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ktv里的道路错综复杂，到处都反射着屏幕上的各种光纹。戚沉南有些不知方向地跟在宋秋身后，七绕八绕地终于到了吧台。
此番前来的目的不过是再点些酒水饮料，不知怎么了宋秋略有些不满意，双手扶着大理石台便开始与对方争论。
戚沉南什么都听不懂，眼帘周围的重重光影，以及时刻刺激着耳膜的强力节奏，都让她此刻犹如渗出虚幻的气泡。
空洞，且充满了头晕目眩的液体。
她在宋秋身后站定，视线忍不住四处飘转。然而就在此刻，热情激烈的旋律戛然而止，几秒以后，戚沉南无比熟悉的旋律从音响中悠扬地传出。
视线猛地在某一个方向定格，接着入眼的是屏幕上飞速切换的英语歌词。
嘈杂喧闹的ktv里，居然也会出现《昨日重现》这样的老歌。
也许是旋律的变化牵引着人心的冷静，宋秋那边也很快结束了交涉。服务员端着几大瓶冰镇酒水走在她们跟前，宋秋突然又挽住了戚沉南的手臂。
有些不解地转头看向舍友，戚沉南却听见对方的一声轻笑。
“沉南啊，赶紧做好心理准备。”
戚沉南并没有听懂：“什么？”
宋秋却故作神秘地摆摆手，脸上略微浮现出了被酒精晕染的迷离。
回到包厢，借着开门时打进的光线，戚沉南刚好看到了张略微熟悉的面孔。她与那个男生对上视线，稍稍愣住，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门很快被关上，包厢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喧闹昏黑。
戚沉南凭着记忆摸回了自己最开始的位置，却怎么也找不见手机。人太多，又太乱，光影交织着形成了看不见的网，笼罩着所有人激烈的青春年华。
终于找到了手机，是身旁的女生留心帮她收好了。
戚沉南表达了感谢，按开锁屏后的第一眼，看到了两通未接来电。
全部都是沈寒延打来的。
她的视线再一次停顿，手指也忍不住捏紧，指甲泛起了苍白。戚沉南习惯性地打开微信，想要给沈寒延回信说明情况。
却在视线触及到了那片空荡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这样。
还是把他看得那么重要啊，一切都好像被铭刻进了肌肉与骨骼，无论意识多么强烈，可下意识地还是要做。
戚沉南咬咬下唇，让那里泛起的微痛刺激着自己的感官。她决定让自己假装没有看到，不在乎也不去在意。
因为思想过于集中，戚沉南缓缓才注意到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
注意力从微信与未接来电里抽离，她稍偏过头，视线却落在了那个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男生。
正是刚才进门时对上视线，她感觉到熟悉的那个人。
怎么了？
戚沉南的内心，擦过了这样一个问题。
相较于她的疑惑，男生脸上凝聚着的更多是紧张。
就连音乐声都被迫暂停，四周围投射而来的视线包围着她，无声无息地压迫、笼罩。每个人眼里的情绪都大径相同，兴奋、好奇，以及正期待着什么。
戚沉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可她的确不喜欢被注视、被围观。
视线会让她控制不住地绷紧。
“你好戚同学，我是王明学。”
最终，男生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
原来王明学是他啊。
戚沉南放不下外界因素形成的紧张，视线来回飘转好几下，只是点了下头。
王明学欲言又止，身旁的几个男生便不耐烦地开口起哄。
“学哥，怕什么，上啊！”
一瞬间，戚沉南终于理解了刚才宋秋那句故作神秘的话，还有之前舍友三个人劝自己前来参加时的态度与说辞。
此刻的她们，也融入了庞大的看客群体。戚沉南晕眩的视线找不见她们，不知此刻凝聚与她们面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情。
原来这一切，都是早已有的安排。如果没有这别有的一出，舍友们还会像这几天里那样热情地对待自己吗？
不知道，戚沉南只知道自己的内心，似乎隐隐又出现了落差。
王明学几次三番地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说：“你可以跟我去一趟外面吗？”
