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爆炸
爆炸声接二连三，听着好像离张宅并不远，张启山和于曼丽对望一眼，副官顾不得敲门直接推门进来。
“佛爷，出事了！”
“外面怎么回事？”
“是日本人的战机，他们上来就炸了几处守备，切断了我们的联系。”
话音刚落，爆炸声在更近的地方响起，电话铃声跟着闹。于曼丽趁张启山接电话的时间拿了两人的外套，张启山挂了电话道：“守备位置摸得这么清楚，他们早有预谋。我们派去跟踪三人小组的兄弟全被灭了口，他们一定查出了什么。”
张启山套着外套边走边安排，于曼丽也想跟着，他却道：“留在这儿替我接电话，答应我，不要走开。”
“可……”
张启山摇头制止了她：“我需要你，曼丽。”
张启山带着副官出门，一上车便问：“查到了？”
“可以肯定就是他，早晨向太太开枪的人多半也是他。”
“尽快解决掉。”
“是。”
“一会儿你开车去接八爷。”
“是。”
“借先生的电话一用。”
“我这儿……没有电话。”
“哦？那附近总有地方有吧。”
“路口左拐饭店。”
齐铁嘴第一眼看见这个人，便知道他和于曼丽来有着莫大的关联——他颈侧的黑色蜜蜂花纹太过显眼，蜜蜂腹部也有一个夔纹，和于曼丽拿来的图案完全是同一种风格。
那人戴上礼帽，转身离开。他在门口与张副官擦肩而过，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随后露出一个了然的嘲笑，走了出去。
于曼丽替张启山守到两个漏掉的电话，估摸着张启山差不多到了军署，便打过去转告消息。她挂电话前提出想去军署帮他，张启山不同意。
于曼丽在客厅里踱了会儿步子，电话铃再次响起，险些惊到她。张启山不是已经到了么，怎么还会有电话打进家里来？
“喂？”
“是我。”
于曼丽的心跳不可遏止地加快，握着听筒的手也有点不停使唤，她应该挂掉这个电话，断绝与过去的所有联系，但她没有。
“老师……”
“怕什么，你烧掉车票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车票她是在房间里烧掉的，于曼丽后背发凉。
“怎么，不想和我见一面，聊一聊早上那枪和提前了的日军轰炸么？”
“在哪儿见面？”
“上海。”
“不可能。”
于曼丽脱口而出，有些出乎王天风的预料，但这并不能改变他那永远成竹在胸的口气：“你认为你有的选？”
“老师，内奸是你，对吗？”于曼丽躬身撑着桌子，“泄露我们的行动计划，把我和明台出卖给76号，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于曼丽很清楚，郭骑云大概一样没能逃过。王天风做事向来周全，若要滴水不漏，必定赶尽杀绝。
“你想知道的，来上海，全都能知道。”
“我不会离开的！”她突然拔高音量，管家路过客厅，隔着半敞的门朝她看了一眼。
“那就找人替你好了。”王天风挂了电话，没给于曼丽留一点机会。
于曼丽心惊肉跳，苏鹃，他一定会去找苏鹃！
不行，要阻止他，要阻止他！
管家追到门口：“太太！”
于曼丽没时间和他周旋：“告诉佛爷，我很快就回来。”
日军近乎疯狂的轰炸，让长沙城几乎找不到安全的暂留之地，大街上到处是疯跑的人，哭声和叫喊声混杂在战火声中，于曼丽根本迈不开步子。火车站挤满了人，大批人员滞留，火车也不开。
走不掉的，他一定还在城里，于曼丽不停地安慰自己。
他究竟会在哪儿？能让他打电话的地方并不多，她在张宅接电话时能听见的爆炸声，在电话里也能听得清楚，这样的距离有哪里是可能有电话的……
不行，不能这么想，他很可能打完电话已经离开。他想引诱自己去上海，他说要找人代替，那么不是去湘潭就是去上海，除了火车站别无他处。可眼下火车轻易不会开，他一定能预料到。
于曼丽一路往城门走，视线在人群中挑拣，一连扯过几个戴礼帽的人都不是。
