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就由我来破坏这场婚礼

　　

　　你们当然不是人类。

　　这一点，我比很多人都要清楚。哦，这可不是我的自大哦，至少，这种程度的自信我还是有的。

　　你们，根本就是和人类不一样的冰雪一族啊。完全的差别生物。妖怪。

　　而我们呢，人类的确曾经做过很多她所说的事情，从远古开始就延续下来的所谓的祭祀吧。

　　原先，我确实是十分鄙视那些为了一时的安宁就向山神啊，水神啊，雨神等不存在之物祭祀的事情的。

　　可踏入到这未知的世界当中，我已经明白，他们并非是不存在的，抱有怀疑、不信、甚至是诅咒的这样的心情更是不行。或许可以这样说呢，——可以怀抱怀疑，不信的态度，但绝不可以鄙视和诅咒。就像律师对另一方律师的观点陈述一样——可以反驳他的观点，但你也必须得尊重别人的说话权力和他的观点！

　　话虽如此……不管怎么说，不管是祭祀，还是献祭，都不应该用人命这样的的东西。

　　即便他们存在着，即便我们祈求着他们的庇佑，他们也不能以那样的理由来剥夺！

　　通过江蓠我是知道的哦，大多数的他们其实并非是需要人的生命而活下来的吧，他们更需要的，是信仰，是对生活的希望，是人类对他们的希望。不是吗？那不正是神么？因能力强大而向别人索取，压榨，那种程度的已经不能算是神了，那是独裁，那是统治，那是黑暗，他们既然降低了身份，便是怪。

　　江蓠也给我普及——如果雪之都没有了这位的存在，必将颠覆！

　　可即便是这样，我仍然不认为冰雪一族所做的是正确的。

　　虽然，站在外人的角度来说，这是十分不合理的，自私的。我不是冰雪一族，根本不理解冰雪一族。他们的地盘本来就少，因为环境的变化，普通的地方已经无法让他们居住。到了极北之地，却在地下生活，要用一个动物来比喻他们，那就是鼠公主，不能到地面来的鼠公主。就像一直在冬眠当中难以动弹的小生物。如果连这一点居住之地也没有了，甚至是没有了他们的一个神……我真无法想象。

　　可我还是要说，因这就是我所想的，我所想做的。她既然问了我，我当然会毫不保留地都说出来。

　　她听了，偏了偏头，一边看着湖泊的方向，仍然是那副神色，不变的冰冷，就像没有人情。因我说的话不好吧，她用余光瞪视着我。

　　我露出了苦笑，望着江蓠，手中流出冷汗。

　　江蓠却偏偏没有看见，他竟然罕见地被白雪那边吸引。从刚才开始，我就不敢看白雪了——我帮不到，甚至，连心中的道歉也无法说出。虽然心底里还有着那一点点的期望，却已经越来越小。Plan　B啊……看来果然还是有些自大呢。

　　见大家都望着湖面，我也转了头。

　　白雪终于走到湖泊边上，那条路的尽头。

　　那老头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往白雪身上洒落，在洒落那刻，我似乎感觉白雪发出了七色的光彩，那光彩底下的脸笑着，却丝毫不符那七色。

　　白雪终于不被别人簇拥了。簇拥她的人都低下了身子。吟唱，弹唱的人也矮了身子。这边，只有白雪的母亲和我和江蓠还有离离川还在站着。

　　然后我们看见白雪依然往前走去，脸上带着笑容，往湖面走去。看起来，那湖面就好像是实地一般，微风吹来，在中心的花朵轻轻动摇，花朵展开，有无数的小妖精从里面飞出，众人一同吟唱，那语调发生改变，一顿一唱，白雪已经踏上了湖面，湖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形，一条匹练般的道路在湖中展开，就像所有的神话一般，白雪就那么一步一停地前行，好像是别人早就定好了的，她自己也不敢一步走错。当她快走到中心的时候，道路开始破碎，落入到湖水当中，白雪还是那么走着，然后，她一个轻跃，落到了花朵之上，白色的花茎沉入湖中，花瓣居然承载了她的重量，宛在水中央。那里仿佛不止一朵花，她本身就是一朵花。

　　我的心，开始迅速地跳动了起来。

　　我不自主地看向白雪的母亲，我看到她的肩膀颤动着，仿佛不胜欣喜。

　　就在这不胜欣喜当中，轰然一声，湖水忽然炸裂，犹如被人放好了炸弹爆炸一般，水柱冲天而起，一发发的水柱如同礼炮绽放，飞溅的水花在空中交织、凝结，形成了一大网，网住了白雪，在那水中央的白雪仿佛不是这世界的人，她坐在花朵当中，被那大网的帘子包围，已经不再行动，风雨不惊。

