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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一百零五 【世事无长】


  樱小竹的长话还没说到一半,大野听得鼻子发酸,很不好意思地转转脖子,假装坐累了,站起身到窗边眺远,趁着没人注意快速眨了眨眼,把聚起的水汽冲散。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要是真当着小丸子的面哭出来,该有多害臊啊,以后怕是再没资格批她多愁善感了。

  从小到大,他没跟老一辈合居过,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在离清水不太近的县市上住着,逢年过节召他们家过去聚聚,或者偶尔也来清水拜访拜访他们。

  虽然跟几位老人离得远了些,平常不大容易见面,但大野一直挺喜欢他们。没上小学前,外公外婆每年都会来他家小住一阵,天天牵着他的手带他出去散步,他总是没走几步就喊累,明明跟着爸妈出去的时候只会逞强,恨不得帮忙多提点东西显显能耐,到老人家面前就不由自主赖皮起来,懒啊馋啊的坏毛病都起来了。

  外公腰不好,外婆腿脚不利索,两个人却争着宠他,一个背了没多久,另一个就急着要换班,大野就从一个后背蹿向另一个后背,跟做游戏似的,其实折腾到后来,比他自己好好走还累,但是开心啊。

  见爷爷奶奶也高兴,爷爷玩剑玉玩得出神入化,每次喊他过来看,秀技前还要先装出一副“老咯不中用咯”的疲态,临到把戏开场,眼睛一瞪腰肩一挺,手跟游龙一样,活了。旧时传承下来的几式大连招他演练的炉火纯青,年轻人发明的新花样他也能熟稔上手,比如反着玩,握着球把剑颠上天倒着接住,大野操练了好多盘,没有一次和成功沾得上边,只能暗叹上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奶奶话不多,喜欢养花爱好下厨,前一个跟他是没什么关系,后一个就联系得紧了。奶奶做的菜比好些餐厅里做得还好,她会做很多洋气的菜,喜欢自己加些食谱上没有的料,关键是回回都不失手。而且既会做也会吃,每顿都用大公碗盛饭,就着菜吃得干干净净,论胃口一点不比年轻人差,吃相酣畅淋漓,完全看不出会是个慢性子、少言寡语的人。大野和她同桌吃饭总是受其感染,忍不住盯着她看,见奶奶吃得那么香,带的他也胃口大开,一不小心就吃撑了,只能揉着肚子自个笑话自个: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些回忆有多美好,离别的时候就有多难受。

  其实这样说并不准确,真正的离别倒不见得跟眼前所见实时同步。

  外婆走得很突然。

  先是发烧拉肚子,人跟着瘦了一圈,但也没见别的毛病,医院开了药打了针有用见好,大家便都放下心来,外婆也没当回事。谁知过了一个月,又来个头晕嗜睡的毛病,但她自己都说不严重不要紧了,就顿顿吃点有营养的,想着补一补,等身子强些自然就好了。

  期间大野被爸妈带去看望了外婆一次,人是消瘦了一些,精神倒不差,也可能是见了许久未见的女儿一家心里高兴才提起了精神吧。大野陪她坐在门廊处晒太阳聊天时,外婆摸着他的脑袋,夸他个子长了,眉眼弯弯的问他:“我们健一以后想长多高啊?”大野从来没操心过自己的身高,也知道这是老人家喜欢拿来逗孩子的老话,便没多上心,随嘴答了句:“都行。”外婆一听就笑了,捏捏他的耳朵,玩笑道:“跟外婆一样高好不好?”这当然是不行了,大野也露出点笑来,摇了摇头。外婆就说:“好哇,那外婆等着看,看健一长得比外婆还高。”

  但她……没能看到。

  外婆头晕了半个月,在一个雨天早早缩回被窝里午睡,这一睡就再没醒来。

  跪在灵堂前,看着花坛中央那张裱在黑色相框里的熟悉笑脸,大野脑里什么都没想,空空的,胀胀的。寺庙的主持在台前敲着木鱼,念着佛经,厅堂里一片肃穆,大家膝盖跪酸了,脚也麻了,只能悄悄活动一下身子,大野跟着一起,慢慢的挪腿。

  那天通夜,亲友聚在一块守灵,聊天说话吃吃喝喝,当然也免不了哭哭啼啼。大野听着其他大人谈论外婆生前逸事,也跟着眼酸了几轮,倒没真的哭出眼泪。回头看看外公,老人家也只是呆呆的坐着,有人同他搭话也能应答,就是话说得比平日更慢些。

  棺木边点着香烛,烟雾缭绕,大野原本静坐在离花坛不近不远的位置上旁听大人讲话,后来亲戚家的小孩开始到处跑闹惹事,妈妈让他帮忙顾着点,他就起身捉了两个弟妹管教。那两个小孩以前同他见过几面,认他这个哥哥,所以也肯给面子,就乖乖围着他坐了下来。手脚安分嘴里却不肯落闲,非要他讲故事,还不要听老套的童话,他只好讲了几个班上发生的趣事凑数。

  俩个小孩就有滋有味的边听,边对着故事里素未谋面的哥哥姐姐评头论足起来:说小杉那么好吃懒做一定会变成牛,说猪太郎一家上辈子肯定都是猪,说小丸子又笨又糊涂,可能没进化好。被他们一来二去的闹呵着,大野脸上也渐渐带了笑。

