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出兵夜袭突厥王都勣石，是郭子仪自己请的旨意，大年初一，郭子仪带伤撤回九原，仆固怀恩一身怒火无处发泄从范阳回来，说了在范阳吃了闭门羹的事，初五，广平王李俶由西京快马来九原，又说了在范阳驿馆见到郭珍珠的情景。

        一夜过后，沈若鸿来请广平王李俶到九原太守府衙，郭子仪在府衙书房，还半身的绷带包扎，他交给李俶一封拟好的奏章，他奏请出兵夜袭突厥王都勣石，他要打突厥！

        “子仪，你要立军功，才好接回珍珠，是么？”广平王李俶看完了奏章，一声轻叹，这个哥哥，为了妹妹真是不要命啊，但他能理解，在范阳，他看着一手晶莹的泪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有个这样的妹妹，他也决计舍不下她。不过，他不要做她哥哥，他也不会舍下她，他发过誓，一年之后，必接她回来！

        李俶提笔改了几处措辞，他发现过了个年，郭子仪说话用词已略有不同，似乎，像突然之间读了许多书似的……噢，的确是读了许多书，他四顾书房，桌上地上堆了无数的书籍和公文，书随意堆着扔着，明显是看过，折过，还有提笔写过什么，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民间画本和教坊女人家手抄的故事画本……这个正月新年郭子仪不陪新婚妻子，泡在书房，看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书？

        “有没有可能，请范阳和平卢节度使一起出兵？我攻突厥王都勣石，范阳节度使攻突厥左相，平卢节度使攻突厥右相？”郭子仪又加了个提议。

        他点指墙上地图，给李俶看，突厥毗邻回纥、土谷浑、吐蕃、大食，回纥与吐蕃正与大唐交好，土谷浑大食乃小国。突厥西接大唐陇西，他们现在所在的九原正是陇西与突厥最相邻的城池，所以他由九原出兵突厥王都勣石，就像一把尖刀，又狠又准。其次，突厥的南面接壤的正是大唐广阔的北疆三镇，幽州、范阳、平卢，突厥北面是狭长的葛逻禄山，翻过葛逻禄山，才是后契丹。因此，如果范阳平卢两镇能同时出兵，就可以重创甚至一举灭掉突厥左贤王和右贤王。

        “孙子兵法攻战计云，擒贼先擒王，摧其坚。孙子兵法胜战计混战计又云，声东击西，釜底抽薪……”郭子仪开始卖弄他恶补的兵法，李俶轻飘打他一拳，他算看懂了，郭子仪在打安庆绪和史朝义的主意，那俩留他妹妹在府里不肯送回来，他这是打仗拉上那俩，谁都别好过。

        “我马上回京上奏皇爷爷，尽力促成此事。不过……”李俶跟郭子仪商量，“子仪，你能否答允我，若我能接回珍珠，你答允珍珠入我广平王府，可好？”

        郭子仪脸色立刻僵了下来，他是真没想到，一个把妹妹养在府里不放的安庆绪，一个跟他说玉钗定了亲的叶护，连广平王都打他妹妹的主意，一部《新唐书》记载的明明白白，这广平王李俶就是历史上唐朝第八位皇帝唐代宗，以后后宫三百嫔妃的，怎么可以娶他的妹妹！

        “殿下，郭家有个家规，郭家男儿只能娶一位妻子，谁若要娶郭家女儿，也只能娶她一人，爱她一个。”沈若鸿打圆场，回纥固伦公主那燕跟她说了郭子仪跟他们讲的郭家家规，她把这拿出来，来堵广平王李俶的念头。

        “子仪，你信我，我说要珍珠入我广平王府，绝不是随口说说，当她一般女子，你可知我两年前救起她时就希望能娶她为我妻子，一生一世护她周全？”李俶正色说道，郭子仪不知，沈若鸿当然也不知，于是李俶娓娓道来，说起两年前跳下广通渠救起郭珍珠的往事。

        那次事起因即是广通渠开闸，郭珍珠从张家画舫摔下大运河。下游正是太子李亨巡视大运河的官船，李俶跟着父王出巡，正巧在甲板上见到郭珍珠落水的那一瞬间，他当时就跃下高高的官船，很快在水中寻到她，将她救起。

