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个神的结局 荀或视角
冷。
好冷。
冷得快要让人吐出来了。
当我最开始有意识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了冷入骨髓般的冷，那冷，仿佛把我全身上下冻结，浑身难以动弹。
可是，意识那么清醒的我，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有。
在那样白茫茫的一片当中，仿佛连痛觉也没有了，仿佛连直觉也没有了。
在那极冷极白的世界当中，已经模糊了所有的感觉，仿佛只剩下了幻想。
冷得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然而这样的感觉还没有持续多久。
“啪。”
“快醒醒，快醒醒！”
比冷还要剧烈的疼痛，火辣辣的感觉祛除了寒冷，然后我感觉到浑身都开始摇动起来，刚才那虚幻的世界在不断震动。在那剧烈的震动当中，那虚幻的世界终于崩溃了。
我的眼睛被其他的颜色取代。
笑着的江蓠，虽然还是笑着，却有些僵硬，那僵硬的深处还带着一两分的焦急。
我猛然惊醒。
因为从江蓠的脸色之下我还看到了其他的信息。
浑身湿淋淋的，如同从海水之中捞起来的泡了很久的尸体，周身浮肿不堪，那发白僵硬的脸上还带着不少的冰渣子。显然是被冻得十分厉害。
“你……江蓠你怎么会这样？到底……”我激动地抓住江蓠。怎么江蓠变成了这个样子？好像从冰水之中捞起来似的。
江蓠那僵硬的面色微微一动，有一分的惊喜，却含着几分无奈：“难道说你这家伙还闹失忆？刚才那么重要的事情啊……也不要来这种随意的剧情了好吧？”
说着，江蓠放开了我的身体，摊了摊手，很不相信似的模样。
不过在他这么一说之下，我才猛然回神。
是啊。
那是很重要的事情，千钧一发的剧情。
就在不久之前，我们的小镇子下了一场奇怪的雪，我因为调查那雪的事情一个人来到雪之都，看见孤独可怜的白雪葵就要救她，可没想到在之后我还怪罪了白雪，欺负了白雪，丝毫没有意识到在白雪的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可怕事情。要给白雪同学道歉，意识到那点之后，我们就决定要给白雪道歉了。然后，义无反顾地来到了雪之都。对上那想要强娶白雪的水神，那以神的力量独裁统治雪之都的可恶妖怪。
在我们和那孤傲自大的神的剧烈的打斗之下，我戳穿了冰层，随着水神一起掉落到底下。
原本就是这样的剧情。
所以，这里就应该是那冰雪荒原的底下？
在那最后的一刹那，江蓠为了保护我也随着我下来了？
看江蓠的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我心情松动之下，也逐渐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冰渣，冷得骨头都发痛了。
同时，在我四处扫视当中，我也看到了其他的东西了。
打败了水神之后，被水神逃掉，我们追上来之后的其他东西。
冰雪荒原的底下。
这里，竟然如同雪之都外阁的冰洞，空间异常宽广，在不知名的光线照耀之下，蓝色的冰晶呈现出各种景色，闪烁不止，如同晴天晚上星罗棋布的星空，闪亮异常，竟是丝毫不逊色雪之都外阁冰雪世界的气象万千。
只是，看到那样东西我却被惊住。
——冰雪的雕像。
高大挺拔，不知道有多少米，抬头往上，都快要仰望到底了竟然还看不到那冰雕的脸，只模模糊糊看到他罩着一层轻纱，身上衣服繁复复古，那人看起来绝妙至极。
可就算只能看得模模糊糊，那巨大的外形，挺拔风姿，那不正是被我们打败之后逃掉的水神？想要强娶白雪、统治了冰雪一族十八年的水神？
而在那异常高大，仿佛支撑了天地的雕像之下，还有不少小小矮矮和正常人类同等大小的雕像，竟然不止一个，重重叠叠，相互交叠，数量难以计数。
如果不是我辨别出来，我还以为那重重叠叠的冰雕只是冰雪块儿而已，但那模样，栩栩如生，挺拔风流，显然是水神！
手中妖刀握紧。
他还没死？
“江蓠！”我叫道。
江蓠笑着走上前来，竟然一点也不紧张，一点也不慌乱：“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他是没死，水神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那……”我揣测词语，那现在该怎么办？不怕水神再度兴风作浪？不是说他掌握着冰雪一族的命脉吗？翻手覆手之下就能颠覆雪之都？
不过我奇怪的是，那些冰雕竟然那么安静，只是死物？
被我们打败，仓皇逃掉的水神呢？那无耻地竟然要娶一个小女孩，竟然用一个族群的人来威胁别人的妖怪现在去了哪里？
江蓠一手拍着我的肩膀：“或许，就是眼前的东西哦~”
