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我叫谢沐晚。
我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叫赵政。
或者说，叫我喜欢赵政。
我生在谢家，父亲是丞相，母亲也是名门贵女。
在我之前，父亲母亲生了两个兄长，对于我的出生，母亲是最高兴的一个。
只是这高兴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是因为她有了可教导的对象。
我是她的一枚棋子，一枚可以用来炫耀的棋子。
小时候的我不知道，一心只希望不要让父亲母亲失望，所以我勤学苦读，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样样精通。
母亲对此很高兴，父亲也为我感到骄傲。
每日夜里都要揉一揉因为白日写字练琴而僵硬的手，但是没关系，他们开心就好。
就这么生活了十几年，我变成了有名的才女，天下女子的榜样，似乎人人都希望成为像我这样的人，我渐渐地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直到我认识了两个人，两个与我截然不同性格的人。
周笙笙，护国公的孙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骄纵蛮横，嚣张跋扈，是个让人头疼的主。
这样性格的人，与我自幼受到的教导截然不同，我想，我不会同她有什么关系的。
第一次发生转变是因为那个被周笙笙救下的那名女娘。
这个女娘认识我。
这名女娘被救下了，可是为了名声，不敢说出周笙笙救她的原因，反正周笙笙的名声也不怕多一遭打人的事。
但是这名女子到底藏不住事，把这事告诉了我，也是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外界的声音并不一定代表真相。
比如这个周笙笙，在我看来就是个仗义的好女娘，与外界说的并不一样，我想认识周笙笙，可是我知道，家里人是不会赞同的，我压下了这个心思。
第二个女娘也很有意思，林婳。
御史大夫林时章的女儿。
御史大夫此人，我是极为喜欢的，我觉得臣子就该是林大人这般，不为一己之力，一心为公的。
可是林婳似乎并不像林大人。
林婳喜欢赵成，我替林婳可惜，喜欢谁不好，喜欢这个没有主见，耳根子软，没有能力的人。
可我又希望林婳成功，如果赵成和林婳在一起了，是不是就不会缠着自己了。
毕竟家里的意思，要我与赵成成婚。
我见过赵成让林婳下不来台的场面，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劝林婳道：“二公子并非良人，女公子别错付了。”
林婳并不领情，她无奈，但是旁人有旁人的因果，我尽力了。
我有时候觉得母亲让我读那么多书并非坏事，我看的书越多，知道的也越多，比如万秦曾经有过女官，比如五年一度的女官考核就在明年。
我意动，但不能。
没有人会赞同，我也不敢赌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有这个想法以后得事，怕是会马上把她送到二公子府。
那天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着，不知走了多久，肚子都饿了，我极少单独在外用膳，那天或许是为了叛逆，我到了酒楼，在二楼靠窗位置坐下。
街上热闹非凡，这时我才想起，今日是万秦太子赵政回雄州的日子，我不该在这，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怕是要在朝中做文章，影响到父亲，毕竟父亲是二公子的人。
可来不及了，赵政已经到了，既然走不掉了，我干脆朝窗外看了看，我听过很多赵政的传闻，多是说他心狠手辣的。
就是这一眼，只一眼，我就认出了赵政就是先前在寒州救过我的人。
我与父亲关系极好，先前同父亲去过一趟寒州，我被灾民纠缠时是他命人救了我，可是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万秦太子。
过着我截然不同人生的赵政。
年少时一日我在书房看书不慎睡着，醒来时父亲与兄长在书房议事时，怕被发现，我继续装睡，听到了关于质子的事情。
“景承，你也快入仕了，朝中的事该清楚了，太子毕竟在东盛这些人无人教导，而且我听说他在东盛还经常被欺负，养成了现在易爆的性子。
“二公子虽然有很多问题，可是比起太子，他是更适合做皇帝的人选，加上你目前姻亲的关系，我们是注定站在二公子这边的。”
我曾经最不喜欢暴戾之人，可是那人是他，我觉得我理解他。
他只是境遇不同，而且人人都说他狠厉，可他还是在寒州救了自己，或许他性子的背后另有隐情，就像周笙笙一样，我曾经不也是听信了旁人的说法，以为她娇蛮任性吗？
不过就算我说服了自己，接受赵政的性格，也无济于事，没有人会赞成他们二人的事情。
我是容夫人的侄女，怕是在赵政心里，我也是敌人之一。
再次见到赵政是母亲的交流会，林婳也在那，自林婳落水后我第一次见她。
林婳变了，不仅是妆容的改变，更大的是性子，她不再盯着赵成，而且还冲自己笑，以前她只会当我是敌人。
赵政也来了，他甚少说话，眼眸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我这时突然想起，先皇后给他和林婳定过婚约的，她注意着这二人，可是并没有眼神的互动。
也对，林婳喜欢赵成人人皆知，赵政是不会同林婳有什么的，也不会同自己有什么。
后面的事情证明我没看错，林婳是变了，那天之后，林婳的事迹不断传入我耳里。
破案，为民除害，曾经的草包美人变成了人人称颂的对象。
我不嫉妒，隐隐有些羡慕，我想到了被自己放弃的当女官的志向，若是我成了女官，也会如林婳般，替百姓做事吧。
再后来我和林婳、周笙笙成为了朋友。
朝廷局势因为赵政的回归变得紧张。
兄长不知道同父亲说了什么，自那天起，好像饭桌上不再提我和赵成的婚事，我要把握好这个时机，我向父亲提出了要做女官这个想法。
我不喜欢赵成，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父亲同意了，母亲那边父亲会说服她的。
我迈出了第一步。
在我醉心于考女官的学习中时，陛下给林婳和赵政赐了婚。
我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有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我逃了，我不再常见林婳，考了女官之后我离开了雄州。
