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阿布拉克萨斯带着我回到了加德满游轮上，归途中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宣之于口就能心知肚明的。我拒绝了他送我回去的请求，独自一人穿过走廊来到房间门口，房门打开之后一种混杂着魔药的熟悉味道飘进鼻腔，我悄悄吸了吸鼻子关上门。
“去哪里了？”
里德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踢掉鞋子倒在床上，喉咙里有什么东西翻涌了一会还是被咽了下去。
“说得好像你自己不会看似的。”
我就不相信这个热爱随便进出我大脑的人类，会突然改变个性，通过询问来获得自己想要的消息，而不是通过摄神取念这种明显更为简洁高效的办法。
短促的笑意回荡在房间里，里德尔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我当然不觉得那些事情是他不该知道的，事实上只是这件事带给我的感觉十分糟糕，此前我从未对谁感到过愧疚。
作为生命的主人，得到一切抑或是毁灭一切都是我们的权利和自由，任何生命是没有权利和我们讨价还价，评价对错的，我也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但今天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我甩了甩头告诫自己，不要把精力花费在毫无意义的想法上。
好在里德尔没有深究这个话题，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被魔药给吸引了，这是一种我从没有闻过味道，有甘草的甜味，茉莉花淡淡的清香，最浓重的还是一股膻味，像是某种乳制品又像是天然的奶。
“你在做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我找到治疗误咒的办法了。”，声音冰冷平静却带着睥睨，我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在一开始知道自己失明的时候的确感到难以接受，但灵猫作为拥有漫长生命的物种，早就该对生命中一切离奇古怪的变故保持平和的心态，里德尔当初也的确承诺过会想办法解除误咒的，但──但有谁会相信“承诺”这种本身存在就极为不合理，且脆弱到不堪一击的东西呢。
除了几乎每晚都困扰着我的离奇古怪的噩梦以及生活上的某些不便，变成一个瞎子对我而言早已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而自从上船以来，从讲演到海怪再到和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签订合同，一切安排都如此井然有序环环相扣，我实在不知道里德尔哪里有时间来研究误咒，我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记得我们的承诺。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尖闪烁了一下，就像夜幕里绽开在树梢上的一支烟花。我从床上蹦了下来高兴地在他身边打转，迫不及待地想要舀起一些魔药仔细观察研究但却又担心贸然行动会损害它的疗效。
“所以解开误咒的原理是什么？”，我有些好奇，解开误咒的方法千奇百怪，有些或许只是需要喝下一杯最高雪山上取得的泉水，有些却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总之不论如何解开误咒绝不会是一件轻松愉悦的事，它往往耗费大量的时间探索研究发现实验。曾经在神庙的时候我还见过一个中了手掌萎缩误咒的巫师，他天天前来朝拜，我和杰特绞尽脑汁最后才想出用霹雳兽的鳞片编织手套的办法。
“荷鲁斯是埃及法老的守护神之一，《乌加特·荷兰斯》中记载着荷鲁斯的眼睛因为与塞特争夺王位而在打斗中被挖去。荷鲁斯的左眼象征着月亮，右眼象征太阳。”
“月亮的逐渐变圆象征荷鲁斯之眼的缓慢康复，满月则代表荷鲁斯之眼重返完满，未受损伤的状态。当荷鲁斯失去双眼之后太阳和月亮的光芒同时变得幽微暗淡。”
“众神一直寻找荷鲁斯但却没有结果，只有和伊西斯一起抚养荷鲁斯长大的托特从未放弃寻找他。最终托特找到了荷鲁斯并在月圆之夜用瞪羚羊奶治好了他的眼睛。”
“我研究的《奥西里斯大颂歌》中谈及了赫利奥波利斯治愈魔法，所以我想瞪羚羊奶加上茉莉甘，配合蒸馏过的晨露和治愈魔法极有可能成功。”
而里德尔是从来不会失败的，虽然这样说未免有吹捧的嫌疑，但这是个事实，在我来到他身边的这十几年里，还没有出现过他完不成的事，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极有可能成功”这几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一种过于自谦的说法。
我兴奋地一把抱住了里德尔摇晃起来，这个点子实在是太妙了，荷鲁斯是主人的孩子，虽然灵猫们都从未见过他本人，但每当月圆之夜的时候我们在神庙里总还是要朝拜他的画像的，说起来这还是起源于我出生之地的故事，但我却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没想到里德尔却想到了。
里德尔将我推远了一点，我毫不在意地继续站在他身边讨好般拽着他的手臂，能重见光明实在是太振奋人心了，现在不论发生什么也不能破坏我的好心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荷鲁斯之眼的使用具有地域性，当年托特是在哈托尔谷地帮荷鲁斯复明的，而哈托尔谷地在……”
我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哈托尔谷地位于埃及东南部。”
“埃及！”我几乎是在尖叫，看来是我刚刚想错了，比起恢复视力来说还有更能让我高兴的事，“我们要去埃及！”
埃及可是我的家，那些古老雄奇的金字塔和庄严肃穆的神庙可是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自从离开了那片大漠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而来到里德尔身边之后，我以为自己大概一辈子也回不去那个地方了。
“熬制解药需要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去埃及。”，身边传来应答声，我竭力想掩盖自己的兴奋，但却不论怎样都忍不住想要蹦蹦跳跳的冲动。
我在里德尔身边转着圈，嗅着空气里魔药的气息──我本来是非常讨厌这门学科的，但今天里德尔熬制魔药的三个多小时里我一直寸步不离地呆在他身边，心里幻想着恢复视力以后的生活。直到里德尔将坩埚下的火势调小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拽紧了他的袖子。
“怎么？”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疲惫。
“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我张了张嘴，绞尽脑汁编纂着句子，思考如何才能让自己的请求显得稀松平常，我已经几乎一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如果不是失明，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对于黑暗和噩梦的害怕也能成为折麽人神经的东西，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她怕黑。”
还没等我把句子组织完整，纳吉尼带着窃笑的嘶嘶声就从床尾传来，她这是在报复我早上威胁她要把她丢进海里喂鱼呢！
我欲盖弥彰地踹了她一脚，但拉着里德尔袍子下摆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纳吉尼的话并没有错，既然她都帮我说出来了的话·····
“可以。”
就在我以为里德尔会拒绝的时候椅子拖动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是被子拍动的声音。我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揪着他袖子的手爬进被窝，灵魂咒语的热流顺着魔杖传遍全身，但却没有往常那么难受了。
整个房间里都是熟悉的味道，手指划过书页，声音规律平稳，时不时有药材被投进坩埚，重物落水的啪嗒声和冒出气泡的咕噜声填满了我的大脑，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不算安静甚至还有些嘈杂，但却意外令人安心，让人不受控制的昏昏欲睡，我感觉自己的眼皮一点一点沉重起来，肌肉和神经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那晚我带着重见光明的激动与喜悦和一个已经结束的错误选择入眠，久违的平静的睡眠。
那是我十七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选择，尽管是错误的起因带来错误的人，错误的结果，可那毕竟是个选择。
我所看到的只是眼前的选择，但我不知道的是往后的生活中还有无数选择在等待着我。后来我也会想，如果当初真的握住了任何其中一只朝我伸来的手，所有事情的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我从没有动摇过。
他是我生命最初的盼望和期待。
我是那么相信他，汤姆·里德尔，这个将我带来人类世界又陪我长大的男孩。
相信到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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