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一百六十三 【登门入户】
“不会吧？审判已经结束了？真的假的？！”
从大野口中得知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丸子差点没从床上跌下去。
这一觉睡的，简直错过了一个亿。
将这个无与伦比的重大消息简单知会给刚刚清醒过来的小丸子后，大野君功成身退，态度无比淡定的走到桌边，端起玉米羹吸溜了一口，“嗯，我先吃点东西。”
“你还有心情吃东西？！”丸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下意识攥紧拳头，用力捶了两下床沿：“把话讲清楚，审判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她感到整颗心脏都在胸膛中噗通乱跳，几乎撞上嗓子眼，万千思绪塞满头脑，紧张兴奋的同时，还很混乱。
先前一路被绳子拴着走，搞得那么折腾，就是因为他们还没被审判过。
就算不知道审判具体是指什么，它的重要性绝对毋庸置疑。
本以为会在审判的时候大开眼界，经历一系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谁知道闭眼睁眼，无知无觉的间歇，事情全都结束了。
就在这时，木门被推开，蔓兰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食物踏进屋内，看到坐在床上的小丸子，立即露出笑容，“你终于醒了。”
认清来人的身份，丸子踩着鞋子下地，一路小跑冲到她面前，急切地仰起脸，“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蔓兰把手中的食物放到桌上，亲昵的揽过丸子的肩膀，“先吃点东西吧。”
丸子哭笑不得的摇头，反身抓住蔓兰的胳膊，像缠着人讨故事听的小孩那样，嗔怪的撅起嘴，“哎呀，现在哪里顾得上吃东西啊。”
“已经中午了，昨晚你们没吃东西，今天早上也没有，现在还不吃，对身体不好。”蔓兰边说边把小丸子牵到饭桌前坐下，对面的大野已经喝完半碗玉米羹，开始嚼食一种形状奇特的馅饼，吃得泰然自若，津津有味。
丸子的肚子也跟着应景的叫起来，无奈的耸耸肩，顺应食欲伸手拿起一块馅饼，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好香啊。”
“嗯，这是阿妈做的火云饼，可惜放凉了……”说着，蔓兰把自己新端进来的热菜推到饭桌中央，招呼他们尝尝。
这碗菜的味道又酸又甜，名叫杂果烩，混合了许多种蔬果，颗粒分明，色彩鲜艳，模样很好看。
这道菜可没法用手直接抓着吃，丸子拿起摆在桌上的长柄木勺，对着它端详半天，在蔓兰的指导下才搞清楚用法。
这勺子由两个部分拼接而成，头部是方的，像个小盒子，先持着柄尾舀进要吃的东西，再摘掉长柄，手托方盒勺底，端送到嘴边，倒着吃。
见她用不惯方勺，蔓兰站起身，去房间角落打开一只木制的大箱子，从中拿出其它餐具，让丸子挑顺手的用。
这一看，小丸子不由愣住了，立即嗳大野一声，他的视线落过来，似乎也很吃惊。
头角尖尖的木签，大概是用来戳取小块的食物，相当于叉子；边缘有处凹口的陶碟，暂时看不出用途。
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关键的，是两根头圆尾方的木杆……的确是——筷子没错吧。
虽然造型细节和日本惯用的尖头粗尾有所区别。
碗碟瓶罐之类用于盛放食物的容器世界大同，在哪看到都不奇怪，但筷子这种明摆着源自东方文明的餐具，出现在亚洲以外的地区就很奇妙。
以小丸子、大野五年级生有限的知识水平认知来作判断，也知道一个位处热带海域，遗世独立的海岛，跟亚洲文明相隔甚远，八竿子打不着。
丸子举起木杆，拿在手上掂量一番，细致的抚摸着筷尾处印刻的花纹，两支筷子上的花纹完全相同。这点也和她熟知的筷子很像，成双成对，都会在尾部加以左右对称的图案装饰。
