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蛰狮）Saimerestinterdit
身处盛夏时分的钢铁森林中，雷蛰正在享受自己应得的法定假日的第一天，西瓜刚从冰箱里捧出来就被自家爸爸的一通电话告知需要领个大麻烦回家起码一个月，美梦瞬间破碎。而在他大喜大悲之下却还要顶着外头三十五度的烈阳开车亲自去把麻烦带回家。
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了，雷蛰想，不会再更糟了。
感谢这火热的天气，路上没有发生堵车，这才让雷蛰踩着死线到达目的地，要是迟到了小混蛋八成不会给他好脸色。他将车停在高铁站门口摇下车窗，观察行人往来，寻找着等待自己的人。
“爸爸不是说雷狮一点到站吗？这都十五分了，总不能高铁还延误吧。”等了将近半小时后雷蛰将手机亮屏看了一眼时间又很快把视线挪向窗外，喃喃自语着，“该不会要我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出来吧？”
就在雷蛰皱眉纠结时，他等的人终于拖着箱子出来了，只见他手指捏着镜框往下一拉露出那双紫色的眼朝着雷蛰的方向看了几眼就迈步走了过来。
雷蛰看着在他面前站定的人身上白色棉t印着的q版“杰克船长”心情复杂，他记得雷狮一个月前在他课上开小差就是在画这个，居然是为了自己用吗？
约莫是视线过于灼热，饶是雷狮也觉得不自在了起来，他没带好气地喊了声雷蛰，雷蛰才如梦初醒般打开后备箱下车帮人把行李都塞进去。
两人分别坐上了主副驾驶位，车门与玻璃完美隔绝了空气中升腾的热意，凉爽感将他们包围。丝丝凉气吹拂在脸上，舒爽得雷狮靠在背椅上伸了个懒腰，雷蛰拿出车载冰箱里的橘子汽水递给雷狮，不忘叮嘱一句“有点冰。”
兄弟两人平常在学校里见面都剑拔弩张恨不能吵他个天昏地暗，如今被禁锢在了这小小的封闭空间里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沉默，尴尬的气氛在无声蔓延，最后是雷蛰看雷狮脑袋靠在窗边一点一点似是要打瞌睡，这才开口：“你先睡一觉吧，爸爸说你送了卡米尔回姑姑家没来得及休息就赶回来，回到家要两个小时，我没准备你的菜，一会儿还得绕路去了超市再回家。”直到说完也没见雷狮给个反应，雷蛰减了速扭头望一眼，得，睡着了已经。
待到雷狮悠悠转醒已经是红霞满天，他迷迷瞪瞪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驾驶位上正在看书的雷蛰。他坐得很端正，腰杆像是拿东西比过一般直，手腕搭在方向盘上，一手夹着书脊，一手轻抚页脚，那双看向他时总带着无奈的眼睛此刻却满是笑意，这一幕在橘红色夕阳的映衬下成功让雷狮恍了神，他恍惚记起自己也曾被雷蛰这样注视过，是什么时候呢？似乎，是在他尚年幼时。
雷蛰没戴眼镜，应该说除了上班时间他都不喜欢戴眼镜，只是看远处的东西会模糊一些而已，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影响，但这就导致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雷狮醒了，天知道他一转头就看见那双紫莹莹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的画面有多惊悚，他张口习惯性想要训两句话，却看着雷狮初醒后难得乖巧的样子难以开口，只能将书收好询问道：“你在车上等我还是一起下去买菜？”
雷狮觉得雷蛰可能傻了，他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喜欢吃什么？”
雷蛰对此回以一笑：“你爱去不去，小兔崽子，胡萝卜炒肉今晚我先给你备上了。”
“操！”雷狮气急之下口不择言，他最讨厌吃胡萝卜，讨厌那种气味，所以在家从来不碰，老爹也由着他，但是现在厨房由雷蛰掌管，他向来强调营养均衡，看他挑食恨不得每天让他生啃进去一根。回想起高中前一起在家住的时候那段被支配的日子，雷狮狠狠打了个激灵，等他眼角扫到雷蛰现在的表情后，心里一个咯噔。完了，他刚刚是不是在雷蛰面前爆粗口了？
