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隔空对唱

　　当我回到旭工作室的时候，蓝澜和陈晨正在休息室品茶，用的都是那种精致的功夫茶具。

　　我走进休息室，跟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就讨了一杯茶喝。

　　我一边轻啜慢饮，一边说：“嗯，不错，好茶。”

　　放下茶杯，我对蓝澜和陈晨说：“我不在，你们果然在偷懒。”

　　蓝澜冲我笑着说：“徐姐，冤枉呀。这些茶叶，还有茶具，都是成董叫人送过来的。他说为了保护您明亮的眼睛，以后要多喝茶，少喝咖啡。他还吩咐我们，替你试一试这些东西。”

　　我看了看，咖啡机的旁边，果然摆了许多茶叶，还有另外一套未开封的茶具。成允文，还真是有心。

　　我对蓝澜他们两个说：“你们倒真听他的话，我才是你们老板，好不好？还不快去干活！”

　　陈晨赶忙将那套茶具拿出去清洗。

　　蓝澜则跟在我身后，对我说：“徐姐，你住院那几天，傅老师来过一次。‘前世之恋’还没筹备就开始火了，看傅老师的意思，他想把这部剧接过去。”

　　我问：“你怎么答复他的？”

　　蓝澜说：“我说我们已经开始写了。傅老师就问，写得怎么样，他要过目。我说您那么忙，就不麻烦了。他还说，他要把这部剧接过去，让我们可以不用写了。我就说，我只听我们老板的，老板说让写就写，老板没让停，就不敢停。他碰了一鼻子灰，就走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我刚要夸奖蓝澜几句，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却有点不靠谱。

　　她说：“早就听说，这个傅老师，独断专行，喜欢压榨和欺负新人。能火的剧，就想尽办法据为己有；不温不火的剧，就推给新人……”

　　我正色说：“蓝澜！‘前世之恋’这部剧，傅老师只是想接过去而已，他只是询问一下，没有做过分的事情。他是我的恩师，外面人怎样说他，我不管，目前为止，他对我还算不错的。我们，不应该人云亦云，应该实事求是。这个圈子的真真假假，有多少是以讹传讹的。我们不去理会，也不要推波助澜。好不好？”

　　蓝澜低下头不说话。

　　我第一次训人，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又用一些好话，来劝慰她。直到她脸上又绽放出笑容，我才心安。

　　蓝澜又对我说：“徐姐，有个老先生来过咱们工作室。”

　　“老先生？谁？来做什么？”

　　蓝澜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刚好那天成董过来，是成董接待的那位老先生。”

　　可是成允文却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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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上次成允文带我去见他爸妈之后，他又约了我几次。我总是以工作忙为理由，躲着他。实际上，我工作确实很忙。除了忙活“前世之恋”的剧本，我还打算将自己的小说“漫天飘着杨柳絮”，改编成剧。

　　这样忙忙碌碌地，不知不觉地，临近年底了。

　　小华，来到我的工作室。我差一点没有认出她来，因为她穿了女装，而且化了妆，短发上戴着一个精致的发卡。她特别漂亮，跟平常大大咧咧的假小子判若两人。

　　“我被辞退了。”小华开门见山地说。“我在老大还不是‘顾念昔’的时候，在他还在五道口地铁门口卖唱的时候，就追随他了。我是他第一个粉丝，钻石骨灰级别的粉丝。祝鸿妍不懂得珍惜他，却禁止所有的雌性动物接近他。为了留在他身边，我才装扮成假小子。没想到，这一扮就是五年。”

　　我惊讶于小华的苦心孤诣，也替她感到惋惜，说：“顾念昔，可真够狠心的。”

　　“不是的，不是的，”小华连忙为他解释说，“老大辞退我，其实是为了保护我。跟我打交道的那个记者，老大悄悄调查过，那人心术不正、唯利是图，老大担心那个记者以后会利用那个视频搞事情，担心我还会受牵连。所以，他给了我一大笔补偿金，让我离开一阵子。”

　　我说：“原来是这样。”

　　小华继续说：“表面上，老大辞退了我。实际上，他帮我安排了去美国学习导演专业。他不仅帮我交了学费，还帮我安排了英语老师，并且拜托朋友照顾我……总之把一切都帮我安排好了。他知道我对导演行业感兴趣，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我很感动。”

　　我把纸巾递给她，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她哭的样子，很美，楚楚动人。

　　我问：“你什时候去美国？”

　　“后天就动身。”

　　“怎么，不等过了春节再去？”

　　“国外，又没有春节。”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趁现在年轻，有这个机会，有这个时间，去学习、去闯荡，是难能可贵的好事。”