笑着说道，我看那暧昧的语气却好像是早就知道。毕竟江蓠是僵尸，身体能力比我强，早就醒过来也说不定。然后也看见了水神去了哪里。但就算是看见了水神，江蓠也没有发表什么想法的话……
我朝江蓠说的那些冰雕看去。
那些冰雕重重叠叠躺在一起，像是有人刻意建造的东西，却又像是无意之间形成，那高大挺拔仿佛支撑天地的巨人水神也未曾变化。
我斜眼冷视。
忽然——
“啊，好像有人看我。”有一个冰雕动了，炫耀地说道，说完猛然间闭上了眼睛。
“不是看你，是看我。”又有一个动了，睁眼大叫。
听到这话，仿佛惊起了一层巨浪。
“是看我啦！”
“是看我啦！”
层层堆叠的冰雕，相互连在一起的冰雕发出撕裂的声音。
一个一个，连在一起的冰雕相互扯开了，那些冰雕居然都动了起来，大喊大叫，相互争吵。
“是客人来了，让我去迎接。”有冰雕说道，朝我这边走来。
有冰雕猛然伸出脚绊倒了之前过来的冰雕，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几时轮得到你？”
“我是水神。”那倒下的冰雕叫道。
众多的冰雕听到这句话，异口同声：“是水神！”
“我是水神！”
“我也是水神！”
“对，我们都是水神！”
在触动了水神这词语之后，那些争吵不已的冰雕忽然之间又好像得到了什么共同的答案，又和谐下来。冷静了。
而一旦冷静下来，那些冰雕愤怒大叫的表情便也固定下来了，不动了，渐渐化成了难以动弹的冰雕。
一片吵闹的地方又变成刚才那安静的冰雪世界。
我惊奇不已。
“这！这些东西难道……”
“他们，也许就是水神，我们看到的，想要娶白雪葵同学的，威胁冰雪一族，和我们互相打斗一场的水神！”
“可是，水神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蓠摊了摊手，无奈地道：“谁知道呢？也许，水神本来就不止一个，也许，水神本来就是奇奇怪怪的东西呢？也许，被你打倒之后就露出了本色呢？也许，水神就是在等待着你呢？等待着你这命运之人……因为，是你把白雪葵同学带出去，救了白雪葵，也是你打倒了水神呢……说不定，水神就是想要你看见这场景。”
被江蓠说的那么一长串话打乱思想。
我听不明白江蓠到底在说些什么，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后面的还很好懂，可是，命运那些又是什么意思呢？那能够操控水流，统治雪之都，给冰雪一族莫大压力，还要娶白雪葵的水神真的只是那不动奇怪的冰雕？水神想要我看这些东西？为什么？可恶的妖怪为什么在江蓠的语气当中又有了其他的身份？
我愕然失措，陷入迷乱当中。
就在这时。
“雪葵！”水神那风流倜傥的声音传了过来。竟有些惊喜莫名的意思。
那刚才停止安静下来的冰雕竟又动了。
只是，这会儿动的却不再是地上重重叠叠堆积的冰雕了。
大地震动。
这一次，动荡的居然是那看不到脸的，仿佛支撑了天地的巨大的水神。
在那支撑天地的巨大水神冰雕之上，那脚的地方忽然凸起来一块儿，钻出来一个和之前那些冰雕一模一样的冰雕。
“我知道她！”那冰雕从脚上生出，扯开了冰块儿，朝我走来。
我又握紧了手中的妖刀，绕到江蓠的身前，并且迅速指着那冰雕。
我发现那冰雕的神色和之前任何一个冰雕都不同，它脸上的神色激动异常，面部丰富的表情扭动，是高兴，是兴奋。完完全全地和人类一样。
他……有着绝大的不同。
冰雕迅速地朝我走来，一边还大喊着：“我的女儿，雪葵！”挥舞着手臂，像是去迎接自己女儿回家的父亲。
可我却被那话惊得难以动弹。
冰雕在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
白雪，是他的女儿？是水神的女儿？水神不是冰雪一族尊敬的神灵吗？水神不是独裁统治冰雪一族的伟大神灵吗？不是威胁、要强娶白雪的可恶妖怪吗？
怎么可能！
“啊！”在我稍微走神的一刹那。
我听到刚才冰雕惨叫的声音，有另外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压在他的身上。
“是我的女儿！”
另一个冰雕，压倒之前的冰雕，大声地喊着。
这一声喊，是那么地充满了激情，仿佛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仿佛十分想要见到自己的女儿，充满了感情，兴奋不已。
而这一声巨大的喊叫，又惊起了其他的声音。
“女儿……”
“我的女儿，雪葵。”
“我想要见她。”
“我可爱的女儿。”
一个个充满了激动的表情。
有的冰雕在笑。
“那是我可爱的女儿，雪葵啊~是不是超级地可爱？”
对着别人做出炫耀的表情，像是在抛什么东西，抛到高处，接下来。
“雪葵，高不高兴啊？”
“啊，你的女儿真漂亮啊~”
“那当然啦，你的也是啦！”
“是啊，因为那也是我的女儿啊？”
一片欢闹，这一会儿，却不是之前因为一个名字而吵闹，是因为有了同样的名字，同样的欢乐而高兴。
