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坐而论道二

　　“啪”、“啪”、“啪”

　　拉夫尔曼笑着摇摇头，忍不住为兰德斯击节拍掌。他全然没有想到，兰德斯小小年纪，竟然就能有这番想法，能从一些细节着手，观察入微，实在是让他惊叹不已，也便愈发觉得这次收徒，自己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就是埃斯利也像是首次认识兰德斯一般，羊人少主心中的惊讶并不比拉夫尔曼来的要少：此子绝非是池中之物。

　　就在这一霎，埃斯利已然打好主意，定要与这人维持一个良好关系，最起码也尽量不要走到他的对立面去，这只是此情此境埃斯利自然产生的一种直觉。

　　殊不知，直到埃斯利身死的时候，他都一直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明智的决定，没有之一。

　　“说的甚好，可还有其他原因？”拉夫尔曼整个兴趣都彻底被兰德斯调了上来，口气中已然带上一丝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兴奋。

　　额！兰德斯挠挠脑袋，无奈的笑道：“导师，这些还都是我自己的猜测，却是做不得准的。”他到达这个世界时日尚短，而传承自“那个灵魂”的记忆中尽是些“今天又被阿翰欺负了”、“祖母熬得红薯羹真好喝”之类毫无营养的回忆。兰德斯真正吸收知识的途径除了听祖母讲关于王国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外，就靠着阅读那本厚的跟块砖头似地《大陆通史》。

　　在他看来，杜隆坦与萨姆尔陛下，恰如那个世界清初时候的鳌拜跟少年康熙。类似的人物、相同的背景，可是就算鳌拜再气焰嚣天武功盖世，最终胜利的依然是康熙。

　　个人的武勇永远不可能斗得过国家的意志。以史为鉴，兰德斯推断出这个结论并不足为奇，但拉夫尔曼若是还想继续深究下去，却又显得相当为难这个可怜的孩子了。

　　不管怎么说，他在那个世界只是个小乞丐而已。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才读过一本《大陆通史》而已……

　　“老夫确实不看好杜隆坦。当日我劝阻迈凯恩殿下缓行与狼族结盟，就是担心他这一冲动，会给整个迈凯恩家族都带来灭顶之灾。至于原因，刚刚兰德斯说对了第一点，现在的王国有了一套明确的治国方针，并且这些政策一直都被持续有效的在执行，萨姆尔陛下早已经证明了他政策的英明，而族人也乐意享受这份美好的成果，这就已经够了……换了杜隆坦，谁敢保证他就一定比萨姆尔陛下做的要好？就冲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就要使得好不容易才渐渐有了恢复迹象的王国再度陷入内乱，实乃智者所不取，单这一点就足够打消一些人的狂妄念头了，包括杜隆坦在内，虽然我知道很多人担心的不是他会不会起兵篡位，而是他何时才决定会起兵……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太像是会做出这等对不起王国之事的人。”

　　“第二个原因……就算杜隆坦真有贰心，他手头上的实力也并不见得就一定超过萨姆尔陛下。”拉夫尔曼笑了笑，将兰德斯眼中不信的神色尽收眼底，一边伸手止住正欲出声的埃斯利，道：“我知道你们不一定信，那我们算算……杜隆坦手上实际掌控着狼族、猪头人族两大部族，需要说明的是这两个部族的人口在王国内分列第二、第三位，如果加上人口基数排名第一的牛头人族，那他账面上的实力一下子就达到一个很骇人的地步。但……这仅仅指账面上。迈凯恩与我多年相交，他的脾性我最是清楚不过，他没有称霸的雄心，最多希望借联姻傍上杜隆坦这颗大树，好为部族在王国内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和生存空间，但若真有一天要他做出是否出兵的抉择，他……太图稳重，绝无那个魄力。”

　　“所以不管联姻与否，一旦杜隆坦起了贰心，真正会为他拼死效力的只有狼、猪二族。反过来再看其余剩下的部族，矮人、翼人这些族群人数太过稀少姑且不论外，象族习惯性自闭，一向不愿插手王国事物。而熊族、狐族作为狮虎王族世代附庸，铁定是站在狮虎族这边的，这两个部族一个盛出强者，一个智者不绝，一文一武相辅相成，谁要是看轻他们，绝对会吃大亏的。还有世代镇守南方的狗头人族，同样习惯以狮虎族为尊，单单对比下这里，就能见到狮虎族实力已经不在杜隆坦之下，更别说一旦狼族、狮虎族正式扯破脸皮，你们羊人，又该做何选择呢？”拉夫尔曼将问题反抛给埃斯利。答案自然不言而喻，一老一少两只狐狸对视片刻，发出同声会意的笑，令一旁的兰德斯不寒而栗，鸡皮疙瘩掉死一地。