　　小华点点头，说：“差点忘了，我是来给你送衣服的。这是，老大差遣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把手上的袋子递给我，里面有一件毛衣，还有一条裤子，唯独没有我的那条围巾。

　　小华说：“老大说，他跟杜杰一在游泳馆决斗，杜杰一打不过他，就把他推下了泳池。”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都喜欢吹牛，顾念昔也不除外。他明明被杜杰一完败，却说“杜杰一打不过他”。要不是跟小华离别在即，我一定会笑出来的。

　　“老大说，是你救了他。”小华停了一下，说：“这也许是新的开始。”

　　我以为她指的是她出国求学的事情，说：“对呀，新的开始，等你学成归来，期待你华丽转身的那一刻。”

　　小华说：“我是说老大和你，希望你们会有新的开始。”

　　我摇摇头，说：“我跟他，那是不可能的。他跟祝鸿妍，不是和好了吗？而我，也有男朋友了。”

　　小华说：“我跟老大那么久，我很了解他。我敢说，我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他对祝鸿妍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如今喜欢的是你。只是，他跟祝鸿妍，有太多的恩怨纠缠，他们还没有相互撇清楚而已。你难道，不喜欢他吗？”

　　也许是小华刚刚向我敞开了心扉，所以在她面前，我也没有隐瞒自己对顾念昔的感情。我苦笑着说：“喜欢又怎么样？他是顾念昔，是明星，是偶像，爱慕他的人，千千万万，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你追随他那么久，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我对他的喜欢，还不及你的十分之一。要不，我也学你，扮成假小子，去做他的助理？”

　　小华和我，都哈哈地笑了起来。我抱着她，说：“好舍不得你，我会想你的。”

　　小华说：“今天晚上，老大为我举办了个欢送的party。霜姐，你一定来呀。我想，老大特地让我来给你送衣服，其实就是想邀请你参加今晚的party，只是他不好意思开口而已。”

　　可是，如果去了，肯定会遇到顾念昔。我最近心好乱，不仅躲着成允文，也想躲着他。

　　“抱歉，今晚有应酬。”我对小华说。

　　小华临出门之前，仍然不死心地跟我说：“我们的party，就在上次你过生日那家饭店，旁边的KTV。”

　　我说：“真的有应酬。今晚上，要招待几个台里的领导。”

　　目送小华离开后，我又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一转身，看到了陈晨向我走来，他说：“徐姐，台里的领导约好了，晚上七点，就约在你们刚刚提到的那个KTV。”

　　我楞了一下，绷着脸对陈晨说：“你耳朵挺尖的嘛？”

　　陈晨一脸茫然，“你不是说，今晚要招待台里的领导吗？”

　　“那不过是说辞，说辞而已！说辞，你不懂吗？”我崩溃地说。

　　好吧，也不怪陈晨。要怪，就怪我自己爱说谎话。我一定要戒掉说谎话的坏习惯。小时候，老师就教导我们，“说谎话，害处大，害自己，害大家。从小要说老实话，诚实孩子人人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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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在KTV里，我带着陈晨和蓝澜，招待台里的三个领导。陈晨负责陪酒，蓝澜负责陪笑，我负责陪唱。

　　我唱着那首《流浪情人节》：“情人节，我流浪在街头，到处都有拥抱的男男女女。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的香气。电影散场，票根散落一地。地铁里，载着有家可回的人……”

　　不知道，谁点开了原唱，顾念昔的声音传来：“就在站台上，转身遇到了她，一个温柔的姑娘。她说可不可以请你再唱一首，因为你唱得真的很好听。她对我说加油，还送花给我。我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悄悄问蓝澜：“谁把原唱打开了吗？”

　　蓝澜用手指了指门外，说：“你听到的，不是原唱，是从斜对面包房传来的声音。徐姐，你说巧不巧，斜对面也在唱这首歌。”

　　我心里一阵起伏。斜对面，就是顾念昔为欢送小华订的包房。

　　我继续唱着：“情人节过去了，我依然流浪在街头。我有我的吉他，我还有我的歌。期待下一个路口，还能再遇到她，那个温柔善良的姑娘，那个送我花的姑娘……”

　　唱完了这首歌，我又唱了一首《漫天飘着杨柳絮》：“你离开是在阳春三月，分别的前一天，刚刚下过雨。雨后初霁，蓝天和白云，暖风拂面，尽是青草的香气。……可是漫天飘着杨柳絮，却是一年离别季。纷纷扬扬似梦里，据说点点都是离人泣。……我们说好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我们说好不分离，永永远远不分离。……漫天飘着杨柳絮，似花非花，湮没你身影远去。漫天飘着杨柳絮，似我来不及讲的千言万语。……”

