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常回家看看
“那可不是你的兄弟。”
塞里福斯岛上，坐落着一个小国。尽管近日饥荒，来往的人们却依然有着安宁富足的神气。
临近海边有一栋小房子，一名女子站在门边，神情沉郁。
她有一头很漂亮的褐色头发，容颜如少女般美丽，眼神却颇为沧桑，大抵已经人近中年了。
女子名为达那厄，曾经是阿尔戈斯的公主。父王阿克里西俄斯接到神谕，说她的一个儿子将对他不利。因为这个，她一直被关在宫殿下面的一个地窖里，却还是被天父化做的一阵金雨侵犯，孕育了一个孩子……然后被放逐。
说是放逐，其实是处死。被装在一个箱子里扔到海中，不知为何却没有死，漂流到了这里，被国王的兄弟收养。
她如今渐渐长大了的孩子，就是珀耳修斯。
无助感与怨憎，依稀的一点贵气，组成了达那厄。她语气烦恶，指责着自己的孩子：
“珀耳修斯，不要妄想。那是神明。你如果想使自己与他们平等，定会受到惩罚。”
母亲误会了什么。
珀耳修斯想，如果是那对双子神，哪怕天父的其他神明孩子，都不会将他们当作兄弟。他们的兄弟只有彼此吧。
自从他对母亲说了在南边丛林里的遭遇，母亲就一直这么愤懑，他会听到她叹气：“我的孩子不是神明，是我的缘故！”，可她还会不停地强调，叫他不要妄想。
他没有。
“不要觉得不公平，这世界上没有公平的。孩子，你真傻，你太傻了。”
“母亲，我不傻。”珀耳修斯回答，“我也不会接近那两位神明，放心吧母亲。以及，请为我介绍一位纯洁的少女。”
达那厄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儿子一眼，不明白他只是出去一趟怎么就早熟了这么多。转身进屋，把门甩上。
珀耳修斯耸了耸肩，离开了。
他准备再去一次南边的丛林。白鹿带他看了很多林子里的果实，他还会摘一些。他还想再见那位女神大人一面，他对神明和她都非常好奇，如果是她的话，他认为会回答。
这么想着，他来到了南边的林子里。
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珀耳修斯像是早有预料，撅起嘴叹了口气，拍了拍曾经有女神坐过的大石头，思考那会不会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他嘟囔着：
“我会努力寻找您要的活祭的。”
-
“——啊，啊嚏！”
赫斯提亚双手拢住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然后吸了吸鼻子，茫然地抬头，鼻尖还红红的。
是有谁在想她吗？不对，这个惊恐的感觉，莫非是德墨忒尔？她想起这回事就头疼。
她坐在白鹿的脊背上前进，白鹿在奥林匹斯山生活过，本身似乎也不是普通的品种，步履迅捷得惊人。
这样看到的景色十分新奇，但老实说有点颠。不过白鹿除了没有肉吃，平时伙食都是加大加量的，背上很有肉，并不硌人。
“赫斯提亚？那是什么。”
双子神夹在她身边走，异常悠闲。阿波罗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动静，笑道。
“啊……这是人类的……你就当是因为我在人间生活过吧。”
赫斯提亚捂住鼻子。刚打完喷嚏，鼻子还很脆弱敏感，也有点痒。但她绝对会忍住，不能再打喷嚏了。话说风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她弯腰，拍了拍白鹿的肚子，皱着眉生气：
“太快了，你争什么气呢？头发岂不是白梳啦。”
“我不介意哦？兄弟也是，对吧？”
阿尔忒弥斯瞥了他一眼，不作回答。
……她介意啊！话说这跟阿尔又有什么关系？
——先前的事，赫斯提亚当然已经全部忘掉了。超出羞耻感承受范围之外的事故，会有社恐系统将它们全部删除。
阿波罗懒洋洋地笑了声，眼前淡白色的沙路渐渐延伸到了尽头，天空的颜色好像洗过，旭日难升，干瘪地燃尽。
“啊，到了。”
光明神的权能，似乎还可以拿来当地图用，虽然赫斯提亚还没搞清楚他们要去哪里，但总归还是放心的。
侧身坐在白鹿的脊背上晃着腿，闻言抬头看了看：
“你迷路了对吧？”
“什么？”
阿波罗将右侧的发丝随手撩起，灿烂的金色里露出一只白嫩的耳朵，偏过头笑。
“这是海边吧？”
赫斯提亚木然地指出。
过了山坡，就发现了下方的大海。
好看是好看的。闪烁着珍珠般的色泽，时不时还有鸣声清脆的海鸟，无所事事地掠过。
“我是不会同意的。”她坚定地说，“我看你们不是很理解那孩子对大海的掌控力有多强。”
“……‘那孩子’”阿波罗委婉地问，“不会是指波塞冬吧？”
“差不多。差不多啦！他绝对会感知到然后跑过来的！我暂时还不想见他呢在这里被他掳走肯定会更糟糕！我——不——干——”
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幼稚的灶女神，险些就露出了张牙舞爪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严肃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威慑力。