　　冰雪一族的吟唱之声随着水柱冲起越见高昂，忽然音阶一高，猛然停止。

　　乐曲声落，余音仍在，随着余音的散播，那朵花的身后浮现出了一个身影——就好像凭空出现似的，他又好像原本就在那里似的。他的双腿如同水一般融入在湖水之中，他一丈来高的身形挺拔风流，花色的羽衣犹如穿花蛱蝶在空中随风舞动。看他的脸被一层轻纱笼罩，想必那轻纱下的脸不是绝美就是绝丑。

　　我本来还在想，冰雪一族信仰的神灵该是如何样子。却不料也不过如此。

　　我见他已经挨近了白雪，冰雪一族仍然伏在地上，等待着他降临吉言的场景差点让我呕吐出来。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也不再受到自己控制，手中本来被锁链缠绕的刀也快要飞了出去。我正想叫，叫江蓠——B计划既然已经失败了，已经不得不启动A计划。虽然我的确害怕想要破坏的江蓠和离离川的战斗力，但如果继续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可江蓠按住了我的肩膀，他在我耳边说：“既然你已经相信了自己的想法，就必须看到最后，即便是最后也没有成功，也不应该在最后到来之前就失望。不然不就走上老路？”

　　我心中猛然一惊——我点了点头。

　　我本来就是如此胆小的，可有他们在，既然相信，为什么还在恐惧？

　　荀或小子，你啊……果然还是差得远呢！

　　我只得转移了视线。

　　白冰丽似是抑制不住欣喜似的，我看到她已经要笑了起来。

　　那被冰雪一族敬奉为神的神灵、水神也要怀抱白雪。白雪不知道似的，仍然坐在花朵之上，安静得真如一朵花。

　　水神如同水波一样流动的手臂终于弯曲，环抱白雪。远远的，我甚至看到白雪低下了头。此刻的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冰雪一族们……”

　　水神的声音高喊道，其声宏大，远处传来，聚似有形，散若有质，直让人心神动摇不止。

　　在这样的他的统治下，谁可以反抗呢？

　　他如果想要什么东西，谁还可以不给呢？

　　当然不可能反抗的，当然不可能不给的。在巨大实力的落差面前，没有人可以那样做。就像是远古的祭祀一般，为了农业，为了风调雨顺，可以把人活埋，可以把人丢到水中，可以把人烧死。

　　……

　　我的泪快要流了下来。

　　难道真不可以反抗么？

　　白雪……你也想要随之而去么？成为水神的新娘？

　　冰雪一族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种族之一么，千百万年之后的你们为什么变得孱弱无力了？

　　为什么不说话啊。

　　为什么不动啊。

　　就这样了吗？

　　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想让别人死一次么？沉溺于黑暗的可悲之影啊！伤害鄙视别人真是够了啊！

　　可恶！

　　冰雪一族仍然匍匐在地。

　　白冰丽仍然站着，她竟然高兴得要手舞足蹈，我见到她的手缓缓地动了起来，就要跳起舞来。缓缓地，缓缓地，忽然之间，那缓缓的姿态，刚才还在眼前的消失不见了，我看到冻结了离离川的冰块融化消失不见，离离川站在白冰丽身后的位置，看着远方。我也看着那方向。只见一个纤细的白色身影穿梭在空气当中，她的动作快得超乎寻常，她的力量强得令人震惊，那一瞬间，我似乎听到空间的撕裂，当我回过神来之时白冰丽已经冲到了湖水当中，她竟然可以在湖水之上奔跑，而那湖水在她奔跑之后，已经完全凝结成冰。那已经不再是湖水，而是冰湖，装满了白色的冰的湖。

　　因为白冰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当白雪被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水神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当他反应的时候，他的双脚已经被冻成了冰块儿。

　　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谁能想得到最想要让女儿嫁出去的她会去阻止了这场盛宴！

　　我已经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那因冰冷引起的疼痛感令我发觉这不是在梦中。

　　白雪惊慌地看着白冰丽，她好似完全不能理解母亲，露出奇怪的神色。她想要挣扎。白冰丽却没有看她，只是收紧了双手抱紧了她，看着水神。她傲然的面色依旧那样——高高在上，不容侵犯。

