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品茗
“姐姐。”
农业之神眉目清丽，身似青年，却隐约有些少年气。鼻尖罕见的泛着些粉，容色楚楚，令神不忍。
“我来的……不是时候么？”
已经想好遗言的赫斯提亚愣了愣，咦，这次好像……好像没有发作？或者说是“还没有”，暴风雨前的宁静……？
“德墨忒尔。”她先是强装着如常的口气，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对方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她松了口气继续，“你醒了啊。也是，该到了播种的季节。不，我的意思是，再次看到你很高兴。嗯，很高兴。”
——说实话刚才她的魂都快飞出来了！奥林匹斯山塌陷的景象在眼前一闪而过啊？！
“是，姐姐。”青年低着眉，鸦色的额发落在鼻尖，“我很想见你……很想很想……我实在是想和姐姐待在一起，所以，我会努力忍耐的。”
他说着，眼睫微颤，尾部晕开朱色，像是泫然欲泣。
赫斯提亚震惊又欣慰。
是啊，从以前开始，德墨忒尔就一直是这么一个体贴懂事的好孩子，只是最近发生的事都踩在他雷点上才会那样的。
她不是暗暗发誓过的吗，一定要平等公正地对待每一个弟弟妹妹，怎么可以因为他乖就对他更严格呢！
……不想当她弟弟的除外。
德墨忒尔在她面前一直是个直白的好孩子，虽然会阳奉阴违。没有比被毒害几百年的她更能知道，他要压抑住自己的独占欲有多艰难。即使还是不对劲，但总算在往好的方向前进了！
赫斯提亚一会儿的恍惚就想了一大堆，再看德墨忒尔时，现出些温和的意思，
“做得好，德墨忒尔。但对你不能有所区别，被更严格要求的时候，也应该得到更多——”
阿弗洛狄忒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赫斯提亚瞪他。
他没有丝毫要穿好衣服的意思，一手按着赫斯提亚的手腕，侧着脸轻声道，
“没什么。只是，我看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忍耐着，再被您刺激是否有所不妥呢……毕竟身为同僚，我也总是想为他着想一下的……是我逾矩了吗？”
赫斯提亚:“……你发烧了？”
阿弗洛狄忒神态无辜近乎有些委屈，薄唇褪了几分颜色，有些苍白……精致而脆弱。
他作态不语，德墨忒尔站在原地，竟似是犹豫着不敢靠近，亦露出隐忍倔强的神情来。
“我……我不敢了，姐姐。”
他语调轻轻颤抖，
“我是你的奴隶啊，怎么会去做和那些混蛋一样的，你不同意、不允许的事呢？”
“只是，还是按捺不住嫉妒。”
是阿弗洛狄忒莫名其妙地补充着，
“可即使无时无刻不感到火烧火燎，无处宣泄……这苦痛只要是你赐予的，便是无上的快乐。”
德墨忒尔进来后第一次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口齿清晰而语调缓慢，
“嗯。我身为长子，本来应该最有表率的。所以做错了事的时候，应该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
“姐姐，德墨忒尔做了许多坏事还没得到惩罚，这自然是姐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带着点希冀抬眼，像是终于鼓起了一点勇气，很是可怜地哀求道，
“只是姐姐，求求你，不要再罚我和姐姐分开了……求你了……虽然德墨忒尔做错了，但只要姐姐说一声，就再也不敢犯的……”
……又来了……德墨忒尔理论。
“我明明花了那么久，想让你多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一下问题……啊真是的，你自己都说了你是长子吧？”
赫斯提亚无奈地注视着这个最乖最听话——反而最为棘手的弟弟。可恶啊，到底是哪个教育的环节出了错误？
“赫斯提亚真是个好姐姐呢。”阿弗洛狄忒天真无邪地笑着，“无论如何，总是很为弟弟着想。”
他略微低下头，滑出一抹雪白的纤长脖颈，近乎脆弱的，危险的美丽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爱与美之神头一次露出有些低落，寂寞的神情。
“也许我多嘴了……但是，我自诞生那时就是无亲无故的，见到这种自己没有感受过的，可贵的感情我就……”
他渐渐的不说了，垂着眼，松开了赫斯提亚的手腕。
好像意识到了与自己相去甚远的情谊和隔阂，极为失落苦涩似的。即使前后表现差距实在太大，赫斯提亚颇为怀疑，也还是不禁动容。
而那被眼睫遮掩的蓝眸，却是悄无声息地扫过赫斯提亚的手腕，仔细描摹那一圈纤细的、微青的新鲜痕迹。