　　顾念昔，今晚，你有没有唱起这首歌？

　　我还点了《再续前缘》：“彼岸花开，美轮美奂。踽踽独行，情思萦绕心间。忘川河畔，三生石上，你我的名字，刹那间烟消云散。……你是我前世的恋人，还要多痛，还要多久，我才能找到你。前世的遗憾，来世的诺言，我们此生此世，一定要圆满。……一定要在一起，一定要不分离。”

　　陈晨悄悄过来提醒我说：“徐姐，你怎么点的都是顾念昔的歌？”

　　好吧，那我点一首别人的歌。我点了马天宇的《不知不觉爱上你》：“……怕你会受到伤，让我不知不觉的心醉。道不清说不出，怕你会深情的望着他。……不知不觉的我爱上了你，好像是上天冥冥中注定。我该不会就这样下去，把我的爱让自己默默埋藏在了心底。不知不觉的我爱上了你，担心爱上你是错的决定。……”

　　这首歌的歌词，是我心境的完美写照：也许是上天注定，不然怎么会萍水相逢；不知不觉的，爱上了他；看到他受伤、他难过，我就会心碎；担心爱上他，是错的决定，所以将这份爱默默埋藏在心底。

　　难道，是我出现幻听了吗？我仿佛听到，外面传来顾念昔的声音，他唱着同样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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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我借口去洗手间，悄悄溜到斜对面包房门口，我敲开门，示意小华出来一下。

　　小华开心地说：“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说：“我就不进去了。今晚，陪台里的领导，刚好订的也是这个地方，所以跟你过来打声招呼。”

　　我递给她一个首饰盒，里面是一对耳钉，一边是星星，一边是月亮，镶嵌着蓝色的水晶石。我对她说：“我记得，你说过，很喜欢我的耳钉。我买了一模一样的，送给你，就当是分别的礼物吧。”

　　小华很开心，说：“谢谢霜姐。来都来了，不进来坐一下吗？”

　　我摇摇头。

　　我和小华说话的时候，隔着半开的门，我看到顾念昔坐在一群人中间，他们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有人问顾念昔：“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他说：“我选真心话。”

　　马上又有人问：“有没有整过容？”

　　他笑了笑说：“整过牙。另外，脸上有颗痣，激光去掉了。除此以外，真的没整过。”

　　他的笑容灿烂，似乎玩得很开心。

　　我再一次抱了抱小华，跟她道别，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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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晨陪台里的领导，喝了不少的酒。我推辞不过，也陪着喝了几杯。蓝澜，在我和陈晨的保护下，滴酒未沾。我让蓝澜开车先送陈晨回去。

　　三位领导喝酒了，我帮开车的领导叫了代驾，又帮其余的两位打了车，目送着他们离开。

　　北京的冬夜，格外寒冷。地面上没来得及清扫的积雪，白天融化了，晚上又冻成了冰。冷风，直往我脖子里钻，我把外套的衣领竖了起来。

　　忽然，一条围巾搭在我肩上。我转身，看到顾念昔那张帅得不像话的脸。

　　他一边仔细地帮我围上围巾，一边说：“我故意留了这条围巾，希望能看见你。结果，你只在门口站了一站，就走开了。你就那么怕，跟我见面吗？”

　　他注视着我，眼睛里似有柔情，我不敢确定。

　　他闻到我身上的酒气，说：“又喝酒了？”

　　我说：“没喝多少。应酬吗，难免喝几杯。”

　　围巾兜住了我的长发，顾念昔轻轻地将我的头发从围巾里拽出来，用手梳理整齐。这样亲昵的举动，我想要拒绝，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纹丝不动地站着。

　　他对我说：“那次你喝醉了，又笑又哭的，真的很丑。以后，再也不要让自己喝醉了。”

　　我点点头，没有吭声，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帮我挨了一瓶子，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以后，遇到这样危险的事情，要躲开，不要再冲上去了。”

　　我再次点点头，眼睛看向他的脚尖。

　　他不再说话，我们相对沉默着。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跟他说一些话表示一下关心，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成允文打来的，他跟我说，他在附近，顺路过来接我，几分钟后就到了。

　　我刚放下手机，顾念昔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接通了电话，说：“妍妍，我这就回去。……派对已经结束了。……我没有跟小华在一起。……没有！……”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对着电话说：“我也没有跟她在一起。……”

　　也许世人都一样，都不想说谎，只是若每件事都说真话，日子该是多么地艰难。我心里为他，也为自己，感到深深的悲哀。

　　等他放下手机，我跟他说：“再见！”

　　然后，我就潇洒地转身，迈开大步往前走。我不过是在假装潇洒。心里拼命地告诫自己：徐寒霜，你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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