　　水神也看着白冰丽……似乎难以相信，他那想要祝福冰雪一族的后续也暂时断了。

　　冰雪一族看着湖面，他们恐怕也没能想得到吧？他们甚至已经惊得站立起来。

　　他们现在该是怎样的表情呢？愤怒，惊慌，失措？还是其他的表情呢？

　　水神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冰雪一族啊，毁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一次就够了，还想有第二次？”

　　想不到他还这么悠闲。

　　可他也的确该悠闲的，听那话的意思，冰雪一族早就已经试过了吧？而且，他根本不惧怕那冰冻的力量，他并没有怎么行动，众人却都听见了冰块破裂之声，众人也都看见了他的身形又拔高了一丈，那原本冻结的冰面轰轰炸裂，水柱在空中奔腾不止，水花落了下来，却已经再也凝结不上。

　　这便是怪异。

　　这便是他们妖怪的能力。

　　表面上看起来还符合科学，可现在早已经超脱了物理——

　　冰雪一族见着这样的神力，他们还能怎样？

　　江蓠说过，这神灵掌握着冰雪一族的命脉。他们应该没有选择。正如白雪也没有选择一般。

　　他们涌动着，挨近了在湖水之中的白冰丽和白雪。

　　白冰丽脸色大变，白雪见母亲这样，挣扎着要从她怀里出来，比刚才还要剧烈，她似乎已经要哭了出来。

　　“没用了哦，现在道歉也没有用哦——”水神说道，“要惩罚，惩罚……”

　　那声音似乎是笑了起来，笑冰雪一族的愚蠢，笑他们的低能。

　　冰雪一族围住了白冰丽和白雪，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使得神灵大人笑起来，他们当然必须加把劲儿。

　　毕竟，如果已经失败过一次，就不想再失败一次吧？

　　我看到冰雪一族已经把那两人围住，围得越来越紧，就连曾经祝福白雪的老头儿也加入了其中，就连那守护外庭的大叔也加入其中。白雪她们现在就算是想要逃走，也逃不了的，她们两人已经被围住，再也不能出去了。

　　“做得不错，冰雪一族……”水神依旧笑着。

　　故事，正和他预料的一样进行。

　　可是忽然，他停止了笑意：“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冰雪一族都转了身体，面向了水神。

　　我已经笑了起来。

　　水神自然不懂。他不懂得理解别人。他以为别人总是会害怕他的。他也不懂得冰雪一族是最团结的一族，那即是冰雪一族在这样的艰难环境中仍然生存下来的绝对因素，那也即是多少怪异的存在消失了他们还在的原因。他们可不是什么脆弱的种族！

　　我看到那祝福过白雪的老头儿挥舞着手臂。我看到冰雪一族共同举手动脚，也听到了震人心魄的吟唱之声。

　　果然呢，他们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尤其是站在旁边的时候，那声音的激烈，那声音的高昂，与他们那冰结不动般的外表完全不符的落差真让人的心也随着音乐飞了起来。

　　——白冰丽露出了罕见的笑容，似乎也站立不稳。白雪也终于不再不动风雨，她满脸的不敢相信，挣脱不开的她反而被母亲抱紧，一下子扑进了母亲的怀里，我看到她似乎要把自己的感情都发泄出来。

　　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吟唱的那是什么声音，但我看到冰雪的风暴层层席卷，看到那被人护住的人……我自己都禁不住要笑起来。

　　哈哈，冰雪一族啊，你们果然……是一群很好的家伙呢！请让我表达我最真挚的敬意。也包括白冰丽，白雪的母亲。还有白雪啊……其实，你本不必害怕惊慌的。你也并不是「一个」人啊！

　　看到这里，我已经觉得浑身没了力气。感觉完全放松下来了呢。整个人都软掉了。

　　然而，江蓠却罕见地没有笑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本来应该觉得十分有意思才对。至少，不会是这样安静的。

　　我望向江蓠……只见他睁开的双眼中微微动摇，那神色——似乎并不高兴。离离川似乎也十分不高兴，看了那边之后，她咬着嘴唇……回望着江蓠，也看着我。

　　“荀或……虽然B计划一直按照故事剧情发展，但现在看B计划行不通啊！”

　　我猛然转了头，只见水神安静地站在湖面之上，两丈高的身形睥睨底下冰雪一族，虽然看不到他是如何神色，但那姿态甚是鄙视。

　　“冰雪一族……虽说是叛逆期，可你们也太过分了啊。居然忘记了自己真正的本！”他叹息着。

　　我听到那惊人的叹息声，似乎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随着那叹息声远远传来，地面嗡嗡响动，连那一直纯白的天空也变成了黑色，乌云滚滚低压，我听到风的声音在叹息着，似乎叹息着冰雪一族一直的无奈。