“其实，并不是什么生时带来的东西。”赫斯提亚冷淡地安慰道，“是陪伴的附赠品……”
她说着，耳朵红了起来。自己分析感情的事，似乎令她格外羞耻。
“你在奥林匹斯山上并不寂寞吧？有很多神明想陪伴你。试着接受一下，陪伴在一起久了以后，就会变成亲情的。”
陪伴这个词说了好多遍！
“寂寞。”
阿弗洛狄忒低着头，娇艳的唇瓣细细摩擦，空旷地吐露出临时编的心声，
“是啊，赫斯提亚……我很寂寞啊。”
指尖落在床铺上，像是不安一般轻柔地摩挲，少年包裹着一层青涩的哀伤之感，抬眼，眼波流转。
“就像你说过的一样，他们喜爱的是我的神格，并不是我本身。我……不想做一个象征……我很孤单。”
——阿弗洛狄忒是美的化身，是权能的具现，被爱是他的天职。
综上所述，他是在瞎扯淡。
但是，了解奥林匹斯山大事全靠赫尔墨斯区区的赫斯提亚，恍恍惚惚地信了。
“赫斯提亚是不一样的。虽然也不喜欢我，但连我的神格都不喜欢……”
原来他知道自己不喜欢他！赫斯提亚十分感动，这家伙其实是有成长的嘛！
他眼底浮起一层迷离的轻雾，嘴角弯起的弧度却诚恳无比。
“喜欢的不是爱神，而是阿弗洛狄忒。这种期望，就只有你能实现了，在爱上我的神格之前，爱上我——”
“这样，我就不会再寂寞了。”
不需要再堆积繁复的词汇去描写少年此时的形容，只是赫斯提亚晕晕乎乎地，下意识问道:
“所以，你之前和刚才那样对我，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想让我喜欢你？”
不愧是你。
“……你是笨蛋吗。”
“啊？”
他刚刚是不是变脸了？一瞬间？
“也许，我只是想消解一下寂寞而已。只要不是虚假的，和谁都可以……可是，没有啊。我已经离不开赫斯提亚啦。”
他轻松地说着，语气缱绻缠绵。
“姐姐……姐姐。”
现在的气氛还算和平，但总感觉有哪里很微妙，怪怪的。所以赫斯提亚听到这个声音还是有点头皮发麻，勉强应道:“唔？”
“啊……姐姐还愿意回应我，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荣幸了。”
是因为有阿弗洛狄忒在旁，少年之外，他更像个青年了。只是因为得到了回应，就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清纯而羞涩。
“明明说好了不会再让您烦心，可我，我……”他好像难以启齿似的，掩盖在其下坚定果断地道，“之前和刚才，他对您怎么样了吗？我只是很担心姐姐，所以有点在意啊？”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眼神中隐隐透出癫乱之意，却又能和温和的笑容自然地融合在一起，扭曲而融洽。
赫斯提亚沉默了。
怎……怎么办啊。说到底都是阿弗洛狄忒的错，自己给我想想办法啊！！！
“哎呀，那真是十分美好的回忆呢。”
阿弗洛狄忒笑得灿若春花，
“虽然有点冒犯，但赫斯提亚已经原谅我啦。比起我这点微不足道的接触，你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相比是不会在意这区区一点的美好时光吧？”
等等？谁原谅你了？但现在指出肯定会有麻烦，难道以后只能默认了吗……？可恶啊，真是狡猾卑鄙！
“是吗？我在意的。”
——德墨忒尔友善地微笑着回答。
赫斯提亚:？
阿弗洛狄忒竟然没有阴阳怪气或拽得二五八万地顶回去，而是眼尾一红，手指颤抖着抬了抬，终是落寞地怯怯移开视线。
“记恨我的，又多了一个啊……”
他轻轻叹息。
他微蹙的秀眉，忧柔的神情像在讲述故事，表达着他无亲无故地降临在这世上，又背负着这等无情权能的悲哀。
明明被爱是他的权利，现在却乞求着想获取她的一点点好感，谁看了不动容，除非是木头。
——所以赫斯提亚没啥感想，直接被德墨忒尔挡下:
“我不会记恨你。我不会再让任何多余的情绪来玷污我对姐姐的情感了。”
他也淡淡的皱着眉，抿了抿唇，轻声道，
“还因为，我虽然有姐姐，但也只有姐姐。姐姐又不愿意一直陪伴我。那些姐姐不在的日子里，我的寂寞，或许会比众星拱月的你更胜一筹。”
一个温润可亲如春风般自然无害，一个是美丽的代言词昳丽无边，两个漂亮尊贵的主神却不约而同地挂着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表情，飘散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易碎美感，隐隐对峙。
赫斯提亚依旧不理解。
但是德墨忒尔很少和别人说这么多句话呢。他什么时候和阿弗洛狄忒关系这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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