        “你可知我为何那么凑巧看见珍珠落水？”李俶自问自答。

        “那时太子良娣张妃正在观两岸景色，对面画舫有个绿衣裳女孩在拍手唱歌，她模样年幼可爱，娇美得就像画儿里走出来似的，张妃问李辅国那是谁家的女儿，李辅国答曰，她旁边的女公子是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的女儿，这小女孩待他查明后再启禀。”

        “当时张妃说算了，说张家的女儿勉强还配的上广平王，其他家的孩子，算了吧。”

        “我当时已知，若无意外，我的王妃将会是杨国忠的侄女，也就是我的皇爷爷最宠爱的妃子杨贵妃的侄女崔氏。可笑我李俶虽封王建府，却只能娶那个恃宠弄权的奸佞侄女，连自己未来的妻子都无权选择……”

        “后来见珍珠落水，我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她，她被救起后生了重病，我把她安置在洛阳行宫，你闻讯向王将军请了假来看她，我和你们兄妹在洛阳行宫见了一面。只是不久战事又起，你奉命必须立即回军营，我见珍珠病痛难忍，又不得不与你再次分离着实可怜，我便对你说了一句话，我说——珍珠年幼无依又体弱多病，郭将军若有意，刑部之缺，本王倒还有权安排。”

        “我是怎么回答的？”郭子仪忽然打断李俶侃侃叙述，问道。

        李俶看他一眼，说道，“我记得很清楚，你对我说，文治武略，累累战功，郭某今日所做一切都是为国为家，至于小妹——”他顿住，又说，“郭某相信，只有自己更强，才能守护心爱之人！”

        原来，如此。

        郭子仪默然无语，这原来就是他们兄妹和这位未来大唐皇帝的缘分啊，他真不知道这属于运气太好，还是太不好。

        “我先回京，你好好养伤，等我好消息。”李俶说完这些，必须走了，他发现郭子仪兄妹不仅长相相似，一句不肯回应又吊着人心里百抓挠心舍不得也一模一样，郭珍珠是这样，她明明猜到他不是仆固怀恩，却掉着泪一步三回头看他，转头奔回安庆绪怀里的时候他简直想捏碎手里的剑，郭子仪也是这样，明明是他一个从三品武将拒绝他嫡皇孙开口求亲，结果好像是他鲁莽了佳人似的……罢了，此事从长计议，到是郭子仪那个三路出兵借刀杀人的主意，老奸巨猾如安家史家，不知如何作想！

        正月十五，广平王又来了九原，这次他带来了好消息。

        郭子仪的奏章，圣上龙心大悦，准了！巧的是，圣上早就想对突厥用兵，年前就密旨命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平卢节度使史思明、幽州节度使张守珪谋划此事，那么巧，郭子仪这奏章简直说奏到圣上心底去了。两道密旨，广平王李俶为中路郭子仪军监军，坐镇九原，御史中大夫郑巽为左路右路安庆绪史朝义部监军，坐镇幽州。

        李俶临出发时去甘露寺，当今圣上玄宗皇帝拉着他盈盈期望，“皇爷爷，等孙儿的好消息，今年酥油花灯节夜后，突厥始灭。”他自信十足，他是皇爷爷最喜爱的嫡皇孙，皇爷爷问他，得胜后要什么封赏，他想好了，他就要——那颗珍珠。

        藏历酥油花灯节前夜，郭子仪秘密出兵九原。他与沈若鸿约定，她在九原，突厥不比石堡城，他不要她没头没脑再跑去，他亦会保重，得胜回来，升官发财，接回妹妹。

        “子仪，突厥游牧马上，神出鬼没，你不要恋战，破了金帐即返回，不破也要回！”李俶叮咛嘱咐。

        “放心吧，藏路酥油花灯节是突厥人最重要的节日，王都勣石必定守卫懈怠，左相去了幽州，右相老迈不经一击。我这个日子选的好，这叫还没打就胜了50！”

        郭子仪又说了句人听不懂的，吉时已到，李俶尤在嘱咐，郭子仪马上举刀，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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