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九十一 【愿做恶人】
小玉抽噎着说自己想去时,普笛看向她的目光温柔的像抹清辉月晕,“来,过来”,他捏住小丫头的双手,蹲下身拂开被汗水粘黏在她额间的凌乱刘海,一张哭红的脸蛋微微仰起,水汪的眼里满是胆怯。
即便如此,仍固执嗫嚅着想要唤回朋友的心愿。
“你叫小玉对吧,和小丸子认识多久了?”
“……从上…小学开始……”
“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小玉吸吸鼻子,努力止住哭腔,用力点头,“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你愿意成为她的图腾。”普笛拍拍她的脑袋,“能保有这种程度的友谊,很厉害啊。”
她没再出声,咬紧下唇同他迎视,那张上一刻暖若春风,仿佛溢满鼓励与赞许的脸,忽而笑意消退。
“但你的觉悟真的够用吗?”
“我——”不等她出声表明决意,原本轻抚在她额前的手,转而粗暴捏住她的下巴,逼停后话。
“哭哭啼啼说要成为图腾,到底搞清楚担子的分量没有啊,小姑娘?”普笛目光阴冷,言语轻佻举止凶蛮,那副做派俨然恶人撕下脸皮本色登场,熟稔调戏良家。
彼时笑貌温柔的大哥哥,此刻连影子也没剩下。
小玉算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懵了,两肩一耸,好不容易脱离泪水控制的双眸波澜再起,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直瞅着声色俱厉的普笛发愣。
“这种状态,就算去了意志不坚定也会迷失在里面。”
“放话的勇气谁都拿得出,好好掂量掂量你那点心胆到底够撑几步。”
“我之前说过,弄不好是要送命的,你怕死吗?先别慌着回答。”
说着他拽起她那只负了道皮外浅伤的手,对准尚未愈合的见血处掐拧了一把。
一声哀鸣骤然响彻房间,凄厉如荆棘鸟的投枝绝唱。
只是这次,普笛还没来得及将嘴边的箴言警句亦或风凉话说出口,被人狠撞侧腰,接着又连挨了两记以孩子的力量来说足够扎实的重拳,踉跄几步才稳回重心,面色倒是纹丝未变,一脸不知真假的气定神闲。
“要搞搞你自己!疯子!——”杉山一边怒喝,一边抡着揍人揍痛的胳膊,恶狠狠敌视向普笛。
确认他不会再产生威胁后,杉山才扭头看向小玉,见她战战兢兢抱着手发呆的可怜样,不由深叹一口长气。像老大哥罩小弟那样,一只手搭肩上揽她一把,又忌惮着男女有别,很快便松开了,“喂,别怕,我帮你打回去了。你也是傻,看要遭欺负不知道躲啊?”
小玉感激望着他,唯诺道了声谢,杉山既觉得受用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挠挠脖子假装并不在乎,又让她把手伸出来给他看。
大碍倒没有,本来也只是划痕小伤,新渗出点血,抹去也不复见,只是看她蹙眉瘪嘴的表情,痛的感觉恐怕还有点余波未了。
花轮也过来说了几句贴心体己的安慰话,就算是最最特立独行的野口,在听到小玉发出惨叫的一瞬,也转脸看向这边,眼皮一垂,似有不忍。
惟独大野同学从头掉线到尾。从普笛松开他,面朝其他人长篇大论那会起,一直抱膝背对着众人坐在蜡圈边缘,安安静静凝神望着圈里人,仿佛一尊沉淀在马里亚纳海沟里的石像。
野口就在站他身后,像根伫立在海沟里的石柱,陪着石像一块天荒地老看风景,而后慢慢逐波倒退几步,游移到普笛身边。
那名人高马大的异国青年正悄悄伸手揉腰,心说现在日本小孩吃得不错,劲头不小,接着感到袖口叫野口轻扯了一下,明白她有话要说,便弯下身。
野口附到他耳侧:“别演了。”
普笛眉头抽搐一下,也压低声反问,“你确定?”
