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意外和惊喜
剧本要定稿，傅老师带着我和小李开了一上午的会，忽然接到通知，晚上公司聚餐，被吞并（并购）之前的最后一次聚餐，不准缺席。
为了腾出时间参加聚餐，我中午没有吃饭，抓紧时间工作。一下午，甚至连水都没有喝一口。聚餐是晚上六点到九点，可是我一直忙到了晚上八点多。
等我赶到了聚餐的地方，我就乐了。这不是顾念昔上次求婚选的那个地方吗。
公司的人差不多都散了，除了昭娣和小李。昭娣看我到了，就又新点两个菜，可是我好饿，等不及上菜，就吃起了桌上的残羹剩饭。
昭娣一个劲地拦着我，“哎呀，别吃了，菜都凉了。你再等一会儿，等一会儿。”
我一边胡吃海塞一边说：“你不知道，我今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我现在燥热得很，就想吃口凉的。”
昭娣还是一个劲地拦着我，“你还敢吃韭菜盒子？一会儿，满嘴的韭菜味！”
我一边往嘴里填一边说，“谁这么有才，公司聚餐，点韭菜盒子。我跟你说，这两天把我累得，总觉得嘴里没味，我就想吃点有味的、刺激的。最好再来头大蒜，就更刺激了。”
昭娣阻拦不住，冷冷地看着我说：“你会后悔的。”
昭娣转身走开，我问小李，“后悔啥？”
小李捂着嘴笑着说：“这下有好戏看了。”
看啥戏呀？我正疑惑呢，门口忽然涌进来一帮人，唱着生日快乐歌。那帮人中间围着的是成允文。
我赶紧站起来给他们让地方。嘴里含着一大口韭菜盒子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众人的注视中，我快速地咀嚼了几下，吞了下去。然后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拍拍成允文的肩膀，说：“原来你过生日呀？怎么不早说？生日快乐！”
我看到成允文身后站着小曾、老余、安悦轩、张彰，还有小华。等一下，小华也来了？我又看了一眼，果然漏掉一个人，顾念昔。他盯着我看，眼里满是戏谑的神情。
成允文说：“徐寒霜，你糊涂了吧？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我笑笑说：“不是你的生日，难道是我的生日吗？”
然后我的笑就僵住了，因为生日蛋糕上写着“徐寒霜，生日快乐！”
小曾一下子抱住了我，说：“霜姐，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我笑笑，没有惊喜，只有意外，我像剥一个八爪鱼一样，把小曾从身上剥下来。
“那个，那个，昭娣，你过来，你过来一下。别躲呀，你过来！！！”我把昭娣拉到一边，“是不是你又出卖我？”
“跟我没有关系，这都是，成董的一片心意！”昭娣向成允文抛出求助的信号。
成允文连忙说：“昭娣说，你从来不过生日。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你离开成氏集团，也没来得及举办一个欢送宴，不知不觉时间过去这么久了。碰巧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所以就准备了这个小小的派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要过生日，我讨厌过生日。不过生日，有什么问题吗？六小龄童也不过生日，因为他生日那天是好友过世的日子。如果一个人的出生不受欢迎，如果一个人的出生不被祝福，如果生日那天曾经发生过悲惨的事情，你还会觉得生日是应该庆祝的日子吗？
我前面的玻璃墙，倒映着身后众人的脸。他们都一脸期待。成允文在期待着我转身，顾念昔在期待着看我笑话，因为前不久，我刚看了他的笑话。
我转过身，对成允文说：“我这人，从来不过生日的。不过，你能准备这些，我真的好感动，谢谢你们大家！”
成允文不说话，大家都不说话，气压有点低。
我打起精神，拍着手说：“让我们一起唱生日快乐歌吧。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气氛终于活跃起来，张彰把生日帽扣在我头上，小曾把生日蜡烛插到蛋糕里，顾念昔凑过来跟我说：“你牙齿上，有韭菜叶子”……