不由好奇的问道：“你们管这种餐具叫什么？”
蔓兰看出他们对筷子的兴致很不一般，面露疑色的眨眨眼，轻声回话：“jeo。”
丸子跟着把这个音节念了几遍，和日语中筷子一词的读音‘hashi’相去甚远，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某些太阳人语言发音的菜名，是有实义的，比如火云饼，发音‘ jinji ’，‘guu’的意思是饼，‘’是火，‘jinji’是云，合起来就是饼火云，不过按照日语语法，她更倾向于把饼字置后，翻译过来就是‘火云饼’。
当然，也有一些词就只是纯粹的代号读音，不具备所谓的实际意义。比如查亚汤，发音就是‘zhaya’，能有什么意思呢？就是一种汤的叫法罢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刨根问底，高举着筷子继续缠问蔓兰，“jeo是什么意思？”
“意思……”蔓兰显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踌躇好一会才说：“不知道，大家都叫它jeo，
不过……”
“不过什么？”丸子连忙追问。
“近日城的神官大人和贵族对这样东西，可能知道的更多。”
“这样东西跟他们有关系？”
“不，这样东西……”蔓兰吞吐了一会，抬眸直视向丸子的双眼，“跟远人有关。”
这个玄妙古怪的话题没有延续下去，包括蔓兰在内的普通民众对于有关远人的种种认知，大多源自道听途说，传得玄乎了说什么的都有，当故事听还行，参考性不强。
至于直接找神官大人，请教她有关远人的事……暂且还是先免了吧，刚从虎口脱险，总得留点时间缓口气。
午饭后，蔓兰把审判的情形和结果复述给小丸子听。
仪式的主持者有两名，分别是塔蒙庄的伊东祭司，和近日城的现任神官大人。
先是将昏睡中的他们背送到广场东侧的祭台上，由伊东祭司出面，当着众人的面唱咏圣诗，询问诸神意向，再用玉子和黑豆在青铜铸成的罗板上布阵卜算。
当然，卜算的具体内容和成果，并没有对外公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过是预热性质的铺垫。
真正重要的环节在后面。
广场西侧的小型神殿是神官大人的居所，在那里隐秘的举行了审判仪式的重头戏，只有少数几位受邀者有资格踏入神殿内观摩现场，普通民众只能聚集在殿外，等待神官大人和灵使出来公布审判的最终结果。
蔓兰就是普通民众中的一员，和纯粹站在观者立场的他们不同，她也参与了审判，饱受煎熬的经历着来自内心的另一场‘审判’。
全身发僵的站在原地，惴惴不安的用手捂住胸口，连眨眼都忘记了，视线因此变得模糊朦胧，连站在身侧的人是谁都看不清楚。
耳朵里面又酸又涨，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太阳穴突突跳着，好像钻入了一只不安分的小虫，脑子里面被搅和的天翻地覆，什么都思考不了。
当灵使从神殿大门走出，在高台中央停住脚步，面朝众人举起右手时，蔓兰觉得喉咙里好像卡进一根鱼刺，咳不出咽不下，吸进肺腔中的空气酸溜溜的，带着一丝腥气，让人止不住地全身发抖。
她努力地竖起耳朵，仰起脖子，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聆听灵使说的话。
那个声线清脆、响亮的男孩，打开胸腔，敞着喉咙，将发声点移至背部，高高举起一个由青铜铸造而成的锥盆型物件。
或许可以称之为喇叭，当然，是不带电的那种。
神官大人就站在灵使身后，穿着打扮比起平日，少了许多繁琐的装饰，一袭用青黑色鸟羽缝制而成的长袍迎风舞动，远远看过去，像只立足拢翅的大鸟。
声如洪钟的宣告从锥盆喇叭中倾泻而出，贯穿全场，足以令所有人清楚听到他说的每一个词字。
审判的结果明确表示：远人无罪。
无罪的意思，就是不杀。
于蔓兰而言，所有来自心理，具象在生理上的痛苦，在结果正式公布的一刻，被长久的定格。
