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五十八 【芸芸大众】
星期三午餐伙食不错,烩饭滋味很好,丸子拿叉子拨数饭中混着的玉米粒、火腿块和青豌豆,发现自己这份餐实料部分比小玉多出一大截,大概是料理阶段搅拌不匀所致。
这种轮着自己占便宜的失误可不宜声张,她一口气吃完全部餐点,舒畅打了个饱嗝,慢悠悠走到台前置放空盘。
男生们照例狼吞虎咽,饭后集结了几支小队,往操场上冲,想利用午休的时间踢足球,玩投接。丸子也有点想约小玉下楼放风,转眼看到端坐在座位上的野口,却改变了主意,昨晚的梦还是挺奇怪的,或许有必要和她沟通一下。
野口的同桌刚好不在座位上,小丸子踱过去,鸠占鹊巢往下一坐,野口循着动静缓缓转过脸,维持着令人熟悉的缄默。
“嗨。”上午做对题留下的好心情仍在,谈起正事前,她忍不住和眼前这个苍白的人偶女孩打趣道:“野口同学,今天天气这么好,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散个步捏?~”
如她所料,野口并没有接茬,只是不咸不淡说了一句:“昨天做的梦,怎么样。”
“嗯,我是来找你说这个的。”丸子扁扁嘴巴,思索状仰起脖子,望向教室天花板上悬挂的白灯,“这次的梦没有剧情可言,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给人的感觉很讨厌,很憋屈。”
“梦到了什么。”
“黑色,我被困在黑色里,躺在那不能动,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能听到声音。”
“躺?在梦里,你能明确感觉到身体的存在吗?”这是今天野口对她提出的,第一个带有正式疑问语气的问题。
“……我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而且动不了。”
“你听到了什么?”
“很多,但我听不懂……像是比较有节奏的碎碎念?也可能是因为梦里的我听不懂,所以醒来了也说不上来。”
丸子正努力回忆梦中的朦胧耳语,野口忽然从抽屉中拿出本子,撕了一张纸下来。她在这张纸上画了一个圈,又在圈中点上一个墨点,把笔塞进丸子手中,低声道:“如果你是那个点,怎么出这个圈?”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丸子打量她一眼,把笔尖对准墨点,隔空捣鼓两下,试探着开口,“用力撞出豁口?”
野口微微摇头,她把纸立起来,在小丸子的注视下将笔锋对准薄纸中央的那枚黑点,戳穿了它。
小小的黑点连同身下微小的纸张碎屑沾在笔尖上,被她捏落。
丸子惊讶的看着野口,又看向出现空缺的那枚环形圈,“什么意思?”
“从意识上全盘否定束缚,才能颠覆梦境,如果你相信它的存在,就等于站在它那边。”说着,野口抓过丸子的手,在掌心那面划了一个圈,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奇异的缥缈感。
也许是她指甲太长,或者划得太用力,丸子觉得手心处的空圈好痛,一个轮廓分明有形状的‘痛’。
她还傻傻的捧着手发呆,野口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
“怎、怎么了?”小丸子慌神发问,近日相处以来,她总觉得野口的任何举动都含有高深莫测的内涵。
但这次野口只是向门边缓缓迈了几步,扭头道:“散步吗。”
“诶?……”
“不散吗。”
小丸子野口式卡顿得歪歪脑袋,终于反应过来,一跃而起,“不不,散的……我可以叫小玉一起吗?”
