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一百一十八 【盘根错节】
紧跟在年级表演之后的项目是热场效果极佳的红白两队拔河对决，隶属友谊赛类别，输赢结果并不载入计分。
正式开始比赛前，双方都花了一些时间调整人员站位，大野看到长绳另一端，身处红队的小丸子被排到了拔河队列的较前方。这当然没什么奇怪，女生们因为体重较轻几乎都被安置在阵营前线。
他比对着看了一下自己在队列中的位置，就整队来论勉强尚在中部，但距离和女生群体扎堆接壤的位置仅有几步之遥。明明后面好几个男生都比他看上去瘦小得多，让他站在这显然是按羽生良太本尊体格所作的安排。
矮个子的村松排位比羽生还惨，后面站了几个高他小半头的女生，但看他外露的臂膀四肢，实肉倒有不少，身板瞧着比普通人结实得多，站姿、气势都挺男子汉，唯一的短板就是身高。
拔河比赛的输赢不会影响红白两队的最终胜负，同样也不可能影响到大野对梦境的干涉调查，但他还是打算卯足劲参与其中，就当给自己热个身，将认真劲儿贯穿这场长梦里外始终，方方面面。
不单他这么想，对面的小丸子也拿出了挺大的架势，像苍蝇一样兴奋的连连搓手，大野猜她如果不是因为戴着面具盖住了嘴，恐怕还要往手心呸口唾沫增大摩擦。
二年级那年，入江小学开运动会的时候，他就看她这么干过，可能怕人见了嫌脏，事先还鬼祟张望了四周一圈，结果还是叫他瞧个正着。
当然了，他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倒不如说，作为体育委员，看到这个小女生对比赛这么上心认真，只觉得她真是一枚很有集体荣誉感的好同学啊，还挺可爱……
想着想着，大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又不小心跑偏了，这肯定是因为梦境中冥冥存在的某种不可抗力在作怪，干扰了他的注意力，使之不易集中——嗯，没错，就是这样。
叫停颅内不断扩张势力范围的‘小丸子脑’所作的无谓思考，点题般生拉硬拽出缺乏前后逻辑联系的结论：所以，为了她要更加努力。
包括小小的拔河在内。
比赛开始的号令响起，双方成员拼命将麻绳往己方所在用力拉动，系在长绳正中央的三角旗忽左忽右不断摇摆，两队负责喊号的同学也从一开始的不疾不徐衍变成一声高过一声的短促嚎叫。
白队和红队实力不相上下，形势陷入僵局，打起了体力消耗战，绳身绷得笔直，三角旗也不再左右摇移，停在正中心微微发抖，保持着相对静止。红白两队人马都在尽力绷住最后一口气，想熬到对家支持不住的那一刻。
虎口和指腹与绳身摩擦生热，感觉火辣辣的，还被麻绳上炸起的糙毛刺的又痛又痒，尽管如此他还是拼尽全力，整个身子向后倾斜，重心低到快要贴近地面。
终于，手中的长绳开始激烈摆荡，红队所在的方向出现了松动，白队全员察觉到这点，士气大增，咬紧牙关跟着喊号员的节奏，抓牢长绳，齐心向后退拉，把标志着胜利的三角旗一寸寸迎进己方领地。
裁判哨声响起的一刻，对家认输松手，失衡的受力与惯性使得白方成员纷纷跌倒在地。但他们谁都顾不上抱怨喊痛，阵营间爆发出一阵良久不息的欢呼。
应景的跟着白队成员喊了几声万岁，大野一边喘气调整呼吸，一边活动着五指，检查手掌上被麻绳勒红的道印，某些摩擦过狠的地方稍微有些破皮。
在队伍前端的相叶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运动裤后沾到的灰尘，径直向他走了过来，目光落向他双手手掌的一刻，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阿良，你受伤了？”
“嗯，一点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关系。”说着，他满不在乎的拍了拍手，视线越过相叶看向对面阵营的小丸子，她正不断摩挲着拢起的掌心，估计也疼得够呛。
他们俩还真是，傻到一块去了。想到这他不禁提起嘴角，带着达成某种默契的甜意与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相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走神，这个女生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的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大野不明所以，只好奇怪地看她一眼，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这一点也不符合阿良的风格……”相叶低声感慨着，皱起眉头，“我从没见过你对什么事这么努力，太奇怪了。”
没想到认认真真拔个河就会引人起疑，羽生良太这家伙平常到底有多懒撒啊。
尽管如此，大野还是本着借机多了解羽生一点的心态，顺势应声：“对啊，所以最近想做出一些改变，你觉得我以前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欢迎提出来。”
相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往后退了两步，“……阿良你……好可怕，突然说些奇怪的话。”
看样子，基本别指望从她口中套出什么有用信息，大野挠挠头，看向先前选定的首要目标人物：村松太望。
那人就在不远处站着，好像多少听到了一些他跟相叶的谈话内容，也正巧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和大野对上视线的一瞬明显怔愣片刻，猛地转过身随便抓了一个路过的男生搭话。
