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一百零八 【兽面人心】

　　乍眼看到标着“三年级二班”门牌教室内的景象，大野怔神间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小丸子则贴墙站在门侧，收着身子不让里面的人瞧见。

　　教室里坐满了叽叽喳喳的学生，这些学生脖子以上的部分都不是人类的样貌，而顶着动物的脑袋。

　　一眼望过去就看到很多各色各样的毛毛头在那张嘴闭嘴，甚至打着响鼻抖着耳朵，如果是动画片或者加了特效的电视剧，这样演当然没问题，亲眼见到就是另一回事了。明明内里场面欢腾热闹，站在肃静的走廊上向内窥探，俩人身侧的氛围却诡异到了极点。

　　跟小丸子一块贴墙站了一会，大野抬起手肘碰碰她的胳膊，小声问道：“进去吗？”

　　小丸子转脸看他，一只露出的左眼目光闪烁，好像盛了无数想告诉他的话，最终却只能徒然调转视线，盯着地面缓缓点头。

　　这次是小丸子打了头阵，对着大野做了个“跟上”的手势，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走进教室。

　　他连忙跟过去，陪在她身边一起承受三十多双陌生眼睛的注目礼，教室里嘈杂的人声转瞬消匿，沉重的视线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底下的动物同学都不吭声了，讲台上一头穿着西装的猪倒仰颈干笑了两声，扭头对他们招呼了一句：“哎呦，真难得，一起迟到啊？”跟着指指第三排靠窗的两个空座位，“快回位子上坐着吧。”

　　小丸子听话的向座位走去，大野自然没有异议，正式就坐后，周围那群动物人也不再盯着他们看了，继续照常聊天说话。大野伸手翻了下桌肚，发现里面放着不少课本和杂物，随手拎了本习题册摊到桌面上，见着封面右下角的署名：羽生良太。

　　他还正在想，原来坐这个位置的人叫这个名，前座的松鼠脑袋忽然转脸敲了敲他的桌子，“阿良，你想当什么角色啊？”

　　大野看了搭话者一眼，觉得挺莫名其妙的，跟着沉声回了句：“什么？”

　　“哎哟，你装什么糊涂啦，上台演出总比做头套、道具好吧。”

　　“……”完全听不懂这只松鼠到底在说什么，他只能保持沉默。

　　松鼠见状，露出困扰的神情，伸手自点额头，“要是没有特别感兴趣的角色，你就演熊吧。”

　　尽管无法知晓对话产生的前因后果，大野还是紧着听到的内容试着接话道：“那你演什么？”

　　“我想想……就演松鼠吧，毕竟个头不够高，哎~”

　　听他这么说，大野哑然了几秒，顶着松鼠脑袋的人说自己要演松鼠，究竟什么情况。

　　在他和松鼠讲话时，邻座的小丸子从抽屉里拿出了纸笔，专心在上面写起了东西，大野以余光注视到她的动静，正想不去理会松鼠看看她在干嘛，背后又被人戳了一下。

　　戳他的人顶着枚鹿的脑袋，睫毛长得像扫帚须，穿了件系着蝴蝶结的浅色小洋装，开口声音清甜软糯，还和松鼠一样唤他阿良，“阿良，你要演熊的话……头套我来帮你做吧？”

　　她身边的羊脑袋立刻嗤笑了一声，“你做？别开玩笑了，又不是万圣节吓人用的，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上台表演吧。”

　　小鹿一边哀怨的瞪着小羊，一边很没底气的反驳他，“讨厌，我的手工跟上学期比已经进步了不少……”

　　大野懒得管那么多，直接插话问她：“你要演什么角色？”

　　听到问话，小鹿眨眨眼，思索一会才柔声开口：“鹿吧，我挺喜欢鹿的。”

　　果然如此，大野挑眉看向与她同桌的小羊，“你呢？”

　　“我可不打算上台，不过如果非要上的话，演个羊也不错。”羊说着耸耸肩，指向坐在他前座的小丸子，“目前只有派给白鸟的活儿确定了，大家一致推选她演主角小兔子嘛，又没有台词，怎么演都不会出错，可轻松了。”

　　至此，大野总算连猜带蒙弄明白一点状况。这个班应该是在筹备学艺大会的班级节目，全日本大多数小学每年都会开办一次这种活动，入江小学也不例外，通常是舞台剧、话剧或者大合唱，从前期准备到正式登台演出大约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一年一度的大事。

　　这段记忆折合在梦里，班上同学想演、要演的角色与他们实际生活中的外貌形象混淆在一起，生成了眼下这般怪象。

　　而他好像被其他人误当成了名叫“羽生良太”的男生……这还真是充满参与感的设定。

　　所以，这次要解决哪方面的问题？大野放平目光，横扫动物脑袋一圈，思忖估计着接下来该做的事。结合先前经验来看，每破除一次白鸟空的回忆，就能唤醒一部分小丸子自身的意识，同步体现于面具损毁和她的外貌改变。

