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八十四 【空房一间】
泪眼婆娑的丸子扭头转向身后,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孩来势汹汹,却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褪去所有不耐。
像要捕捉一只蝴蝶又怕它飞走,那样轻缓地接近,蹲下身同她平齐,满目呵护,承载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小心翼翼,“小丸子……你怎么了?”
她吸吸鼻子,揉揉眼睛从地上站起来,俯视着仍然蹲守在地上,担忧望向自己的大野。
“我没事啦,真的没什么。”怕他不信,丸子撑开手转了一个圈,好像把自己当成一件商品,将完好无损的一面尽力展示出来。
就像她预料的那样,从他口中蹦出无比熟悉、亲切的二字。
“笨蛋。”
虽然这个词一开始被发明出来,应该是用来骂人的,放到生活中实际使用起来,表意却不像字面上那样直白。
正如“今晚月色真美”,一声“笨蛋”背后的隐喻也只可意会。
再三确认小丸子会哭不是因为受伤、身体不舒服、被人欺负,没有遭遇诸如此类等等不好的事后,大野终于无话可说,暂时住口,但还是松不下这口气,一颗心仍旧高悬。
这个家伙严格说起来算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厚脸皮没心肺的傻事做得多了,被骂后还很擅长道歉,日子过得糊里糊涂倒也生机勃勃,讨巧耍赖时小算盘打得吧嗒作响,一个不巧把自己赔进去了还在盼着收成傻乐。
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没有眼泪,无法无天叉腰大笑的形象最适合她了。
但这个连自己的事情都抻不清楚的笨蛋,总是为了别人的事掉眼泪。
山根抓狂跑出学校,她和他一起去找,一时寻不见人就担心自责到落泪;看到阿德为了包庇偷拿肥皂的同学替罪顶包,她也哭着站出来作证;听到大阪来的侬侬说自己的妈妈也许会挺不过难产,她哽咽抽搭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比当事人还要难过。
这么多愁善感,根本不值当,一点好处没有。
换作往日,实在看不惯,还可以骂两句把她骂醒,毕竟这招好使,经他亲测有效。
可眼下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了,离她愈近,顾忌愈多,患得患失,怎么做好像都是一个错,再也输不起所以束手束脚。
反而总被她倒过头来宽慰关照。
眼下也是如此,抹干眼泪的小丸子开始绕着闷闷不乐、愁眉不展的大野打转。
上心的追问他,怎么这副表情,气压这么低干嘛,还自作聪明的转移话题,要和他聊聊这个空屋子是做什么用的……这才不是重点——
有这个功夫扯淡,倒是好好说清楚你为什么会哭啊。
居然敢倒打一耙问他为什么不开心,还能是为什么?
要是能小回幼稚园去,他真想不管不顾大闹一场,撒泼打滚指着小丸子爆发出一连串“赖你、赖你,都赖你——”
只有足球、电视、作业,由梦想与友情共继交织的简单日子一去不复返。
全部怪你。
有那么一瞬,真的好想把她掐进怀里一通□□:揉她的头发,敲她的脑门,弹她的鼻子,捏她的脸颊。
欺负的她哭出来才好,起码那样能让他知道是为得什么。
不像现在,她是哭完了,没事人一样笑嘻嘻,留他东想西想,心里惦记得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大野想起外面还有人在等,顿时没好气地拽她一把,嘴里话却说得很轻:“走吧”。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丸子忽然想起一辄,偏着脑袋好奇道:“对了大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沉默一会,抬手指指空房间的红木门,“整条走廊就这间屋子门没关严实,随便一看就知道不对了。”
丸子了然点点头,确实,她进屋的时候没有特意关门,估计虚掩着还留了一截。花轮家连犄角旮旯都亮锃锃的,一幅画挂歪了也要叫人起疑,一扇门没关好,比对起周遭的井然有序,看着肯定醒目扎眼。
见她没再多问什么,大野别开目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说的确实是真的,不过是半截实话。
从一条走廊上找到她所在的房间没什么难度,真正关键的部分,是找到有她的走廊。
回到宴会厅后,小玉、杉山很快迎了上来,小玉担心地打量了丸子一圈,问她刚才去了哪,为什么半天不回来,言毕又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疑心她是不是哭过了。
面对密友的热心关切,小丸子“呃”了几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大野就把之前从她那收到的敷衍说辞——“没事”、“没什么”原样复刻,分享给小玉。