很显然是鼓足勇气说的，对方的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抖。
他话音落下，周围的同级生们便爆发了轰动的唏嘘声。
“a上去了！明学这孩子终于上了！”
“这表白可把我愁死了。”
表白……
戚沉南眼神一下黯淡，不再在意身旁的周围，思绪随着光线分散而模糊。
她不禁想着，那天和沈寒延表白的时候，自己也是这种模样吗？
不知道，戚沉南还是不知道。
最后点了点头，刚好她想借此机会离开这片折磨人的狭小空间，戚沉南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各种色彩光线交织的走廊里，《昨日重现》的旋律依旧徘徊着没有消散。身后的王明学说了些什么，制止了那些企图跟出来继续看热闹的人。
沉重的门隔断了两个世界的声响，戚沉南感觉重回耳旁的清净实属珍贵难得。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刺痛，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抱歉，我……原本不想的，一时冲动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抱歉啊……”
王明学飞快跑去前台，买了瓶冰镇矿泉水回来，小心翼翼地递给戚沉南，并解释道。
对方止不住地道歉，让戚沉南稍稍缓解了些情绪，也从刚才绷紧的世界里回过神来。
她放松了神情，视线投向王明学。
应该说什么呢？
早就默认自己不会得到别人的喜欢，突如其来的表白居然让戚沉南感到猝不及防。
是不是要接过这瓶水啊？否则多伤人心呢。
她抿进嘴唇，最终将水瓶接下。
“谢谢。”
冰凉的余温，还有附着于瓶身外壁的水珠，很快将戚沉南的掌心洇湿。
《昨日重现》仿佛仅是柔和旋律的昙花一现，很快ktv里又燃起了如火花似烈阳的亢奋歌曲。
身旁不断有服务员匆忙走过，他们纷纷朝戚沉南这打来看戏的目光。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嘈杂不堪的世界里居然也有了沉默的寂静角落。
红蓝交错的光在王明学的脸上擦过，激烈的旋律重新，也是最后一次燃起了他眼底的热火。
“戚同学，我……我想和你说……”
只是火花也会不停跳跃，碰到强烈的气流甚至会抖动着近乎于熄灭。一旦触碰到戚沉南的目光，王明学的话语再次间断。
“我喜欢你。”
最后，他几乎是咬着牙，强行逼得自己说出了堆积于内心的言语。
嗓音在喧闹中肆意逃窜，一直跌跌撞撞地溜进了戚沉南的耳朵。
她头一次感觉到，原来表白也会像是吸满了凉水的布袋一般沉重啊。
太重了，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自己应该拒绝吗？直接拒绝的话，会不会太过伤人了？
可是如果一直拖着不拒绝，自己又不喜欢对方，这样不才是更伤人的吗？
不喜欢……
不喜欢……
因为不喜欢，才会在第一时间拒绝，对自己对他人，都是伤害最小化的行为。
哦，原来是这样。
戚沉南眼底的光芒如同火线逼近般地最后闪动几下，接着她微微一下：“抱歉。”
实话实说。
不喜欢而已，不是她的错，也不是……沈寒延的错。
相反，他是为了减少伤害她的力度。
终于得到了回应，即便那并非自己最为期待的一个，可王明学依旧松了口气。
低下头，光影让他的脸颊变得模糊黯淡，戚沉南听见男生低低地笑了两声，语气中附带了些许自嘲。
“嗯，其实我猜到了。”蓝光擦过王明学的半边脸颊，显露了轻微的释然。“本来想着让时间一点点冲淡，但他们都怂恿我开口……刚好有了生日这个机会，就想着干脆请你过来吧。希望，不会影响到你。”
戚沉南摇摇头：“没有，嗯……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事情背后的真相。
也谢谢你，短暂地让我知道了被喜欢的感觉。
仅此而已。
戚沉南：“对了，生日快乐。”
差点忘了，不久以后，就又是她与沈寒延的生日了。
撞在同一天的生日，她根本忘不掉。
-
原本今晚戚沉南准备在聚会结束后，依然跟着舍友们一道回宿舍去住。行李什么的都还没有拿，明早可以顺便带回来。
可在得知事情原委后，戚沉南的想法稍稍产生了改变。
虽然清楚舍友们也许并无恶意，可一次又一次的落差之后，再小的动荡都能狠狠地抨击她脆弱的心。