　　毫无疑问，只要杜隆坦反意一露，号称绝不参与王国王位更迭的羊人，铁定就是举族投向狮虎族一方。他们这俩族几千年积累下来的仇怨，才不会因对方个别人武力的强悍而屈服，一旦有机会定是咬死不松口。

　　“至于最后一个原因……”拉夫尔曼脸上闪过一丝缅怀，缓缓地道：“当年我与杜隆坦曾在大祭坛有过一战，虽说我侥幸胜个半招，但那时他还不到三十岁，就已显露出如此惊人的修为。尔后这三十年每当听闻他新的战绩，都会让我产生一种心悸的感觉。想必……他此刻修为，恐怕早已达到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境界，说他是狼族亘古以来第一强者也不会为过……杜隆坦毕竟是杜隆坦，他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他这样的，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有，不会再有了……但这恰恰是狼族最大的硬伤，杜隆坦的存在，就此注定了，狼族绝对不能成为王族！”拉夫尔曼这话说的很有意思，注意他讲的是“注定了狼族绝对不能成为王族”，是“不能成为”。

　　兰德斯皱眉苦思了片刻，还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表示不理解，杜隆坦这种强绝当世的人物，怎么就会是制约狼族成为王族的障碍？倒是埃斯利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像是隐隐有点懂了拉夫尔曼的意思。

　　“杜隆坦的强横，表现在于，一旦他真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想要染指王位，我相信，除了他自己就再没别人能阻止的了。事实上，无论是狮虎族抑或是狼族成为王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真正给王国带来长久的平和安稳，这才是最重要的。大帝国时代的议会制度、种族轮流执政制度并不适合现今国情下的王国，因为它太脆弱了，再经不起任何一丝一点的动荡。只有以一个恒久稳定强大的部族为首，攥合所有部族的能量，也才会有重现王国辉煌的可能……六百年前的大智者欧佩尼斯先知殿下选择扶持狮虎族作为王族，并将熊族这一强力种族转赐给狮虎族作附庸，就是因为狮虎族拥有王国最厚实的底蕴，总会不断涌现出无数极道强者，也只有狮虎族才有能力压制王国内的各个势力，保持住一个长久稳定的状态……狼族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即使他们在杜隆坦的带领下成功问鼎王位，但杜隆坦百年之后呢？缺少了杜隆坦的狼族没有绝顶强者压阵，绝无任何可能能在王国残酷的争斗下保住王位，只会引发又一轮新的王位之战……底蕴的缺乏，后继无力，这才是狼族最大的隐忧，也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拼了命的都要去压制狼族的最终原因！”

　　埃斯利与兰德斯二人都快惊呆了，他们二人已经完全被拉夫尔曼的言论所震惊，不过若是更深一层的去考虑，也的确就是这个理。

　　若是单纯的因为顾忌杜隆坦、而在狼族觊觎王位的过程中保持中立亦或是干脆就随从的话。待百年之后，杜隆坦这根狼族的擎天大柱倾倒，狼族又有何依仗能够面对其余几大强力部族的挑衅？只会平白引发新一轮的血腥争斗，在风雨飘摇的王国身上再添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无论是出于王国安定现状的考虑，还是从长治久安方面来想，狮虎族，才是王国目前唯一的考虑。

　　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有大思想。

　　“弟子（小侄）受教了！”兰德斯二人心悦诚服的叹道。

　　拉夫尔曼摆摆手，坦然接受了二人的赞誉。他此番是在刻意在点拨他二人，毕竟一个是故交之子，另一个则是自己相中的衣钵传人，这些经验之谈于他并没有什么，但对着成长中的二人，却不啻拓宽他们思维，指点他们从另一个新的高度去看待问题，这才是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

　　释去了心中疑惑，埃斯利无形中像卸下了一个包袱，连心情也轻松不少，极是愉快的从背后搭子里掏出大把羊头人领的风味食品，献宝似地献给拉夫尔曼，直嚷嚷着非要他尝尝不可。

　　拉夫尔曼碎碎的咬了两口，却乐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儿的夸赞埃斯利有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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