小玉倒不觉得有什么窝心,她素来只收别人愿意给的东西,听别人愿意讲的话,比起刨根问底胁着人讨答案,她还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杉山的态度就更显轻松了,不如说打从一开始根本就觉得这几个人大惊小怪,图个好笑才陪着他们闹。这里是花轮家,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在同班同学的大宅子里晃荡能遇上什么歹事?迷路能迷到美国去?会饿死还是会渴死?一帮人不知瞎慌个啥劲。
最好笑的就是花轮,从复习会开场起花团锦簇大红人一个,丸子在的时候也没见他抽空过来授业点拨。不知哪只眼睛注意到有个座位空时略长,忽然从一堆人里挤出来,皱着眉紧张兮兮地问他们知不知道小丸子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如果不是他先带节奏,估计大野、小玉一时半会还没酝出来丸子这趟厕所去得太久,也不会特别上心的往是不是有事发生这一层想。
见花轮动身去找丸子,大野那家伙啊……算了,就不说他什么了,兄弟一场,理解万岁。
本来小玉也要跟去,杉山则不太想动,索性转转眼珠把她劝下了,说的是有两个男生去找就够了,没准小丸子跟他们错开,自个儿回厅看不见人也会着急,总得留点人守着照应。
趁这个和她独处的机会,杉山连挑了好几题让她讲解给他听。可别误会,这都是被逼的,小丸子在的时候,有题他不会,想找人问问,前后左右根本找不到人啊。
大野、小玉眼里只有丸子,没空鸟他,问花轮、长山还要排队,他嫌麻烦,问邻座的关口吧,这人只会傻笑。
要不是趁丸子不在的这段时间,小玉尽心尽力跟他解了趟惑,天知道这个复习会对他而言开得有多名不符其实,整个一单机自习会。
看着丸子被小玉、大野围拢在中央,杉山摸摸脖子,退开一步,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心意不平之下慢慢浮出一计。
再这样下去不是法子,总不能由着丸子一个萝卜横占两个坑吧,不如让他帮着平衡一下生态?
何况刚才听题的时候发现,偶尔揪两把麻花辫,好像还挺好玩的。
下午四点半,已经有部分同学提前离席回家,到了五点,复习会完美收官正式散场。
让小丸子介意的是,直到最后野口也没有回到宴会厅,她的书包还放在座位上。
那两个人在房间里做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反正无论做什么,都是双方商议好的,旁人无权插手。她好奇归好奇,再去打扰未免太不识趣。
正式离开前,所有人都很礼貌的和招待了大家一下午的花轮以及秀大叔作别,小丸子等人也不例外。
她还很顺便的问了花轮一个问题,“只在地板中央铺了一块大地毯的房间是干嘛用的啊?”
花轮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她在临别之际丢了个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过来,以一贯亲和有礼的态度,含笑答道:“那是‘空房间’。”
“空房间?什么意思?”
“不用想的太复杂,就是字面意思。那只是一个备用房间,所以什么都没有放,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添设家具,把它改造成卧室、接待室、书房等等有具体用处的房间。”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丸子的话才说了一半,自个把它收住了。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太蠢了,还不怎么好表述,说出来也不好听。
换做其他人,这种时候多半会往下追问,好奇半截子话剩下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花轮却没有,只是浅笑,任她一声“拜拜”后就这么去了。
其实丸子的小误会是挺白瞎的,不提也罢。
她以为那个房间就是用来哭的。
一张软和的绒毯,四周空荡荡,没有人打扰,没有繁事分心,一切安静的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只剩下干干净净的自己。
白日暖阳照着,夜里也会透进清幽的月光星辉,大概是个很适合放松心灵的场所。
尤其适合放水。
原来只是她想多了。
除她以外,不会有人抱膝坐在那间屋子里的地毯上哭。
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专门容纳眼泪的场所。
如果有的话,大概,在梦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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