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哥哥？
细软的嗓音贴着沈寒延的耳膜擦过，在他心间留下了这样一道轻微的痕迹。
路灯的昏黄光晕，像是掺了水的颜料，轻淡却恰到好处地勾勒着眼前女孩的面容。沈寒延垂下眼帘，团积在那其中的忧郁，似是被雨水打湿的帘幕，厚重又深色。
的确是哥哥，没错，没问题。
可为什么就是……形容不上来呢？
在谁都看不见的角度里，沈寒延微微弯了下指骨，指甲在掌心印下了几道不浅的痕迹。
他并未出声，对这合理却算不上满意的介绍做出回应。唯有平静的视线，投向了跟前不远处的戚沉南。
……
接触到对方的视线，戚沉南迅速挪开眼。
她始终觉得沈寒延的目光能够洞悉一切。比如曾经自己的真实情绪，比如此刻那被她刻意掩藏的想法。
哥哥。
是一个很合理的身份与介绍，那天晚上沈寒延也是以这个借口来拒绝自己的。同时，也是个不错的答案，交给她自己的。
只是哥哥而已，不会再是其他了。
戚沉南想，这样介绍的话，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王明学不知为什么，好像有些忌惮沈寒延的存在。看了看他，又看了好几眼戚沉南，这名内敛又不算胆大的男生最终选择离开。
“谢谢你给过生日，戚同学。”王明学笑了笑，最终对戚沉南说道。“再见。”
戚沉南微笑着点头，撇过眼去目送着同学的离开。
她故意这么做，是想借此不去关心身旁男人的一切。
对方像是火热的源头，光是站着就让戚沉南后背渗透出了薄汗，更别说对视或者交流。
然而王明学越走越远，背影终究还是消失在了昏暗林荫路的尽头。
借口消失了，戚沉南也不得不转回头，面对她所畏惧的事情。
沈寒延的声音还是老样子，低沉又自带磁性。他问:“今天在外面玩吗？”
戚沉南点头：“是的。”
男人又问：“怎么没有接电话？”
戚沉南眨了下眼，假装漫不经心地回答：“没看到，然后忘了。”
事实上，她又怎么会忘记呢。如果不是王明学突如其来的表白，还有那犹如海浪潮汐一般的怂恿欢呼，恐怕戚沉南早就已经回了电话，将一切都解释清楚。
不过事已至此，随便吧。
刚好可以帮她改掉那个坏习惯，看到和他相关的事情，就条件反射般地忘记一切。
戚沉南的回答，让沈寒延久久都没有出声。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可耳朵却像专门要对着干一般，聚精会神地注意着身旁的一切动静。
戚沉南听到沈寒延叹了口气，说：“玩得开心吗？”
他这么问，到时让她感到意外。
开心吗？还可以吧？抛开被表白后自己产生的轻微负面情绪，今晚的确比较不同。
少有的轻松愉悦，甚至让她忘却了一切。
戚沉南点头，如实回答。
在她刻意没有去看的地方，沈寒延弯起嘴角。
“开心就好，以后记得进出那些地方，要注意安全。”
他说的依然是关心自己的言语，一成不变的温柔像是冷打不动的标志。
可现在的戚沉南，却不敢继续在这片温柔海洋里享受。
“嗯好的，谢谢寒延哥……”她觉得自己应该要上楼了，这里太冷容易被吹感冒，而且再不走，好不容易稳住的内心就又要动摇了。
还是忍不住朝沈寒延面上看了好几眼，最后戚沉南逃跑一般地留下一句话。
“我有点累了，先上楼了，寒延哥，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有些刻意地强调了“哥哥”的称呼，戚沉南没有再去在意沈寒延的一切，径直朝着楼梯的方向落荒而逃。
只不过，刚跑了没几步，她的脚步又再次停下。
停在身侧的手稍稍握紧，戚沉南深呼吸好几下后终究缓缓转回头来。
昏黄的光影刚好被树荫剪得细碎，投射在男人的侧脸，增添了凌乱与破碎。他眼里那股天生的忧郁，似乎被抖动的光影谱写成了旋律，擦过戚沉南的心间。
松开咬紧的下唇，她尝试着微笑，却不知成功没有。
“少抽一点吧，寒延哥。”
烟味太浓了，连她站着的地方都闻得到。
说完那句话，戚沉南敛起视线，转头彻底埋入楼道的阴影。
目光一瞬而过，也许并没有捕捉到沈寒延下意识抬起的手。她会说出这样的叮嘱，纯粹是嗅到了浓厚的烟草味道，又不想就这么生硬的道别，干脆借着机会说句话。
殊不知出声的那刻，沈寒延的确是要去摸烟盒的。
他的动作一下子停顿，又在戚沉南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帘之后，重新捏紧烟盒。
不知怎么了，今天心底的那股混乱，好像只有烟草与尼古丁能够压制。
可烟盒里轻飘飘的重量，又悄无声息地告诉他。
一整盒都没有了，少抽一点吧。
-
寒假就在行李箱嘈杂滚轮的动静里，悄悄然地降临了。
舍友们一刻没有停留，生日聚会过后的第二天，她们便制造着寒假的噪音，各自踏上了归途的路程。
当戚沉南回到学校，整栋宿舍楼里都回响着她的脚步声，安静得有些吓人。
没有一刻停留，她飞快地拿上自己早就整理好的行李，匆忙地赶回又匆忙离开。