  第二天告别仪式仍先请了和尚念经,又是一群大人小孩规矩跪在软垫上低头默哀,大野恍惚的想着之后的程序,外公作为丧主要上台致辞,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还很认生,平常家里招待来客都把妻子推出去周旋暖场,现在没了外婆帮衬,他会说些什么?大野忽然觉得葬礼上大多数的环节根本没有进行的必要。

  外公的致辞果然水平很烂,拿着讲稿还念得结结巴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一眼台下的来客,说的尽是些从范文书上照搬下来的空话,还称外婆为爱妻,明明生活里只会叫她“老婆子”、“多话的老婆子”。

  盖棺送葬前,他们看了逝者最后一眼:穿着印有经文的雪白和服,脸盖白布两手合掌的外婆。

  所以根本只看到了身体,明明是最后一眼,为什么只能隔着白布看外婆的脸?大野闭上眼,先想到了遗照上外婆的笑容,但那是黑白的,于是他从回忆里揪出了外婆的脸,绽放着鲜明温暖的笑容,好像下一秒就会开口唤他一声“健一”。

  他在脑海里,看了外婆最后一眼。

  火葬部分,只花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直系亲属被召集到葬炉前,将烧骨和骨灰收敛进瓷罐,放入被白布包裹的桐箱送回外公家,之后又是千篇一律的入席、诵经。

  他还是哭不出来,没有像某些亲戚那样,大串大串往下掉眼泪,不断地抽泣、哽噎。越是看到有人这样为外婆哭泣,他就愈发冷静,手脚冰凉,连同眼眶也是,泪腺好像被什么阻塞了。

  是因为男儿有泪不轻弹吗?如果哭出来才能好好送别外婆,他愿意不顾颜面大哭一场,可为什么就是哭不出来?

  直到一个多月后的某天,头七早就过了,斋戒期也满了,大家的生活完全恢复正常,外婆不在的事实已经淡化成深埋在头脑中,一个不会轻易触及的模糊概念。

  他和杉山在放学后约着去公园踢球,痛痛快快出了一身汗,提着球往家小跑,想赶上最近热播的动画片,快要经过一家人门口时,忽然看到一对年迈的夫妇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从院子里走出来。

  小男孩嘟着嘴非要老爷爷背,老爷爷便笑着弯下身,小男孩正想攀上去,却被老奶奶拉住肩膀,捉向自己身后:“让外婆来背你嘛。”

  老爷爷笑得更开怀了,指着老奶奶说:“你这老婆子,又跟我抢。”

  “哎唷,傻老头,我是怕你老腰受不了。”

  “胡说,我老腰争气着呢,背我乖外孙,它敢不争气试试?”

  “好好好,待会换你背,过三根电线杆再换啊。”

  祖孙仨说说笑笑着远去了。

  背对他们的大野仍站在原地。

  他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时,泪水已无法停息。

  那天的动画片没有看成,晚饭也吃不下,将自己关在房间中趴在桌上压低声痛哭——他真真正正意识到离别的含义。

  那个人,永远在你的回忆里,但你,再也见不到了。

  再也。

  注视着窗外延绵的田埂,摇曳的白花,那些有关故去至亲的回忆,仿若历历在目灯中走马。他忽然明白了樱小竹说那些话的目的所在,也隐约察觉到构成这里的真相。

  梦的世界果然很奇怪,明明想着看似并不相干的事,却能因为一条思线的通达领悟良多,贯穿所有。

  因为在用‘心’思考,而非头脑。

  连身为局外人的他都能从中感知甚多,看到茶座前的小丸子逐渐卸下防备与疏离,一点点挨近樱小竹、樱友藏,最终颤抖着扑入他们的怀抱时,他倒是一点也不吃惊了。

  樱小竹接纳了此时的小丸子身上、心里,属于白鸟空的那一面。

  她用隶属天下每一个疼爱着儿孙的长辈发自内心的话语,彻底勾兑起了安置在白鸟空记忆深处,那份时光无法抹平,眼泪无法洗去的苦痛,再温柔包裹住它。

  “不要害怕,不要讨厌自己。”樱小竹用很轻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说道。

  “你不是真的恨他们,不需要责怪自己,这不是自私。”

  “只是还没来得及学会释然面对他们的离开,因为无法接受,心灵才会被恐惧与憎恶占领。”

  “他们也绝对,绝对不会讨厌你唷……永远希望你能幸福,就算未来遇到再多坎坷,最后一定会获得幸福……这是他们永远的期待。”

  “不管是用怎样的方式离开,曾经的美好都还好好的保留在这里,并没有变质呐。”

  “只要你好好地,回头看上一眼,就能明白——”

  是这样啊。

  因为你们丢下了我,未来才变得不幸,这样怨恨着你们,怨恨着你们的离去……

  骂你们是骗子,把你们当成害我沦落成怪物的仇敌……

  从头到尾,都只想着自己的事……

  就算是这样,也会原谅我?

  我也还有资格……爱你们吗……

  小丸子从两位老人的怀抱中脱离,慢慢站起身。那盏面具上‘眼睛’凹痕的部分,正慢慢淌落下无色的泪。

  现在哭泣的究竟是这盏奇怪的面具,还是面具之下的小丸子,又或者是……

  白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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