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厚待
和宁国府一样，都检点府也分东西中三路，正中是正门正堂正院，东西分别是马厩、库房、书房、客院、内宅，靠北是花园。
尤烟烟的院子位于西路第四进，往南是王熙凤在家时的院子，往北是王熙盈的屋子，再往北便是都检点府的花园。
尤烟烟本以为她“大病未愈”，所以在王家这段日子她理应在屋内养病，不好多出屋门。
可她“回家”的第一天，午睡起来，才认完院里服侍她的人，做了半个时辰针线，竟有人报：“三姑娘来看姑娘了。”
尤烟烟忙道：“快请进来！”
王熙盈一进来就笑盈盈地，握住尤烟烟的手，尤烟烟便也亲亲热热地说：“我病着，你来也不怕过了病气。我才回家，各处都不熟，本来还想找你去呢，又怕扰了你，谁知你先来了。”
“什么扰不扰的，二姐姐也太生分了。”王熙盈捧茶往榻上坐了，笑说，“再说了，二姐姐的病又不传人，我不用怕。”
尤烟烟在另一侧坐下，笑问：“我的病因，叔叔婶子都告诉你了？”
王熙盈嘟着脸：“我问了多少遍，爹娘都不肯说，也不让别人和我说，家里没人敢议论。”她把身子往前倾，又抓住尤烟烟的手，“娘让我直接问二姐姐，我就来了。”
王子腾夫妇是想借她教女儿？
尤烟烟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但品味一遍王熙盈的话，她低头笑了。
到底生在高门，从小耳濡目染，王熙盈是比寻常闺秀单纯些许，可有些东西已经形成了习惯，刻在她骨子里了。
王熙盈这是在和她说明王家对她的用心呢。
揣摩着王子腾夫妇的心意，尤烟烟屏退服侍的人，将贾珍如何将尤二姐嫁给贾琏，到她是怎么一步一步从尤三姐成了王熙嬿的，都一一给王熙盈讲明了。
当然，她讲述时略有修饰，比如把她和王熙凤之间的互相提防试探说成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她们的利益交换说成姐妹悌爱、认妹归宗。
说完，尤烟烟一面喝茶，一面观察王熙盈的神情。
王熙盈想了半日，忽又凑近问：“二姐姐，那二姐夫……上个月在外面，你是怎么……”
看她面带薄红，眼神躲闪，尤烟烟笑问：“这也是婶子让你问我的？”
王熙盈央求：“二姐姐就和我说几句罢。”
享受了一会儿小姑娘的撒娇，尤烟烟笑眯眯地说：“婶子不松口，我可不敢多说。还是等妹妹今晚问过婶子罢。”
她想了想：“也不知我好不好去请安。若不便过去，只好让庄嬷嬷替我问安了。”
王熙盈忙说：“有什么不好去的？快到时辰了，我带二姐姐去。出了这院子往南走几步再往东拐，过穿堂就是娘的屋子了。娘早吩咐过，家里人服侍姐姐和服侍我是一样的，方才还同我说，让我多照顾姐姐。姐姐也别怕生，往后日子长着呢。”
尤烟烟感叹：“从前哪里想过还有今日。”
她叹完笑道：“那我请安就跟着妹妹了。正好问过婶子的意思，才好给妹妹讲故事啊。”
为了试探王熙盈对她的友善能到什么程度，再说笑几句，尤烟烟便捂着脖子伤口处说：“请妹妹恕我失礼，我先床上歪一会儿，不然怕出门撑不住。”
王熙盈反应过来忙道：“是我疏忽了，忘了姐姐还病着呢。”
她亲自扶尤烟烟起来往卧房走，忍不住眼神往她衣领里瞄。
“妹妹还是别看了，再吓着。”尤烟烟笑道。
“难道会留疤？”王熙盈一惊，“太医没给姐姐开药？”
“开了不少呢。”尤烟烟笑说，“可又不是说话就好，总得养几个月。”