和那些跟风排斥羽生的同学不同，村松果然还是很在意羽生，造成两人产生隔阂的原因会不会直接或间接的，和白鸟有关呢。
要想弄清楚这点，得先制造机会和他面对面相处……白队全员聚向操场跑道准备进行下一个活动时，大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即将开展的项目是两人三足接力赛，一但成为限定时间内必须相互合作的伙伴，跟他说话就不可能被避开，拿出果决的态度邀请对方和自己一队，说不定能行得通。
于是，他走到正在做准备活动的村松身边，以斗志满载，元气开朗的态度冲他提出请求：“村松，待会的比赛我们一起吧，让你原本的队友和我的队友一组。”
果不其然在他脸上收获到了和相叶类似的震撼神情，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明确作出拒绝。
大野认真直视着村松的眼睛，一边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说着“拜托了——”一边拿着绑腿用的尼龙绳向他走近。双方对峙的情形简直像持枪猎人逼近驻足于悬崖边的困兽，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他看到村松深深叹了口气，总算传回一句音量有些微弱，语气也很别扭的回话：“……知道了。”
大概是被自己眼中一反常态的羽生唬住了。
不过，如果这两人的关系不是真正的朋友，采取这种手段强硬、取巧的方式也不可能成功。
若不是真正的朋友，也没法从他那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在正式比赛开始之前，会给半个小时自由练习。各组成员都会同搭档一起热身，调和步调，他们也不例外。
俩人弯身在膝盖下方处系好绑绳，从划着白线的比赛起点向五十米开外的终点出发，起步前一刻，村松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清晰无比的：“对不起。”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朋友之间闹了误会矛盾，道歉总能在第一时间，最行之有效的解开心结怨怼，缓和关系，这样做或许套路了一点，但对于根本不清楚实事内情的大野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谈话开场。
不过，村松的反应和他预期的并不一样。
但从某个方面来说，收效比他预计的还要好。
听到这句话的村松停在原地，半天没有吭声，过了好一会才转脸看向大野，露出带有嘲弄意味的假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在跟谁道歉，你有什么必要说对不起？”
不知如何接话的大野，唯有暂时沉默，在他无话可说的期间，村松却好像找到了情绪爆发的宣泄口，连珠炮似的往下说了很多，措辞也变得越来越强硬、激烈。
“从头到尾，连个像样的态度都拿不出来，只会做些含糊不清让人困扰的事——”
“你不是怕麻烦吗，结果根本就在不断制造麻烦，相叶因为你的事也跟朋友闹掰了，你就装得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她有多难过你真的一点都不清楚？”
“就算我想站在你这边，但我都不知道你站在哪边！”
“到底想怎么样，到底想要什么，明明白白的不可以吗？非要藏着掖着把每个人都搅糊涂！——”
“我看你根本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朋友，也不在乎你自己。”
“跟你说这些废话真是浪费时间……你还是去找上田吧，我不想跟你一组。”
貌似，信息量有点大。
大野简直被这番立意充沛，线索不足的话绕昏了头：羽生到底做了什么，关相叶什么事，每个人包括了哪些人……他忽然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想调查清楚一件事，背后还盘踞着千千万万件事，哪里可能像拔萝卜似的一拉一个准，轻松解决？
而这些事，很可能连原本的白鸟空也并不知情。
看着已经弯下身开始粗暴地解绑腿绳，一心想离他远一点的村松，大野知道，此时必须赶快说些真正在点、有用的话，一但错过这个时机，村松起了戒心，再想和他有所接触就难了。
如果是小丸子面对这种情况，会说些什么？
他也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候，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向她取经，认为用她的方式思考问题会有帮助。
可能因为平常总能被她说的话治愈到？虽然被虐到的次数也不少。
默默脑补了一下小丸子面对指责质疑时，惯常表现出来的——真诚与狡猾并存的模样。
似乎真的受到启发得到参考，找到了灵活变通的应对方式，比起言之无物的单方面道歉实在有力的多。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引导对方作出提问，便能打破僵局顺利延续谈话。
虽然以他对眼下情况的现有认知来说，也只能先干撑起架子，走一步算一步。
“太望，你问我一个问题，这次，我一定会明明白白告诉你答案。”
听到他说的话时，村松已经解开尼龙绳打在自己腿上的结，但还没来得及把绳子从手中丢开，他就这么拽着单绑在大野腿上的半截尼龙绳，慢慢站起身。
“……好，我问你——你喜欢相叶，也喜欢白鸟，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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