“他信。”
俩人对视片刻,像两条狭路相逢的蛇想要较量出个高低。
末了,普笛嗤笑一声,移开视线,低语道:“亏我还准备了一堆台词,还有几个小把戏没使。”
“穷折腾。”野口眯眼看他,毫不留情。
“不折腾怎么知道,程序套路在我们这行少不了,这是受众决……”
被野口以“你废话真多”的表情轻瞪着,普笛悻悻收住后话,转而面向以小玉为中心的三个孩子,预备再度作态施威。
可惜那三只都不怎么拿正眼瞧他。
再怎么下不来台,至少也得觍着脸把一折戏唱完。
果然和小屁孩打交道很麻烦……糊弄起来不比大人轻松多少。
防御高就罢了,主动、被动攻击力拔群,要不是不知不觉败给了那边躺着的黑发小姑娘,他又何必费劲整这出多的。
为了蜡圈里那两人,扮坏、扮好,吃点亏受点气也无妨。
毕竟,一个是家人,一个是……朋友。
向三个孩子走去,普笛谆谆教诲道:“其实,刚才掐她那一下只是个小小的考验,那么点疼都受不住,意识进到梦里,撑不了几轮转场就溃掉,到时连喊痛的余地都不会有。”
见他这么快转变态度,杉山只感到发自内心的不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现在又来‘以理服人’?悬疑戏演够了,想转战晨间剧是不是。”
面对眼前这个软硬不吃的刺头,普笛挑挑眉,维持住一脸凛然正色,“你叫杉山聪吧,看起来是个意志很坚定的人。”
“嘿忒。”忽然被夸的杉山并不买账,反而做了个恶心吐舌的表情以示回应。
普笛仍旧贯彻演绎着诚恳认真的一面,继续向他搭话,“你愿意为了小丸子进入梦中吗?”
听到这么正剧走向的问话,杉山总算敛起逆反神色,扭扭脖子低下头沉默片刻,爽快仰起脸,“不愿意。”
普笛沉默看着他,甚至没有询问原因的意思,但杉山还是给自己的回答作出了解释,“你之前说的那些蠢话虽然很无聊,好像也没在撒谎。要押上生命去救那家伙,还没什么把握、头绪,这么沉重复杂的事我可做不来。”
普笛之前说过,进入他人梦中要冒的风险很大。
前期会被梦境排斥,觉得难受、辛苦,撑到觉得适应,甚至有能力改变梦境时,处境反而更加危险,因为那意味着已经把‘自我’交付给他人的意识,如果未能及时脱身,等到两边彻底融合,就会永远留在梦境里——换句话说,会死。
作为朋友,他很喜欢小丸子。这个女孩讲话有趣,性格不错,如果看她受了欺负,他肯定会挺身而出,帮她出气。
但是,远远达不到付出生命作为代价也无怨无悔的程度。
如果是为了爸妈,或者那个天底下最可恶的老姐,他大概会硬着头皮拼一把。
大不了,一家人整整齐齐。
反过头来说,为了不让爸妈、老姐难过,他不会选择为了朋友做这种力不能及的傻事。
当他理直气壮说出“不愿意”时,普笛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复杂,大概是瞧不起像他这样的胆小鬼吧?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份复杂的主旋律,其实是‘钦佩’与‘赞赏’。
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此果决所需的勇气,并不比拼命抑制住恐惧逼自己不顾一切去救朋友的小玉少。
如果世界上的人,大多能像这个孩子一样,活得坦率、明白,会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难堪,还有无法挽回的事。
办不到,就应该清楚办不到,要好好把真相传递给自己和外界才行。
无法承担的负重会拖垮自以为好心的骗子,再把他想要守护、珍视的东西一并击碎。
‘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现在可没时间怀念那么遥远的不幸。他露出笑容,把目光移向余下一人。
这段时间受你照顾了,小少爷。
很抱歉,还要再利用你一次,花轮和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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