“你太慢了。”
王天风在人群中露了个脸又沉没其中，动作快得让于曼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老师！”她抓住一片衣角的影子，朝那个方向追过去。
城门被炸得一塌糊涂，于曼丽眼见王天风的影子往城门外一闪，她搡开人群，却被不时在身边炸开的烟尘遮挡了视线。
“于秘书！”
“于小姐！”
于曼丽被一个兵士拉住，于曼丽不认得他，想要挣开他去追回王天风。那兵士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死死拉住她叫道：“于小姐！”
“放开我！我有急事！”于曼丽眼神锁死王天风消失的方向，用力掰开兵士的手。才跑出几步，便听见他在身后大喊：“于小姐！佛爷打电话找不着你，自己跑回宅子，半路车被炸了！”
于曼丽猛地刹步，拳头捏得直抖。
“于小姐！”
“于小姐！”
“于……”
“佛爷在哪儿？快带我去。”
“是！”
起初，于曼丽脑子里混混沌沌，只知道跟着那孩子兵跑，直到她发现大波人群在向反方向涌动：“慢着，这不是回去的路，你要带我去哪儿？”
“对不起于小姐，佛爷没回去，可他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为什么骗我？”这谎话说得完全没有必要，于曼丽不敢再轻易信他。
“我怕您不肯回去才这么说的……”
“还在撒谎！”
“我没……”
于曼丽只是瞪他。
“……张伯叫我这么说的。”
“张伯？”
张启山的管家。
张启山叫人把长沙城中的老百姓往防空洞里送。原先的布防全被打乱，炮弹雨一阵接着一阵——日本人好像发了横财，炮弹不要钱似的——这会儿要重新建立起与城中各方位的联系也艰难的很。
他带着亲兵往城东去的路上被轰炸机掀了车，一队人死伤过半。副官拼了命把他挪到被炸得只剩半个吊顶的店门里猫着，躲过了这一阵，便立即叫人找大夫。
“这一片去哪儿找大夫，不如先送回宅子，那儿炸得还没这么凶。”
亲兵队几人七嘴八舌，硬是掩护着张启山回了张宅，一路又损失了三个。副官顾不得许多，张启山的左臂血肉模糊，他抓着它的时候甚至害怕自己用点儿力就会把它扯下来。
于曼丽回来之前，亲兵已经绑来一个大夫，大夫看了眼伤势便怕得直躲：“这不好治，不好治！”
“什么不好治！不就是伤口么，包扎会不会！快，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军爷……军爷，不是我不会，只是佛爷这……这……不好治了啊！”
“放他娘的屁！你信不信……”
“住手！”副官喝止了把枪的兄弟，“都什么时候了！大夫，您……”
“军爷，在下技拙，说句不好听的，佛爷这条臂膀恐怕……”
他的话还未说完，背后一股阴冷的力量勒着他的脖子：“恐怕什么？”
于曼丽拽着他的衣领往后拖，迫使他跪在地上后仰着看她。她声音尖细，冰冷得如同可作凶器的银丝，勒得他喘不过气来，连脑袋也差点儿跟脖子分离。
“废了……”
于曼丽手上力道一松，那大夫顿时瘫在地上。
“于小姐，于小姐，你听我一句，”一直没作声的齐铁嘴忽然发了话，“佛爷命里没有这一遭，都会好的。”
屋子里的人全望向他，他面色分毫不变。
“此话当真？”于曼丽掐着自己的手心，声音有点儿飘忽。
齐铁嘴郑重点头。
副官着急道：“那八爷算没算佛爷怎么好的？”
齐铁嘴沉默着看向于曼丽，管家第一个会意，叫亲兵把大夫送出去：“副官，你也去门口守着吧。”
“我也？”副官诧异地望了望齐铁嘴，齐铁嘴低了头，他望向于曼丽，于曼丽还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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