昭娣站在椅子上，卷着一本书，当话筒：“收生日礼物了！准备礼物的送礼物，没有准备的送红包啊。”
他们知道我喜欢看书，大多人送的都是书。并且有的，还是我自己的书，我真是哭笑不得。
昭娣送了我一对耳钉，一边是星星，一边是月亮，镶嵌着蓝色的水晶石，又别致，又精致。
成允文送了我一个包，引得小曾和小华尖叫不止。她们说那个是什么什么限量款，总之价格不菲的意思。我嘴上说喜欢。心里却觉得它没什么实际用处，因为它装不下我的笔记本，而我的笔记本基本是随身携带的。
顾念昔递给我一个首饰盒。打开之后，我特别惊讶。因为首饰盒里，是一条项链，一条四叶草的项链。虽然，跟那条被祝鸿妍毁掉的不一样，但是，它就是一条四叶草的项链。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我心里想：“顾念昔，你是批发了一堆么？”
他还说，“这是四叶草，我喜欢它蕴含的意义。”我忽然有点同情祝鸿妍了。
他还腆着脸问：“我送的礼物，你喜欢吗？”
“喜欢！”我艰难地说，感觉像吞了个苍蝇。
顾念昔嚷嚷着喝酒，我严令禁止。他不满地说：“拜托，人家刚失恋，就不允许借酒浇愁吗？”
我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想喝多了，然后藏猫猫，装怕怕，然后随便找个女人抱？”
顾念昔一听我这样说，就知道小华出卖他，瞪着小华看。小华赶忙装着找小曾，逃得远远的。
因为没有喝酒，所以这个party很无聊。安悦轩用手机放着音乐，他和昭娣一人一只耳机，相拥着慢慢跳舞。张彰跟成允文、老余三人聊着工作，成允文接下来不会打算并购张彰的工作室吧？小华和小曾在花园里去追逐嬉戏，要把蛋糕抹到对方身上。
他们追逐的时候，小华经过我身边，忽然跟我说了几句：“霜姐，我好像给你拉仇恨了。”
“什么？”这孩子，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
“今天早晨我去老大家里，遇到了祝鸿妍。不知道为什么她穿着老大的衬衫，也许在跟老大玩什么制服诱惑的游戏吧，她还问我她那样穿漂亮不？”
我为什么要听这么个故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华看了我一眼说：“我不喜欢那个祝鸿妍，为了气她，就说：‘霜姐穿老大的衣服更漂亮’！”
“我什么时候穿你老大的衣服了？那件有羽毛和亮片的破衬衫，不过是演出服而已。你别跑，你给我站住！”
……
这个party真的无聊。我平复了下心情，坐在餐桌旁，喝起茶来。顾念昔坐在餐桌的另一端，翻着手机。
我的手机忽然传来信息。
顾念昔：你好像不开心？
我：为什么发信息，你可以走过来跟我说呀？
顾念昔：你为什么不过生日？
我：因为某个生日那天，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顾念昔：不过是找个理由，朋友们聚一聚而已。没必要纠结是不是生日。
我：朋友们？你们是我的朋友吗？
顾念昔：对呀。不然呢？
我抬起头，看着周围的这几个人。感慨，这些年没有白混。不知不觉地，交了这样一些朋友。
顾念昔：并且，不好的事情，应该要忘记。至少，假装忘记。
……
我合上手机。不好的事情，应该忘记。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我们相识的这一段路，今后会成为我们彼此都想忘记的事情。
没一会儿，张彰拉着顾念昔撤了，撤之前跟我说：“新歌发布会，上次又拿到了好名次。你真是我们的福将，这个周末也一定要过来帮忙呦。”
“可是，我这周末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对着张彰的背影喊。
众人散去了，成允文跟我说：“抱歉。”
我笑着说：“为什么说抱歉？”
“没经你允许，给你准备了这个生日party，所以抱歉。”
我笑着说：“不过是找个理由，朋友们聚一聚而已。不用抱歉，我挺喜欢的。”