卧房床边几上放着尤烟烟才开始做的针线，是一个黑缎底银鼠抹额。
喜鹊给尤烟烟掖上被子，王熙盈拿了抹额看：“这是给娘做的？”
“本来想给叔叔婶子各做一双鞋袜，可现下我实在不敢太用力，只好先给婶子做个抹额，略尽孝心。”尤烟烟说。
“娘就喜欢黑缎子底做的东西，也爱这个样子。”王熙盈笑说，“可瑞云姐姐只给娘和我做过东西，不知道爹爱什么。我说给姐姐听？”
“妹妹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尤烟烟是真心觉得感激。
在王家“养病”的日子比尤烟烟想象中舒服得多。
王家在京人口少，家里事也少，“正经主子”只有王子腾夫妇、王熙盈和尤烟烟四个人。
而王家给尤烟烟的待遇在明面上和王熙盈完全比肩。
一家之主的王子腾态度摆着，王熙盈日日寻尤烟烟说话做针线，尤烟烟的药方是王子腾夫人亲自过问，王家的下人们并无一个敢怠慢尤烟烟的。
尤烟烟住的院子是小正房三间，东西各有厢耳。正房三间起居，东厢已经布置成了绣房，西厢暂且空着，随她以后使用。
院内是庄嬷嬷掌事，下还有三位老嬷嬷。大丫头四人，除瑞云、喜鹊、喜梅外，王子腾夫人又添了一个十四岁的碧云，另有四个小丫头粗使。这十来个人专管服侍她一个。
尤烟烟身量已长成，王子腾夫人便一气给她做了十来个箱子的四季衣裳，够她穿三年五年还有新衣。首饰也足足装满了四个大妆匣。因临近冬日，什么银鼠灰鼠的皮褂子皮裙，羽缎羽纱的斗篷都是论箱子给她送来的，另还有两件狐皮的大氅，是专让她出门穿着撑场面的。
她每日晨起，先和王熙盈去正院问安吃早饭，彼时王子腾十有八·九已经出门了。
早饭毕，王子腾夫人会留她们一两个时辰，亲手教她们管家。尤烟烟日日打起十二分精神学。
对她来说，能系统学习古代内宅女性生活必备知识的机会大概也就这一次了。
若王子腾不在家，午饭也是和王子腾夫人一起用。
尤烟烟伤没好全，下午不出门，都是王熙盈来找她。
经过几日相处，王熙盈来时，尤烟烟若有精神，便同她说话解闷，若着实觉得疲累，便在床上歇觉，王熙盈或等她醒，或找王子腾夫人，或在园子里逛，并不非要她陪着。
晚上请安饭毕回房，和丫头们做两刻钟针线，尤烟烟便梳洗安寝，算一日的事完了。
王家如此厚待，尤烟烟却不敢松懈分毫。
王家并不缺金银珠玉这些东西，现在能给她，将来也能收回去。还或许王家这是在考验观察她的心性。
总之，不到能在王家面前挺直腰杆的时候，尤烟烟绝对不会真的将王子腾夫妇当慈爱的长辈，把王熙盈当做只知缠着姐姐的天真友善的小妹妹。
在都检点府的第十六日，太医准了尤烟烟可以长时间行走劳动。
尤烟烟把做好的抹额送给王子腾夫人，又开始着手给他们夫妻做鞋袜，并打算给王熙盈做两个荷包。
王熙盈第二日就拽尤烟烟走了半个花园：“现在逛一遍，等下雪再逛才有意思。”
在都检点府的第二十八日，太医说尤烟烟的两处伤都好全了，只是还需补气养身。每日涂抹药物，不消几个月，连疤痕也能尽消。
才给王子腾做完一双鞋，十月初一，尤烟烟晨起请了安，和王家母女等人上早饭的时候，听王子腾夫人笑问她：“嬿丫头，我明日去贾家看凤丫头，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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