“看来是爸爸最近太忙，对你的教育都松懈下来了，那我作为兄长，教育弟弟自然义不容辞，你说对吗，雷狮？”面容沉静如水，语调平稳无波澜，雷狮最怕雷蛰这样，别看他平时在雷蛰面前跳得什么一样，天天气他刷存在感，那都是没踩雷蛰的底线和雷点，要知道雷蛰真生起气来爸爸和大伯一起拦都拦不住。
仅剩的一丝睡意也消失了，雷狮忙不迭点头，话都没说就跟着雷蛰一起下了车，现在这情况再去触雷蛰眉头是傻子，还是老实跟在后面当鹌鹑吧。
一进超市雷狮就跑去推了个推车跟在雷蛰身边，雷蛰看他一眼，还是没说话，其实他也没多生气，只是不喜欢雷狮讲脏话而已，跟大部分家长的心态类似，谁能乐意自家孩子满口粗话，但是雷狮现在乖乖巧巧的也是难得一见，他也就懒得解释了。
雷蛰这头刚夸完雷狮乖巧，转身选个花菜的功夫雷狮就踩着推车滑远了，一听那笑声雷蛰就放下了花菜拿了三根胡萝卜，心里暗自算着今明两天的食谱，拎着个篮子就把雷狮不喜欢却有营养的食材全拿上了。
等到雷狮回来就看见他哥篮子里满满当当的蔬菜，只觉得天都要塌了，连雷蛰带着他一起去挑饮料和烧烤料都没提起劲来。
“你要哪种口味？”
“嗯？”雷狮凑过去看了一眼雷蛰手里拿着的调料包口味，“要辣的，还要买辣椒粉！”
雷蛰把推车接过，用手推了推雷狮的肩膀：“自己挑去，选喜欢的就行。”
“哦。”雷狮也没什么别的反应，蹲下身就开始选，他拿了两盒咖喱粉想问雷蛰哪种好吃，雷蛰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随意扫了一眼就让他拿左手边那盒，而后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上。
雷狮本来不高兴雷蛰只顾玩手机，但他却被那一眼惊到了，他仰头望去，白炽灯下的雷蛰表情肃穆却眉眼低垂，周身都环绕着光晕，那不含感情的一眼扫过来，让他心跳都慢了一拍。
这情况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他居然看雷蛰看呆了？还是两次？
内心遭受重创的雷狮更沉默了，他跟雷蛰一人提着一袋子食材一前一后走着，他看着理他几步远的人身后长发随步伐飘摇，发尾被风吹起扫过雷狮鼻尖留下一抹浅淡的橘子香气，他想雷蛰为什么不把头发扎起来呢？扎个高高的马尾或者低低的辫子，这样他就不会被发尾扫中，也不会觉得他的洗发水很香。
兄弟二人直到回到了家都没再说过一句话，沉默在幽闭的空间里滋长，雷狮扭头看着窗外倒退的树木，他不想看着雷蛰的脸，那让他心里乱糟糟的，他迫切地想抓住些什么来确定一些东西，可是却没有勇气向未知伸手。
下车后兄弟俩才开始了交流，主要是雷蛰说，雷狮听。
“你睡二楼楼梯旁边那个房间，床我已经铺好了，箱子自己提上去，然后下来把你课本拿出来，你期末试卷我看了，作文拿不到太高分，算个及格，你这个假期多写写，练一下。我去厨房准备东西，今晚吃烤肉和咖喱饭，要喝汤的话我炖个清汤，饮料我放冰箱，你喝就拿。”
“嗯。”
雷狮的沉默难能可贵，但雷蛰还是更喜欢他身上生机勃勃的少年意气，不过墙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五，显示他没多少时间腌制肉料了，还是等他今晚再跟雷狮聊聊吧。
这次买了牛肉羊肉以及五花肉鸡腿，每种肉类调料相似又有细微处的不同，是以雷蛰准备了将近一小时才把全部食材处理好，也正好把咖喱炖上，他选的是咖喱鸡炖土豆胡萝卜，胡萝卜切得小块，被一炖还会更小些，是雷狮正好一口能吃一块的大小。期间雷狮来厨房看过，就斜倚在门口，他刚显露出想要帮忙的意思就被雷蛰赶去写作业了。
“去去去，我快弄完了，不要你帮忙，看书去，等会儿要是我看你作业本上一个字没动你就给我等着。听见没有？”
“是——”懒洋洋的长调子昭显了主人的有气无力。
雷狮心想，这就是家长做自己老师的不好了，你写作业都不能缺斤少两，否则就要被点名批评。
雷狮成绩其实不差，科科都能称得上优秀，他天资聪颖也勤奋好学，虽然偶尔有出格的举动但也都在可接受范围内，但就是语文，准确来说是作文不大好，他写也能写，可就是拿不到高分，一篇六十分的作文，与他成绩相当的人都五十分上下，但他就是能给你拿个四十分，作为他语文老师的雷蛰愁得天天在网上给他买作文大全让他看，可也是一点用都没有。于是雷蛰想借着这个暑假两个人住一起的便利，好好培养一番雷狮的文学素养，让他语文也能多拿点分。
腌制肉料最少也要两小时，雷蛰想着雷狮一天都没怎么吃，就切了点水果拿了点他上午蒸熟了放冰箱的玉米，又热了小碗咸骨粥端了盘榨菜去桌上就开口招呼雷狮过来吃东西。