费劲地将行李箱搬下楼，戚沉南路过宿管办公室时，还不忘对着里面正忙于收尾工作的中年女人说。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阿姨。”
不知道里面的女人是什么反应，总之身后飘来了一句懒散的回应。
“嗯，好好享受假期吧，姑娘。”
拉杆被放长，滚轮又开始了它的工作。今天天气不错，空气里捕捉不到的微型粒子将阳光分散成七彩的光辉。天空一碧如洗，厚重的云层堆积成了各种模样。
像是棉花糖一样，光看着就能想象到它的柔软。
戚沉南视线流连在云层的某片阴影当中，久久过后才移走。
享受假期吗？
不了，她还得去找工作呢。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迫先一步踏上社会，戚沉南不停奔波了将近一个礼拜，几乎将鹿城的东南西北都跑了个遍。
最终还是在新商业区附近的一家甜品店里找到了一份兼职，这家刚起步的新型产业商店似乎同样也在为不稳定的收入而发愁。
在知道戚沉南初次踏上社会，丝毫不清楚这其中的水深火热后，老板微笑着一拍桌子说。
“没问题，你留下吧，不会的东西跟着学就是了。”
开出的薪资是每天九十块，日结。
戚沉南并不清楚这点工资是否合理，她只觉得心中悬起的那块石头终于坠落在地。
找到了，她找到工作了。
接下来好歹，就有收入了。
每周单休一天，可以赚五百多块。自己也花不掉多少钱，一个寒假下来就可以存到一笔对她而言金额不小的钱。
这样想着，戚沉南心底便附带上了一丝轻松。眉头不再习惯性地蹙紧，笼罩她多日的阴霾似乎也在这一刻消散。
只是老板看着她如此高兴的模样，轻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太年轻啊，不知道一天八小时的班只赚九十块钱，是什么样的不公平。
没办法，他们也很难。现在的世界，没有一件容易的事情
-
工作的第一个礼拜宣告结束，戚沉南几乎拖着身子从地铁站走回了家。
公寓照常还是老样子的空荡，冬天那过早降临的黑暗又像是提前被拉上的帘幕，剥夺了一切生机与活力。
没有人会刻意给戚沉南准备晚饭，她实在没有力气，干脆又去拆了桶泡面应付了事。
熟悉的香辣味道逐渐占据鼻尖，戚沉南打开手机，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好像忙碌了起来，自己就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东西了。
不论是乱七八糟的小事，还是沈寒延。
手一顿，戚沉南眼底的哀愁似乎又再一次得到了扩大。
好不容易薄膜在她与沈寒延中间扩散、笼罩，可随着记忆的降临，薄膜还是出现了裂缝，接着绽开、碎裂。
承载着一切的记忆流水，涌入了她的脑海。
戚沉南也不得不意识到，明天就是自己和他的生日了。
下意识地去思考应该准备什么东西，可她发现时间已经逼近死线，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
放在往年，自己会在生日前的一个月就开始纠结、发愁，然后在当天将精心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沈寒延。
可是今年……
好像她并不适合再去做这样的事了。
他只是一位哥哥，对自己特别好的哥哥而已。
而且，也不喜欢她。
当成普通朋友来看待就好了。
戚沉南机械地咀嚼着，调料的浓香辣味似乎再也勾不起她的半点兴趣。取而代之的，依然是荡漾于心间，看不见摸不着，也驱散不走的苦涩。
哎，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这么轻松地看开呢。
曾经他被她视作生活的目标，前进的指路明灯。突然间失去，难免会陷入茫然，更严重的则为绝望。
就好像航行于未知海域的船舶，一旦罗盘不奏效，便等同于穷途末路。
失去了目标，人的下意识便会跟着原先面朝的方向继续前进。
于是，戚沉南还是花了一晚上去思考给沈寒延的生日礼物。
考虑到自己曾经跟着他学习过的种种，似乎没有什么是比送一副自己的画作更加合情合理。
第二天不用上班，戚沉南依然起了大早，去书店买好了一切需要用到的材料。
她构思好了画的内容，还有主题。
依然是承载了自己幻想的“去月球”，只不过相较于上一次沈寒延布置的课题任务，这次完全掌控于她。
在上底色前，戚沉南突然用铅笔，在画纸上轻轻写下了一小行字。
【tothemoon,withyou】（和你一起去月球）
盯着这行字看了好久，她用画笔蘸了白颜料，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将秘密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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