成允文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可是这个party，很没意思，而且很短。”
“短吗？”我看了看时间，才九点半而已，这个party也就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成允文忽然捂着肚子弯下身，脸色苍白，额上都是汗珠。我连忙过去扶他，“你怎么了？”
成允文咬着牙说：“胃疼。这几年喝酒，把胃喝坏了。”
我才想起来，他一口蛋糕都没有吃，也许今天晚上，他早就觉出不舒服了。可是他仍然坚持着要给我过这个生日。
我开着他的车，送他去医院。开车的时候，我双手发抖，手心冒汗。眼前总是出现那辆冲过来的货车，养母的脸，还有血泊里融化的棉花糖……
这样不行，我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调整着呼吸。
成允文的手抚上我的手背，沙哑着声音说：“你很怕开车？为什么？”
“小时候，我的一个亲人，一个很亲很亲的人，遇到了车祸。”说完后，我抬起头，打起精神对他说，“对不起，要不我们叫救护车吧。”
成允文苦涩地笑了一下，说：“这点小毛病，没必要叫救护车。”
他的手抓着我的手，抓得紧紧的：“如果你害怕开车，没关系，我来开吧。让我做你的司机，做你一辈子的司机，好吗？”
我皱着眉头：“成允文，你都病成这幅德性了，就别耍浪漫了，好吗？”
我跳下车，打了个车，送成允文去了医院……
成允文打着吊瓶，我陪护在一旁。说是陪护，其实我不过是换个地方工作而已，依然是对着笔记本，笔耕不辍。
“今天你这生日过的，”成允文感慨，“惊喜变惊吓。”
我笑了笑，“医生可说了，你以后不要喝酒了。”
成允文说：“不喝了，我招了个助理，首要条件就是能喝酒，以后我的酒，都由助理替我喝了。”
我头也不抬地问：“噢，招了个助理，男的女的？”
成允文盯着我看，“没想到，你还会关心这个问题。”
我一边咔咔地打着字，一边说：“我其实不关心。你都豁出命来制造浪漫了，我只好假装关心一下。”
他笑了笑，说：“是个男的。”
过了一会儿，我问：“成允文，从明天起，你就又是我的老板了？”
他得意地说：“对呀，你要乖乖听话。”
我说：“成允文，我要辞职。”
他坐起身来：“又辞职？我难道，那样令你讨厌？”
我冲他灿烂地笑着。他上次也是说这句话，那情景仿佛还在昨天。
我想辞职，开一个自己的编剧工作室。这些年没有白混，不知不觉地，交了一些朋友。这些年没有白混，不知不觉地，就攒了一笔够开工作室的钱。这些年没有白混，不知不觉地，胆儿就肥了，心就野了……
……
“徐寒霜，你为什么这么努力？”成允文忽然这样问我。
我沉默了。但是我的心，立刻给出了答案，没有一丝犹豫，为了不再四十五度的仰望，为了不做那个卑微的，等着王子回头的灰姑娘。
我脑海中回荡着昭娣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而他高高在上，你却卑微如尘土。你拿什么去俘获他的心？你拿什么去捍卫你的感情？不要等到那一天，你才感慨自己的渺小。王子和灰姑娘，是不可能幸福的。”
成允文又说：“从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从中学的时候，我就感觉，你非常辛苦地在努力。上学的时候很努力，工作的时候很努力。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辛苦？”
如果你问昭娣这个问题，她一定回答:“为了好好做自己，爱想爱的人，做想做的事。”许多人都在努力，昭娣的话可以算作标准答案了。
“为了，诗和远方。”说完，我自己都笑了。
然后，我又问他：“你呢？成允文，你为什么那么努力？”
我以为自己够跩了，没想到成允文比我还拽，他说:“为了驰骋江湖，无所不往，然后……”
他看了我一眼。
“然后怎样？”
“做一个大侠。”
许多男人，有着这样一个驰骋江湖的大侠梦。
许多人，向往着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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