“你不吃？”雷狮漫不经心地搅拌着粥，看那些细小的骨碎被翻出来，香味也随着热气升腾被他嗅见，勾得空空如也的腹中传来一阵细小的声响，他面上一热，这才从碗沿舀起一勺凑到嘴边掩饰性地呼呼几声送进嘴里。
雷蛰也不戳穿他，把水果挪到自己面前拿着金属水果叉开吃，“我早上吃得多，吃水果就行了，等会儿还有饭和烤肉，没给你热太多，玉米你缓缓再吃，吃了热的吃冷的容易拉肚子。”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啰啰嗦嗦的。”嘴里说着人家啰嗦，却还是老老实实听完了才开腔，语气还带着一丝羞窘。
雷狮不擅长应对这种温情的话语，尤其当它来自雷蛰。家里从小缺少女性长辈的参与，自打雷狮有记忆以来，都是雷蛰忙里忙外，虽然也有保姆帮忙，有大伯偶尔的照顾，可到底保姆跟家人是不一样的，而且大伯也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呆在他们家，所以雷蛰在他年幼时充当着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是兄长，也似母亲。
但大概是长大后不常聚的原因，雷伊常年在国外，逢年过节才有时间回家，雷蛰自打开始实习就在外租了房子，后来工作固定就直接在学校旁边买了一套房子住，他自己本身也是个爱玩的，还出于某种叛逆期的想法，不乐意被拘着管着，所以整天下了课就跑没影，见了面也是跟人针锋相对，哪有什么空联系感情——除了大伯，大伯整天这也跑那也去，跟家里谁的关系都很好。
可是雷蛰……雷狮偏头看向无知无觉仍在垂眸嚼苹果的雷蛰，为什么雷蛰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呢？他还记得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哼过的歌谣，陪他做过的手工，记得温暖的怀抱温柔的声音。什么时候他们之间见面就不耐烦就要吵架？
是雷蛰开始上大学后不再把重心放在家里，是他实习后开始关心别的孩子甚至把收到的礼物带回了家。
也是他自己，青春期的他无法接受自己独一无二的哥哥不再把注意力只投注在自己身上，反倒分心去关心别的小孩。
他们大吵了一架，依稀记得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是什么呢？
好像是雷蛰收到的学生送给他的礼物，在争吵中被打碎了。
也是他们之间的温情破碎了。
从那以后的两年内他们都不曾给过对方好脸色，直到雷狮成为雷蛰学生的那一年。
雷狮思考时手上的动作也不会听，他机械性地搅拌着粥，这引起了雷蛰的注意，他伸手在雷狮面前挥了挥，没反应，双手撑在桌上支着上半身盯了人好一会儿，还是没反应。
雷蛰就这样维持着他凑近了看雷狮的动作，上下打量了好几秒，觉得手酸正要坐回原位时，雷狮动了。
雷狮放空了自己的大脑发呆不代表他没办法看见别人的动作，他只是懒得搭理，雷蛰朝他挥手的行为他觉得傻，所以不想回应，想着等会儿雷蛰放弃了自己再动，结果人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雷蛰居然把脸凑过来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五厘米，雷狮能清楚看见雷蛰紫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的样子，
雷蛰在看着他，只看着他。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心跳过速，脑子里也冒出个更疯狂的想法。
他想让雷蛰只关注他，他要做那个独一无二。
如果说兄弟不行的话，那么恋人是不是可以？
这样想着的雷狮动了，他伸手捧住雷蛰的脸，起身的动作将椅子带倒在地，但他没空去管那个，他将唇印上另一双唇，看着那双眼睛里的难以置信，他脑子里的两个想法在拉扯。
“我完了，我真的喜欢他。”
“我完了，他不喜欢我。”
最后全却都汇成了一句话。
“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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