“可是……”
一声叹息。
那些全都很高兴的冰雕戛然而止。
“我没有给她幸福。”
“是命运。”
“冰丽……”
有冰雕开始在哭。
“我的冰丽。”
“我的雪葵。”
不止一个冰雕在哭。
一个又一个的，数不清的冰雕同时哭了起来，擦着眼泪，趴在地上，相互抱在一起，痛苦的号哭。
“我没能给你们幸福。”
“我无法让你们幸福！”
巨大的号哭是那般的无力，沧桑的哭声，痛苦的大叫，成年人难以言喻的心酸让人听了不禁也想要哭泣。
那声音是那么地真挚。
真挚地让我真觉得那些冰雕或许真的是白雪的父亲，真的是白冰丽的丈夫。
“是啊，我就是白雪葵的父亲，我就是白冰丽的丈夫。”
在那痛苦的声音当中，有一个没哭的声音传来，忧郁的叹息让我转身，让我回头。
“相信你们也都看见了吧？这就是我！水神。”
那说话的人穿着白色繁复复古的服装，身体挺拔，两袖宽大，可以说是风流倜傥，配着那略微沧桑忧郁的脸色，让人真觉得他是一个十分有内涵的大叔。
有内涵的大叔。
却穿着和水神一样的服装。
虽不是绝丑的面容，却是那样让人看了就心中一震的面容。
或许只有这样的面容才能是白雪的父亲，才配得上白冰丽那样的冰雪中的丽人。
可是，这人也是水神啊！
是统治了冰雪一族、给冰雪一族十八年难以言喻的痛苦过去的水神啊，还是要娶白雪、压迫别人的水神啊！
这人为什么还会自称白雪的父亲？
是阴谋吗？还是……
我不敢相信地说道：“你不是！”
江蓠也在旁边笑了笑：“哦~我看着也不大像是啊~不过呢……”
那沧桑有着内涵的大叔摇头：“是啊，或许我不是，或许我不该是。因为我什么也没能为他们做到，从来没有给冰丽和雪葵幸福……”
大叔说着，声线也渐渐哀伤起来，那话语当中，是述说不尽的悲伤，追悔不及的痛苦。
“但是，我是，我是冰丽的丈夫，我是雪葵的父亲。请相信我，请相信我……我想要给她们幸福，我能让她们幸福，我已经让她们幸福了！”
大叔哭了，感情抑制不住，甚至那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他忽然间倒在地上，竟然也大声哭了起来。
在他的引导之下。
原先那些在哭的冰雕们也一起痛苦起来。
哀伤的声音回荡在底下的冰雪世界当中。
悲痛，难以言喻的氛围，大地不住地开始震荡，我忽然觉得浑身开始发冷，竟然是冷得不断地在震颤着。
四周一切的一切都在剧烈地震动着，仿佛有巨大的事情要发生。
江蓠上前来，把我抓紧。
我忽然听到离离川大姐的声音在大喊。
大喊着我的名字，江蓠的名字。
冰雪一族也在慌乱地大叫，似乎还有人在不断地敲击着冰面，空空铿锵的声音不断从高空传来，我却从那高空上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只有蓝色发亮的结晶。
望见这种景象。
江蓠的眉头皱了：“一旦男人下定了决心，任何人都不允许动摇。一旦一个男人做出了决定，就算是哭着，跪着也要走完那条路。既然做出了，就不要再来后悔……一个人后悔！”
听见江蓠的话。
我虽还是不明不白。
也顺着江蓠的话往下说：“大叔，起来说话吧。不管你是水神，还是谁，说清楚吧。”
那号哭的大叔听见我们的话，又站了起来。
“是，我不是一个人，我不是一个人的。我让她们幸福了……我，虽然也许还是错了！”
说着矛盾的话语。
那大叔，原本看着有内涵的大叔，却带着混乱至极的笑，看向了我们。
“太冷了，她们也在找你们，在找你们。大家选择的人并不是我，我也没有选择大家。所以，你们该回去，回去的人不是我，但是，在回去之前，在那之前……”
大叔的手朝我们伸来。
我反射性地要动身体，江蓠似乎也有些不满。
我们对视了一眼，不明白这混乱的大叔要干些什么。
下一刻，我却惊异地发现，我的身体仿佛被冻住一般，再也不能动弹。
不，不是仿佛被冻住。
脚上，不知何时满是冰水，被冻得僵硬。
手上，身上，结上一层冰枷。
“时间到了，时间太短了……已经不够了……”
大叔念叨着，身体迅速地朝我们走来。
不停地走来，他的一只手朝我们的脸按来，我只看到那只手上满是蓝色的光华，里面仿佛含着无数巨大的能量和力量，我们的意识在不断消失，身体也在不断僵硬发冷。
而他的另一只手，隐藏在袖子之下，终于也掏了出来，那手上，仿佛是一只圆圆的，小小的什么东西。
可是，我却越来越看不清。
我只能感觉到身体越发的冰冷，意识逐渐远去，视线渐渐模糊，什么也感觉不到……
然而在那样的状态之下，我却又猛然间好像看到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响动。
铃铃铃。
闹钟，闹钟不停地在响。
这，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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