“别担心，赫斯提亚。”
一旁银发的少年安抚道。他要抬一下头才能注视赫斯提亚的眼睛，眸中锋锐的意气全部折射成柔软的月光，说出的话却原形不是、锋芒毕露。
“他打不过我们两个。”
“阿尔，所以你知道是两个打一个吗？我一直觉得你是比较光明正大的坦然类型，这应该不会是我的错觉才对啊？”
这对双子神不管是性格还是处事都很异常，出于吐槽需要，不知不觉间赫斯提亚的话也变多了。
赫斯提亚觉得他应该光明正大……
阿尔忒弥斯又把重点放到了这种地方，还擅自扭曲了一下。
阿波罗抬手挡住兄弟即将脱口而出的表白，同样注视着赫斯提亚，唇角停留着淡淡的微笑。
“我们要去的那座岛是不同的，赫斯提亚。”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开始晃动，并非升起，而是浮现。
那是一座翠绿秀美的浮岛，被四根金刚石巨柱固定，安静地存在于海中。
“亲爱的姨妈，请伸出你的手臂。”
阿波罗说道，浮岛微微震动，岛体竟然张开，伸出了一条小路，一直到海岸边际。
——！！！
赫斯提亚想起来了，几乎哭丧着脸，颤抖地回头质问阿尔忒弥斯：
“阿尔……你说，你会忘掉……”
眼前的浮岛无疑是“无明岛”阿德罗斯，是双子神的母亲勒托的妹妹，阿斯忒里亚化作的小岛，接纳了她当时正被追杀的姐姐，在她的身体上分娩，生下了这对举世无双的双子神。
阿尔忒弥斯垂眸，单膝跪下，抚摸白发女神的脚踝，轻声道：
“抱歉，赫斯提亚。但那对我来说是美好的回忆，是忘不掉，并且会经常回想的。”
赫斯提亚真想晕过去。
她的社交状态虽说又怂又废，但只要她自己觉得舒适她一点都不想改变！可能有点跑题了总之直面过去的黑历史绝对是她最讨厌的事。
而摆在面前的黑历史……是她人生当中打过的唯一一次架啊。虽然赢了……虽然赢了但脸也丢大了！
你知道我为了跟你做朋友克服了什么吗？你懂我的尴尬和绝望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阿尔忒弥斯你对得起我吗？
以上这些控诉，区区赫斯提亚已经无法发出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阿尔忒弥斯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力度轻柔却不容抗拒，半拖半抱地把她从白鹿上弄下来。
也不知道是预料到赫斯提亚会破罐子破摔赖在原地不肯走，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没有松手，而是就这样把她抱在怀里，走上阿斯忒里亚伸出的道路。
赫斯提亚没有挣扎，因为那样肯定会很难看。顺便一提作为一只被温水煮了很久的笨青蛙，双子神做出的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她也快意识不到距离过近了。
可以说是非常危险的处境。
她慢腾腾地拍打着阿尔忒弥斯的手臂，叫道：
“阿尔——阿尔——”
“嗯。”
她每叫一下，阿尔忒弥斯就应一声。
然后手臂被掐了一下，小心眼地女神冷笑着：
“我叫的是鹿，你应什么呢，阿尔忒弥斯？”
狩猎之神停下脚步，低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赫斯提亚。
被抱起来都不会有什么感觉了，但这么近的对视，还是会让赫斯提亚无比慌张。
说到底阿尔忒弥斯大致是个高挑的少年，体型上美感多于力量感，赫斯提亚也不是很小只，被抱在怀里的时候不会有多少安全感，反而更多的，是身体间的距离被侵蚀的感觉。
朋友之间的话，会是这样的吗？
“鹿不会乱跑的，它很聪明。”
阿波罗轻巧地把赫斯提亚过界的顿悟推回去，移步到阿尔忒弥斯身边，俯身拾起赫斯提亚拖在地上的裙摆，放在手中托起。
隐藏在布料里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女神轻轻颤抖的、苍白柔软的小腿。
指尖莫名酥麻，险恶而温热的触动在相连的根系中流淌，阿尔忒弥斯因他的动作而能想象到肌肤相贴的美妙，而他也能生出怀中被填满的错觉。
也许正是如此，他们兄弟才会越发的愿意共生共享，也越发的能对彼此感到嫉妒。
他触及一瞬便离开，牵着女神的裙摆，手腕上的小小银月在翻涌的白浪间隐没。
总是耀眼而强势的少年闭了闭眼，没有看她的眼睛。
“赫斯提亚。”
他轻声道，
“在一起旅行之前，我们和母亲一起，在这里生活过。如果神明也有故乡这种东西的话，我们……”
他没有往下说。
可是，
“故乡”
听到这个词，赫斯提亚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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