　　轰。

　　轰轰。

　　轰轰轰。

　　水柱从湖面冲了起来，无数的水柱冲着，汇集着，那湖面似乎成了永远的水源，一股滔天的巨浪从水神的身后拔起，奔腾着，在他背后咆哮。

　　“冰雪一族……别忘了啊，我……可是你们的神。这世界上唯一掌管水的——水神啊！”

　　是啊。

　　水神。

　　冰雪一族从来都敬畏的神灵。拥有了超乎常理力量的存在。

　　他的声音传来，我已经倒在了地上，滔天的巨浪从他身后涌过，那首当其冲的冰雪一族的下场也不必再说。虽然他们是冰雪一族——能改变气候，招来风雪的一种妖怪，可那种强力的影响力也不过是远久的时代了。如果他们真的能有巨大而快速的改变能力，这世界上也该有他们的居住之地！

　　无数的水花飞跃起来，在空中舞动，形成了鞭子的形状，高速的鞭子在空气之中撕裂，水枪唰唰地飞着，没有一个人能挡得住，团结的冰雪一族也被远远地冲飞。

　　这种故事剧情简直就和圣经中的神灵降下灾难一样。

　　理解不到神的好意，只有等待神灵的惩罚。

　　可能，水神就是那么想着的吧？

　　神灵笑着，那声音简直就像个恶魔。

　　见着身边的族人被冲飞，见着没有一个人能够挡住，白雪脸上变得异常奇怪了。她猛地就跳了出去，跳在湖面上，本来还在咆哮着的水柱停止了运动，虽然也并没有凝结，但已经停止了，而湖面更是大部分都变成了冰面，她稳稳地站在上面。也不知道是水神故意停止了水势还是其他的什么。

　　白冰丽见状也猛地冲了出去。

　　她想要抓住自己的女儿吧。不想要她一人承担。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她的双脚已经被冻住了。再也不能动弹。

　　白冰丽变动神色。她有话说不出。

　　神灵却住手了，他看着这一切，高高在上的，似乎觉得十分有趣。

　　对于他来说，看着别人自相残杀当然有趣。尤其还是母子之间的残杀。想必他一定在想这就是他们和他的距离，决定性的差距。

　　冰雪一族大叫着，脸上的神色十分微妙而好看。

　　可白雪却全没有见到，她只是坐在了地上，向着那高高在上的神灵说着什么，我想那话一定很卑微，卑微得不应该是那样的她说出来的。因我已经看得到水神张狂要笑的神色。

　　我真想哭了，这都是什么啊，我可不是想看到这样的剧情啊。即便是你欢喜地嫁出去也好。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色啊！

　　转头，我望向了江蓠，江蓠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那头发被水汽给打湿了，更乱了——

　　“江蓠……”

　　他看向了我：“已经不必说了哦，荀或，B计划行不通的话，不是还有A计划吗？就算是A计划也行不通……plan　C也未尝不可以呢。虽然可能什么也做不到，但想要说的话如果也传达不了，更让人无语吧。去吧。让白雪看看你的心意，也让那位了不起的水神看看，所谓的冰雪一族的强大之处！”我感受江蓠的声音异常激动，那眼睛似乎也发出了光辉，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我，当我开始反应的时候，我已经朝着那滔天的水浪冲了过去，迅速的飞着，那冰冷的气息已经让脸都已经有了割裂的感觉——但我居然也没有觉得有多疼痛——我只是想，想……我现在的姿态肯定颇有橡皮人的风范。一定很帅，很帅！

　　期待着，然后我说出了一句十分中二的话语，那却是此刻的我最想要说出的话：“白雪，你怎么想的就说出来啊……”

　　再也不要那样了。

　　已经不必要在心中憋着了。

　　如果想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的话，就去看吧。

　　有想要做的，就去做吧。

　　就像那奥哈拉的遗子一样——大声喊出来吧，想要活下去，想要好好地活着。

　　不想要在那永远不化的冰雪之中。期待新奇的生活，期待未曾看过的风景，期待未曾试过的食物，也期待着想要接近别人。那难道不是很好吗？

　　更何况，你……还有喜欢的人吧！

　　你并不想要一直一个人吧！

　　你也……并不想一直都笑着吧！

　　我正是想看到那样的你啊。

　　——当然，还要那很重要的话，重要到我都想要说几次的。

　　误会了你，错认为你是要害别人的人。

　　之前没有理解到你，自认为想要守护着你的人，却现在才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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