要出去寻人,叶祾倬忽而又醒来了,他半睁着眼,声音有些哑,“阿珩,留下。”
行珩便赶忙过去,跪在床榻跟前,担心地看着他:“公子,你昏过去了。”
叶祾倬闭了闭眼,呛咳几声,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鲜血。
“公子!”行珩低呼,十分焦急,“你吐血了!属下马上去找庄大夫!”
叶祾倬摇摇头,低声道:“不要声张,我不过是最近太累了。”
他方才做出了决断,这是艰难而十分危险的一步棋,若是失败,株连九族是轻的,恐怕奸佞之名永留于史书——弑君犯上,他叶氏一族百年光辉也将会就此陨落。
从查出皇后安插的细作到引出杀手,每一步,他都在冒险,所以今日临时变了主意,要舅舅和静慈留下,若是他身死,也还能留下火种,待来日再烧他个寸草不生。
而从攀云寺再到今天的有惊无险,都是眼前这小影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是他手里的一把利剑,也是他的盔甲,更是他藏在袖中的一枚暗器。
这具身子,外人只道他是娘胎里带出的病,却不知其实是当年遭了皇后的毒手,心脉受损,因此劳累或思虑过胜都会病倒。
也是因为前有儿媳之事,而孙儿也遭了此难,祖父才会下定决心,抛弃了他那忠君为国的信念。
他活了,长大了,以一己之力撑起了这个在祖父过世后便摇摇欲坠的镇国公府,而母亲,就算他最后杀了那狗皇帝,也再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这些疲惫和疼痛,让叶祾倬罕见地露出了脆弱的神色,他只觉脑子沉重而混乱。
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情绪,被他抛却在脑后的情愫,丝丝缕缕地逃出来。
“阿珩,你可会一直护着我?”他听到自己低哑微弱的声音在问那小影卫,却无力阻止。
他失了平日的清冷端庄,那眉宇间的艳色便如妖一般释放出来,微红的眼角,迷蒙的眸光,还有被血染红的唇,无一不令人心旌颤抖,摇曳。
行珩愣了愣,不自觉放柔了声音,凑近了,用手指轻轻将他嘴角的鲜血抹去,“当然,公子。阿珩不会离开公子,也绝不会让公子受任何伤害。”
叶祾倬看到她清澈明亮的凤眼中,被他的倒影盛满,好像再容不下别的东西。
他生性多疑的,此刻却笃信了她所说的话。
终于,叶祾倬放任自己堕入无边的黑暗中。
“公子!”行珩见他合上了眼,着急起来,正欲起身,此时正好庄老大夫在外求见了。
行珩连忙出去将他请进来。
原来方才文墨不在公子身边是去请庄老大夫了。
“公子最近又思虑太盛。”庄老大夫诊脉,有些担忧的说道:“你且要多劝公子休息,少思少劳。”
文墨应是,又送庄老大夫出门去。
行珩留在床边,看着安安静静躺着的叶祾倬。
公子这样看着,好像变回了一个少年,不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上位者。
行珩的手不自觉地伸过去,将他额头的一缕发拨到一边,手指轻微擦过他温热的皮肤,激起心头一阵战栗。
行珩觉得自己很奇怪,连忙缩回手。
此时文墨同庄老大夫也说完话回来了,行珩于是告辞。
她走出屋子,回到自己的小院,空气中似乎都有淡淡的血腥气息。
这镇国公府,一日也不能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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