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事
天色渐黑，酒局终于结束，大堂里的人都走了，唯余宋华。
暮弦思在后厨对付了一顿，出来跟着二牛一起收拾残局，宋华也搭了把手。收拾完东西，宋华带着暮弦思向账房先生说明了情况，解释妹子太小，今天没经过家里同意就自己来打工，实在添麻烦了。账房先生今晚大赚一笔，心情好的很，当即就答应放人，结算了一日的钱，还答应明日帮着告诉酒楼老板。
于是三人趁着暮色，结伴回家。
他们的村子在镇外，出了镇子，拐过一片竹林，就顺着田埂往家走。
半边月亮高高挂在头顶，稀疏几颗星星围绕着残月，一闪一闪。走在乡间的田埂，脚下泥土松软，草木泥土的气息钻入鼻子，不知名的虫子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三人前后排着走，暮弦思走在最中间。
二牛家稍前些，到了他家门口，二牛向兄妹俩打了个招呼就推门进去了。兄妹二人绕过大半个二牛家，到了自家门前。
宋华推开门，门没锁。
进了院子，正屋漆黑一片。宋郭兴许早已睡下了。
暮弦思走进堂屋，摸索着火折子，想把油灯点上。却不料脚踢到一个柔软的东西，直接把她绊倒在地，胳膊重重磕到了桌上。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锁门的宋华，他迈开腿疾跑进堂屋，借着月色，勉强能看清趴在地上的暮弦思，他连忙去扶起暮弦思。
“哎哟，我的胳膊!”暮弦思右手捧着左胳膊，嘴里呼痛，任由宋华半托半抱的将她弄上凳子坐着。
宋华点着了油灯，摇摇晃晃的微弱的火苗照亮屋子。
他们这才看清，绊倒暮弦思的是一条腿，而宋郭正面朝上呈一个大字型躺在地上。他面色苍白，嘴角还在往外淌着血，地上已经晕染开了一大片血。
“爹!”
“叔叔!”
宋华一下子飞扑跪地，扶起宋郭上半身摇晃着，暮弦思也顾不得胳膊的痛，也是第一时候冲了过去。
暮弦思右手摸上上宋郭的脸，血粘上她的手心，她手略有些颤抖，伸出食指，探上宋郭鼻子。
“哥，叔叔好像……没…没气儿了……”暮弦思声音颤抖，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向皱眉的宋华。
“胡说!走，马上去医馆!”宋华一口反驳，将宋郭背上背就往院子冲，暮弦思跟着跑到大门打开门，跟着一起往外跑去，门都来不及锁。
夜晚，两个少年奔跑在田埂上。
他们不知道，黑暗的帷幕里，站着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他静静的注视着暮弦思和宋华焦急奔跑的背影，视线最后停在趴在宋华背上的宋郭身上。
他伸出手，五指微张开，食指指尖出现一点黑气，黑气褪去，一只黑色的蝴蝶停在指尖。他指尖微动，那黑蝶感应到动作，翅膀扇动，竟然有星星点点的光泽随着扇动的翅膀出现。
黑蝶飞走，飞向夜色中，就像田间寻常的萤火虫。
可是十月的季节，哪来的萤火虫————
镇上一所老医馆，老先生正整理好一天的账本，打了个哈欠。
镇子有夜市，但是在镇中心最繁华的那条大街，哪里会有人来这偏僻的镇子边缘的小医馆何况镇中心那边，大药堂可不少。
老先生打算关门了。
关完左扇，这右扇门快要闭合时，一只手猛的撑住了门。
老先生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
门被从外面推开。
暮弦思站在门口，焦急的对老先生道：“大夫!救救我叔叔吧!”