至少今晚，戚沉南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面对着舍友们的温和笑脸。
回到包厢以后，迎接她与王明学的自然是热烈的起哄，以及四面八方如涌上潮水一般的询问。
她只是用沉默的微笑来回应，并没有让寿星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扫了面子。
坐下又喝了几口水，戚沉南向舍友说明情况，今晚直接回家，就不和她们一块回去了。
有人玩笑似的抱怨了几句，却也没有做多挽留。只是当戚沉南收拾好物品准备离开时，包厢里又开始了对于寿星的起哄。
“学哥，送送呗？”
“这么好的机会不珍惜，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啊！”
王明学尝试着拒绝了好几次，奈何性格不够强硬，最终还是拗不过旁人的撺掇，与戚沉南一道踏上了被昏黄路灯点缀满的冬日小径。
王明学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我……这真的不是故意安排好的，你不要误会啊。”
戚沉南嘴边挂着微笑，晚风吹得她眸瞳微微干涩，有些不想出声。
ktv的位置离家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就看到了那栋沉淀着年代气息的老房子。这个时间点亮起的灯不多，油烟味早已散去，徒留下了堆放在门口的脏臭垃圾。
老城住宅区的这一景象，似乎十几年来从未改变过，也就只有住在这一片的人，能够习惯每天晚上的狼狈了。
戚沉南侧过身，正准备就地同王明学告别，回转的余光却捕捉到了楼道口的某个身影。
不仅如此，连带着的还有那点猩红的烟火。
-
沈寒延发觉自己这段时间，好像总不在状态内。
艺术生们正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年后没多久就要开始的艺考，鹿大美院那边，洛敬又给他拉了不少无法推脱的合作。
忙到连吃饭都成了多余的举动，沈寒延本应没功夫去想其他事物。
他认为如此。
可最近的思绪却总是无法集中，尤其是今天，或者说是今晚看到戚沉南发了那条朋友圈之后。
照片的边角，很明显地透露了ktv的色彩。
印象中，戚沉南绝不会去这种地方，沈寒延难免开始担心。
她怎么会去？和谁一起去的？安全吗？
仿佛心头那些肆意乱窜的碎纸，突然间被一把火点燃。火花随着风的舞动，很快遍布了整个心间。
他发送了询问的消息，得到的却是潦草的回答。
沈寒延不得不中断了课堂，回到办公室里给她打电话。
可连打两通都未有回应，留在外面等候的家长开始留心关注，无奈之下他只能回到课堂。
却也依然心不在焉。石头永远都悬着，不知道何时能够落地。
最终，沈寒延在下课后，动身出发前去了戚沉南家。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放假了吧？
他按了好几下门铃都未能得到回应，刚才那些碎纸片的余烬，带动了心间的躁火缓慢地上升。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邻里生活充斥着沈寒延耳尖。
他重新来到楼下，借着冬夜里肆意的狂风将烟点燃。鼻尖满满都是麻痹痛苦的烟草味道，偶尔还夹带着堆放在门口的垃圾的那些酸臭。
沈寒延的等待有些偏执，他自己都给不出明确的答案，只是等待……等待。
点燃、熄灭，有规律的交替中，烟也不知道陨落了多少。
终于，晚风带来了沈寒延等待着的女孩。他双指将燃至一半的烟取下，看着被昏黄灯光交织着的戚沉南，以及走在她身边的同龄男生。
戚沉南也看到了自己，面上原本的微笑在短暂的呆愣后缓缓消失不见。
这是自从她告白过后，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沈寒延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并没有做好准备。
视线的浅浅接触摩擦不出什么样的剧烈火花，戚沉南若无其事地朝沈寒延的方向走来。
然后他听见，她对着身边的男生介绍他：“这是我的一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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