“嗯。”
就这样,阳光明媚的午后,气氛稍显诡异的女子三人组出现在入江小学的操场跑道上,进行了绕场一周的消食散步。
上完下午的课,小丸子念及和阿宏的约定,收拾东西的手速快的有些引人注意,小玉见状也提起精神,抬脚又落下,做好归途全程竞走伴她左右的准备。
大野虽然闻风,却没有而来,出了校门也只是远望着她俩,保持距离。这下反倒是小丸子有些不适应,三番五次扭过头往后瞅,最后快到转角,回过身大喊了句“明天见——”。对方收到消息,也笑着徐徐应了声“再见。”
一旁的杉山目睹此番,再没有借故打趣,维持着可贵的沉默,神游天外之余,代入角色,脑补了一番“喜欢的女孩好像有事瞒着我”的好戏。
事实上,阿宏约小丸子拍照,的确姑且没有第三者知情。不算刻意隐瞒,反正也不存在合适的契机让她昭告天下。失忆前相熟的摄影少年叫自己帮忙当个模特,这种事说给谁听,想表达什么?弄不好变成臭美,自夸上相。
到家放下书包,赴约前她对着镜子梳了一遍头发,忽而停下动作望着自己映在镜中的模样,竟觉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亏心。稍微深想一下,如果真被那人得知实情,多少会觉得有些不爽吧……
多思无益,她用力拍拍脸颊,打断繁冗思绪,振作精神。不过拍照罢了,光天化日置足室外,身正影直何必心虚。
骑着自行车,迎面凉风习习,她深深感到——刚才的头算是白梳了。
顶着一头乱发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目的地到了。四下看看还没来人,她到的比他早,小丸子沿桥漫无目的闲走了一会,扒住扶栏往下看。奔流不息的河水高唱着“哗啦啦”,冲刷河石撩拨小鱼,顺带也映照出她模糊的身影。
她伸手,朝隶属自己的那一小片灰影打起招呼,喃喃“嗨”了一声,竟又从心底萌生出几分无解得寂寞。
不看河,改看天吧。她背靠桥墩仰起脸,浅色的浮云被风吹拉流转,困倦得重复着聚散。其实人和云也没什么分别,看起来自由自在,背后总有双无形的手,命中注定了分合、去留。
如果她没有失忆,每天过得安心、平凡,一生听命随风,倒也谈不上好坏。
但现在的情况,就像是被倒扣进玻璃罩,一墙之隔风声依旧,却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想什么呢。”远远听到一声响指,戴着帽子脖挂相机的少年冲她扬唇招手,“站在桥中央干嘛,过来。”
她收起独处时的矫愁,像长腿的鸟那样点身而行,做出一点示人用的活泼、悠然。
阿宏把手放在她的车篓上,用力拍了拍,像在检测它的牢靠程度,等丸子走到身边,才重新抬起头,对她“呦”了一声,“你骑车来的,难怪这么快,本来以为肯定该我等你的。”
“嗯,早点拍,也好早点结束。”
阿宏举起相机,把她摄入镜头左右比划一番,却没有真的按下快门,“你还挺着急,小学都没毕业时间有那么紧张吗。”
丸子顺着他的话接应道:“紧张啊,明年六年级,然后升中学,你也是过来人,不会不知道吧。”
闻言,他好笑地挪开手中相机,直视向她,“那你还有空跑我家画画?”
她眯起眼反唇相讥,“学长你有空拍照,我就有空画画。”
重要的私事当然足以和学业相提并论,她又不是丸尾,怎么可能满脑子学习。
“学长?”阿宏没关心她话里驳自己的部分,反倒韵味起开头一句无心称谓,过了一会,他拿出认真神色,开口问她:“对了,你中学想报哪里,考虑过吗。”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小丸子轻快抛出二字,“没有。”
“那你还说那么正式的话,搞得好像很有计划一样……”阿宏汗颜瞅她一眼,拍拍自己身上穿着的清亭中学制服外套,“要不要跟我上同一所?”
“国立、私立还是公立?”清水这块的中学校服都长得差不多,充其量有些色差,何况就算分辨得出,除了姐姐上的那所,她对其它国中学校也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公立可以就近上学,无需考试,国立、私立则对生源要求较高,大多都有入学测验。
“私立。”阿宏说着又补充一句,“摄影社算小有名气吧,绘画社质量也很高,每年按季办三次展呢。”
拿画社当招牌,确实令她有些心动,但就自己目前的课业水平来说——恐怕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根本没有挑学校的资格,“难考吗?”
“你觉得呢?见过我上补习班吗。”
“我又不记得以前的事。”丸子厌世的翻了个白眼,其实自己班上的同学除了丸尾也有不少在上补习班,家里既然肯拿钱做额外的教育投资,对孩子日后的升学目标肯定也抱了较高的期待。就连小玉也说自己小四的时候补过半学期的课,父母看她成绩不错又怕她太辛苦,这学期就没给她报钢琴课以外的班,准备六年级再做冲刺。
而自己呢,一直都是混吃等死的主。翻开失忆以前的考卷,分数别提有多“漂亮”了。家里人也不图她多发奋,只瞅着她顺利毕业上个离家最近的国立中学。至于考大学的事,就更遥远了,没准就凑合着进所女子短期大,反正想画画也不需要文凭吧……
想着想着,她不免长叹一声。这就是生活啊,失忆带来的未知烦恼没有解决,人人都要面对的愁苦照样少不了她的份。
阿宏盯着她打量一会,明白这丫头定是想事想的太深,把自己绕进去了。失忆都没恢复过来,距离结业还有将近两个年头,现在想那么多干嘛,怪他多事。为了将功补过,他冷不丁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吓得她一激灵。
喑哑叫了一声,小丸子退开一步冲他怒目:“干什么啊你?很疼的知不知道!”
“走吧,去拍照了。”选择顾左右而言他的阿宏,满脸安详平和,指着草坡桥下的路,扬扬下巴,“顺着走,咱们找棵樱花树当背景。”
四月的春,正值樱色烂漫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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