林婳陪伴了我一段路程，我们第一次相处那么长一段时间，我也亲眼看见了她破案的过程，我想，林婳才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娘。
我在舢州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除了当地的百姓，最常见到的是高思言。
高思言是个好人。
只要不当值，他就会到她这边帮忙，农忙时他跟百姓一起下地，帮我照顾一起住的那些女孩，我爱吃的东西，每次过来他都会带上。
他做的比她两个兄长还好还多。
他是极好极好的，可是我不喜欢。
第二年，我找到借口，像逃似的离开了舢州，去了其他地方。
我想我还没有准备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我不再想这方面的问题，就这样吧，可能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再也不会对别的人产生爱情。
再后来，鲁阳归顺了万秦，我先前这鲁阳发现的果子似乎可以开始得见天日。
我找到了林婳，在林婳的帮助下，我投入新的事业中，也是这次，我遇见了一个人，后来改变了我的一生的人。
他叫沈卿聿，我本以为他是迂腐到骨子里的鲁阳盛产的大男子，越了解越发现他的不同之处。
他细心，他的细心是不易察觉，若非留心，很多事你甚至不知道他已经默默做好了。
他懂的关于女子的事情很多，知道我小日子的时候碰不得凉水，吃不得生冷的食物。
在我一次无意提到夜间睡觉脚总是冷后，这毛病我从小就有，我母亲没当回事，只说女子都是如此。
可沈卿聿亲手制了一个泡脚桶，又找大夫买了泡脚粉，自那以后饭桌上多了一道驱寒茶。
因为这份妥帖我不自觉开始依赖他，可也是这份妥帖让我害怕。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试探道：“沈大人这么体贴，您的未婚妻该十分幸福。”
沈卿聿没有娶妻我是知道的，但是有没有未婚妻这种隐私我就不清楚了。
我说完紧张的握着手，这样，不管沈卿聿说出什么话，我都不会失控，让他发现什么。
沈卿聿只是笑笑，“我没有未婚妻，我有一个阿姊，自小就爱吩咐我做事，所以耳濡目染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我感觉到了自己听到这话后心里不断涌起的欣喜，这甚至是在面对赵政时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我还没说什么，就听到沈卿聿问道：“女公子呢？家里议过亲了吗？”
我是低着头的，所以看到了他说出这话时微颤的手指。
这次，不是我的独角戏，我抬头，与沈卿聿对视。
“没有，我没有订过亲。”
两人已经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不需要言语都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对方的心意。
沈卿聿克制着嘴角的笑意，“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去谢府提亲。”
见我没说话，他又补了句，“可以吗？”
我后面回过一次雄州，主持女官考核一事，并将和沈卿聿的事告诉了家里人。
父亲和兄长很少反对我要做的事，在这个家里只有她母亲会觉得我做的不好，这次也一样。
“我不同意。”
“为什么？”
“他是鲁阳的，而且只是个小官，这些年还和你一起养护那些什么野果子，能有什么出息，你当初连赵成都看不上，我以为你多高的眼光呢，没想到看上那种人！”
我对我的母亲失望过很多次，有时我真羡慕林婳，羡慕周笙笙，甚至羡慕被保护过度的姜雪。
至少，她们的母亲都是爱着她们的。
我对我母亲失望，可是不想让沈卿聿觉得家人不看好他。
我耐着性子同母亲说：“现在哪还有什么鲁阳，若是被旁人听到，还以为母亲是乱臣贼子，一心分裂万秦。”
“你——好啊你，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同我说话。”
“是，这些话我想说二十多年了，赵成有什么好，若是当初我真听了你的话嫁给了赵成，现在全家都埋在乱葬岗了。
“你了解过沈卿聿吗？他有什么好，至少他会在意我，我从小就跟你说我的脚冷，到冬天几乎天快亮时才开始有温度，你怎么说，你说女子都这样。
“他会把你觉得不重要的小事放在心上，他会知道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和他同行一个月后，饭桌上的菜都变成了我爱吃的。
“走在街上我视线在孩童的玩具上多停留了那么一会儿，没多久他就会送我所以孩子小时候玩的一切，每一样都是他按照大人的尺寸亲手做好给我的。”
阿母只觉得怒意更甚，“我把你养那么大，你就被这点小东西收买？”
我觉得累，母亲根本不明白背后的原因。
“我为什么会在玩具上停留，因为我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些，我的儿时只有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他不是送了我玩具，他是让我拥有了童年。”
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
女官考核结束，我即将离开雄州，我的大兄找到我，“做你觉得对的事，嫁你想嫁的人。谢家的悲剧，我一个人体会过就够了。”
我的兄长谢景承，不就是谢家这一代第一批受害者吗？
为了谢家，他只能娶不爱之人，我不会步他后尘。
我的婚礼在业州办的，我的好友林婳、周笙笙、高思思都来了，姜雪因为身体原因没办法前来，可是她画了一副屏风，又让人绣好给她当做贺礼。
我的两个兄长没有缺席，父亲因为公事繁忙不能前来，我的母亲也没有来。
不重要了，我觉得重要的人都在。
新房内，林婳同我说着话，我突然想告诉她那个秘密，我瞒了太久。
“我曾经喜欢过陛下。”
“我知道。”
“没关系吗？”我背着林婳偷偷喜欢过赵政这件事，林婳真的不介意吗？
面前这个女子摇摇头，“若是觉得对不住我，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要幸福。”
我会的，毕竟这一次的路是我自己选的，又怎么会不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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