老先生看着眼前一脸着急的少女，目光后移，看到才踏上台阶的宋华，以及他背上像个死人一般的宋郭。
“哎哟，快快快，弄到里屋的床上来!”老先生立马转身去打开里屋的门。
将宋郭稳妥的放置在床上，宋华便腾出位置给老先生。
老先生又是把脉，又是掀起宋郭眼皮，又是捏开嘴巴。一通操作下来，给了宋华一句话：“去镇中心那边的大医馆买一株黔碧草来，先吊着这口气儿，我这小医馆没有那贵重的药。”
黔碧草，依靠星源才能存活，听说是能治百病，相当于神药的存在了。可是相应的，这价钱也贵的很。
宋华没有多说话，扭头就出去了。
暮弦思手摸摸口袋，就只摸到几个今天赚到的铜板。
不知道，宋华买不买得到。
一炷香时间过后，宋华喘着粗气跑了回来，手里捏着一小株黔碧草。
宋郭终究是把命吊上了。
“哥，你怎么得到的黔碧草”
老先生已经去休息了，只剩兄妹俩守在宋郭的病床前。老先生说，今夜要警惕病人有无发热征兆，所以俩人轮着守夜。宋华让暮弦思先睡，暮弦思在闭眼的时候，问出了这个问题。
黔碧草价值以黄金来量。
他们全部的身家可能也就不过碎银几两。
怎么可能买的到一株
“睡吧，你不用操心。”宋华只是淡淡的道，而后转过了身，背对着暮弦思。
暮弦思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闭上了眼睛。
另一面，宋华盯着宋郭床头点亮的那一小盏油灯。细小的火苗跳动着，摇晃的灯影投射在墙上。
空气中有较浓郁的中药味。
李彦阳站在拱桥上，看着沿河两岸张灯结彩，热闹的夜市。小河水面上，还有几个花灯随着水流缓缓飘动。
他吃完饭，想要再看看暮弦思，但是人就是在后厨也不出来，他也没有理由，只好打道回府了。前脚回府，后脚他娘的大丫鬟就过来传他过去。
李夫人当时半倚在贵妃榻上，看着眼前一股子纨绔气息的儿子，她听说了今下午后花园里发生的事，也没有想到怎么会有守花园的人，当即去派人找了李历，结果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她心下有些猜忌，却不敢明说。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少管外面的事为好。
她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
在这个世道，有权有势，自身还得实力超群，才能过的高枕无忧!
李历爬了大半辈子，才得到了李家镇这个小地方。但是，在这个乱世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她的儿子，踩着李家镇的踏板，也必得要出人头地!想到心中微微的猜忌，李夫人眼皮一跳。
“以后少去组些酒局!”李夫人语气有些严厉。
而李彦阳像是已经听腻了这样的话，不在乎的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李夫人几不可闻的轻叹口气，继续道：“今日你带进府的，那个穿着一身灰布短打衣衫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李彦阳回想了想，年纪符合少年要求的，只有宋华了。
“哦，他啊，他叫宋华，算起来比我还小一岁。”
“嗯，”李夫人点点头，抬手示意让一旁的丫鬟出去。
丫鬟出去，把门关的严实，屋里就剩母子俩人。
“娘，这是……”
“你也该有自己的势力了，”李夫人坐正，一手慢条斯理的抚上发髻，“今日那少年，虽然和别人一样在行礼以示尊重，可是他的头可不低，腰可不弯。”
李彦阳不知道李夫人目的是什么，走了几步到侧面的茶桌前坐下。
“我看他是个好苗子，有骨气，有韧性，少年人都血气方刚，我觉得，可以让他跟着你。”
“所以……娘是要让我建立我自己的……”李彦阳猜出了什么，语气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兴奋。
李夫人不正面回答。
“星源的事我会解决，不过你也得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这个世道，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你爹最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几日都不见人影了，如果后面发生些什么，我们也好有退路。”李夫人说到此处，目光犀利。