她颤抖着露出笑容，压抑的情绪挣脱束缚，崩溃、爆发，从默默流泪到小声呜咽，最后放声大哭。
太好了……太好了。
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卡娜依在骚动的人群中不断穿梭，终于寻见自己的女儿。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嗓子也哑了，也顾不上害臊，一看到母亲就扑过去，捉住她的胳膊不放，磕磕绊绊的恳求她，想把两个远人带回家照顾。
这当然，绝对，放到任何一个家庭中都不是一件小事。
又不是捡个小动物回家，圈起来养两天，喂点食物给点水，随时可以放归山林。
何况对方的身份比普通人特殊得多，是远人。先不说洛扎斯氏的长辈答不答应接纳外姓人同吃同住，庄长阿曼拉爷爷、伊东祭司、近日城的神官大人，这些大人物能允许他们插手远人的事吗？
两百多年前登岛的远人经过审判保住性命，得以在最初一无所有，言语交流不通的时候，栖身在当时声名显赫，且和各地祭司、神官联系最为紧密的近日城恩诺贵族世家中过活。
往好的方面想，衣食无忧的生活保障是有了，但也等于成日受到上层阶级的监管看押，没有真正的人身自由，普通民众根本见不着他们的面，谁也不知他们在高墙内过得怎么样。
几年之后，两个远人才从恩诺氏贵族的包围圈中搬出，在与近日城相邻的浩星城安家落户，加入了当地一个名叫都司的小庄子，像寻常人家一样自力更生。
有关远人的种种流言、传说，好的坏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差不多都是从都司庄人口中泄出的。
在此之前两个远人的经历，都记载在被贵族世家和神官大人严密保管的书籍资料上，以非常官方的形式少量披露、宣告给普通民众，让他们对远人的存在、由来有个基础了解。
大野和小丸子既是远人，又是孩子，总不可能刚经历完审判，就从神官、祭司手中脱身，加入劳动者阵营吧。
卡娜依实在不觉得女儿的提议有什么如愿实施的可能。
正因为如此，她爽快答应蔓兰，俩人一块去找阿曼拉爷爷问问看：可不可以让他们家收留两个远人小孩。
反正一定会被拒绝，省的自己这个最喜欢感情用事的大女儿继续瞎惦记些有的没的。
让她知道两个远人的具体去处，下落，即便之后再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心里也会觉得松快、安慰一些。
朋友和家人不一样，各自安好就好。
在神殿附近找到阿曼拉爷爷时，伊东祭司也站在他身边，两人似乎在谈论什么很重要的话，身边一个闲人也没有。
但凡有些眼力劲，绝不会挑这个时机冲上前去打扰。
放在平常，蔓兰和水鳄一样，是家里最懂事、讲分寸的孩子，这次却昏头犯犟，不管不顾直冲向两位长辈，打断谈话，把自己的请求从头到尾诉诸一遍。
做妈妈的拦也没能拦住，连忙跟过去救场，准备为女儿不知体统的唐突行径向两位大人郑重道歉。
走到近处一看，却意外的发现，无论是阿曼拉爷爷还是伊东祭司，都面带笑容的看着蔓兰，一点也看不出恼火、生气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伊东祭司抖抖长袖，将视线从女儿身上移开，看向她的母亲：“好啊，现在就把他们送去你家，全权交由你们照顾。”
卡娜依闻言顿在原地，心慌意乱间反复揉搓着手掌，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
他这是，答应了蔓兰的请求？
不可能吧。
迷惑的抬头，她对上了伊东祭司的视线。
老人平静地注视着她，将左手抬起，放在胸口处，露出微笑，“可以吗，卡娜依。”。
怔愣片刻后，卡娜依重重低头，将右手举起压在胸前，“是的，伊东祭司。”
她已经知道了。
虽然不清楚原因为何。
不能违抗，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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