　　如果他的理解没错，把握事态发展，让一切顺利进行到最后，小丸子就能彻底恢复自我，具备离开梦境的条件、可能。

　　从樱小竹最后交代他的话来看，帮助小丸子干涉梦境，应该顺其自然，没什么方针捷径可言，既然眼下还没发生什么要紧变故，姑且再观察看看吧。

　　想明白这点，大野的心情略微放轻松了一些，装出融于集体的样子，悉心旁听了一会身边那几个动物脸同学的谈话。

　　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顶着醒目的动物脑袋，要记住他们的名字和与之对应的外表难度不高，过了没多久，他就从谈话中得知了松鼠和小鹿的名字，一个叫村松太望，一个叫相叶森子，他俩跟羽生的关系似乎比较亲近，会唤他阿良，羊头木下泽田则对他以姓氏相称。

　　他准备多探听一些和班级汇演有关的情报，加入邻座间同他们说笑了一阵，突然感到下腰处被什么轻轻刮碰了一下，略一偏头就看到小丸子从桌下递来一张纸。

　　借故翻找东西，他接过那张纸掩进桌肚里悄悄读了起来。

　　还没细看几句，就又仰脸冲小丸子笑了一下，笑得小丸子一愣，不知自己正儿八经写出来的东西哪点可笑。

　　其实大野笑的是她的字，就算她不记得自己的事，字倒是没半点变化，非常明显的小丸子专属笔迹。虽然毛糙但也看得清楚，比一般女孩写的字大一圈胖一截，有点傻乎乎式的可爱。

　　至于字的内容……嗯，算是对眼下情况的总结交代吧，和他料想的八九不离十。

　　《动物之家》是白鸟空三年级时，班上为了参演学艺大会所排练的一出舞台剧。

　　那时自她耳朵出问题以来，已有近五个月的时间，新学期则刚刚过去一个月，班上确定出学艺会要演的节目，开始筹备演出要用的道具，并进行排练。

　　在大家的推举下，她获得了一个重要角色：兔子。

　　其实，这出舞台剧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剧本的创作者是班长大通荷的表姐，某重点国高文学社的副社长，去年他们班的话剧脚本也是交给这位外援才女全权负责，对比起其他班根据老套童话改编的舞台剧，三二班可以说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小丸子在纸上对大野交代一二的情况当然不包括这么细节的内容，她只是简单提到了《动物之家》是什么，以及自己会出演舞台剧主角一事，并提醒大野在这部分梦境回忆中，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必用血作出干涉，只要顺应梦的发展就好。

　　其实看她的反应，大野也估摸出情形并不危急。可能是这段回忆本身没什么过激桥段可言，也可能是因为小丸子的自我意识已经觉醒了一部分，面对白鸟空的回忆不像先前在花田里那般全情投入，多少带了点旁观者清的意味，心境自然平和许多。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算得上好事吧。

　　后来，讲台上的猪老师拍了拍巴掌，要同学停止讨论，顶着狮子脑袋的女班长大通荷站到黑板前方，正式开始统计大家在学艺大会上的分工。真正参与演出的同学只有十四名，其中还包括了两位旁白，剩下的同学则负责制作动物头套、舞台道具、背景墙。

　　班长要想上台演出的同学主动举手报名，大野前座的松鼠村松第一个积极响应，还把腿拐到后方踢他的桌子示意他跟着报名，大野用目光征询过小丸子的意见，见她点头后才举手说自己想演小熊，接着后座也传来一声甜甜的女音，说自己愿意演小鹿。

　　其他同学中也陆续有人站出来表示自己乐意承担某某动物的戏份，班长很顺利的在黑板上列出了话剧演员的总名单，跟着开始分配其它不用露面的幕后工作，也只花了一会功夫就安排妥当。

　　对此情形大野觉得有点意外，他们班每年也参加学艺大会，分配工作时经常相互推诿，都想捡轻的活儿干。尤其上台演出，大家嫌排练占用的时间太多，责任大又很麻烦，谁都不愿意主动承担，只能抽签决定谁演什么，谁不用演。

　　在这里所有环节却变得这么顺利，难道是因为白鸟空班上的同学普遍觉悟较高，都很有集体荣誉感？

　　小丸子没有举手也没说自己要演什么角色，但白鸟空的名字一开始就被班长记在了黑板上，姓氏后跟着括号，括号里标注着“兔子”二字，看来确实是众望所归的内定主演。

　　不知道当时的白鸟空，是真心想出演这个角色，还是无法违背其他人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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