李家镇说到底就是个小镇子，李历是个修行者，还算有些实力，这二十年来就在这一方称霸。可是这里没有星源矿，李家镇所用的星源，都是砸钱去买的。
这个世道，不缺修行者，更不缺富商。李家镇里那些能修行的少爷，无不都是家里砸了好多钱进去买来星源为其淬炼，从而跨进修行门槛。可是后面没有星源的帮助，光靠自己练，是很难精进的，所以至今有些少爷都还只是挂了个修行者的名头，其体质不过就比普通人强一些而已，丝毫没有进展。
绕是李府这样的，买星源对其来说也是一笔大开支。
“娘，这样的话，家里这么大的支出，爹不可能不知道啊……”
李夫人早有法子：“这就用不着你担心了，今日叫你来，就是提点你两句，别整天光想着玩乐，不认真练功，我们这个地方偏，生活尚还安稳，可是最近，我也感觉我们这一小片天也要变了，你自己也得警醒起来!我和你爹都老了，你自己，该有点作为了……行了，你可以走了。”
后来，心里装着事的李彦阳出来透气，就遇到了被大药房赶出来的宋华，想起他娘的话，李彦阳直接凑了上去。
得知宋华用赊账来换一株黔碧草，药房当然不允，直接就赶人出来。
看到李大少爷的药房老板，装模作样的苦笑着一张脸说：“李大少啊，我们开药房的也都是心善的，可是你要说是寻常草药，这我当然直接就应允了，可是这是黔碧草啊，贵重的很，且不说值多少金子，就是这量，也是稀缺的很，我们药房也才不过几株罢了，小本生意，实在是赊不得啊……”
说着，老板还似乎想嚎两嗓子助助兴，被李彦阳一挥袖打断了。
“行了，你拿一株过来，我结账!”
宋华本来面无表情的脸，被李彦阳这一句话惊的抽动了两下。
他可不认为他跟李彦阳的关系好到了可以让对方为他一掷千金的地步。
药房老板可不给宋华开口拒绝的时间，转身就屁颠颠的去取黔碧草了。
“为什么帮我”宋华嗓子干涩，“条件。”
“啧啧啧，刘均向我介绍你的时候就说你聪明，”李彦阳挑眉，既然宋华这么上道，他也懒得多费点口舌解释了，“给你个星源淬炼的机会，条件就是，你永远效忠于我，效忠李府，当然，好处少不了你的。”
“给我淬炼的机会”宋华此时更加震惊了，他都还没想好怎么接近李彦阳的办法，对方就主动提出来了，“那我……”
宋华话头直接被李彦阳截断。
淬炼过后的人担心的是什么，李彦阳门儿清。
“当然是跟效忠李府的其他修行者一个待遇，会按时给你们星源助你们修行的，不过……”李彦阳故意停顿了停顿，捕捉到宋华望着他的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继而开口道：“如果你真的很效忠很效忠于我，跟我关系处好了，那自然……这地位也就是李府那些寻常修行者不能比的了。”
宋华喉结动了动：“好，我答应。”
“就知道你小子识相!”李彦阳知道武场里宋华表现出来的实力，这个宋华，的确是个好苗子!
————
漆黑的房间，没有点一盏灯，门窗锁的严严实实。残月撒下来的一点清冷的月光也被挡了个七八分。
扇动翅膀发出星光的黑蝶穿过木门，围着屋子飞了一圈，而后停在了黑暗中伸出的手指之上。
黑蝶停止扇动翅膀，星光熄灭，下一秒，一束金光冲了出来，而后在空中展开。
是一句话。
“宋郭应该死不了，但是没有审出一点消息。”
那句金光筑成的文字，就这么浮在空中很久很久。
屋子太黑了，这浅淡的金光，也只能照亮一点点地方。
银质面具反光。
卫清野负手站立，微仰着头，目光无波无澜，只是看着，看着那一句话。
这个宋郭，好像是最后一个曾出现在那一片地方的人了吧？
他记不清已经审了多少人了，但都一无所获，这个人，他内心其实是不抱希望的，但是还残存的那一丢丢，一丢丢的希望，还是迫使他去干了。
果然，这最后的答案，还是不出他所料。
“你这个迷藏也莫要玩的太认真了，我真的快要放弃找你了呢。”
低沉嘶哑的声音响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余音仿佛在空中转了很久很久。寂静的夜晚，屋子外无一活物。房间里的秘密，就让它关在里面吧。
月光探不进来，声音传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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