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天亮
“这不——公平——”
“对这个不欢迎我的地方……我不是一点贡献都没有啊……?”
【正因如此。】
【赫斯提亚……】
【张嘴。】
-
奥林匹斯山偏僻的角落,多了一个茧。
似乎有孕育的概念附加其上,隐约可见蠕动的幻影。
被包裹的,竟然是那座木制的简朴宫殿。
这是那位灶女神的居所,第一次在奥林匹斯山上凸显了异样的存在感。
宫殿内,除了外界的景色被模糊,并没有什么变化。
女神近乎枯败的白发披散在身下,她把自己蜷缩的很小,脊背佝偻。
长姐的高大,似乎全部剩在了克罗诺斯腹中的黑暗。
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明明是对【姐姐】这个词,抱有血缘的憧憬的——
可他第一次见到她,她就那么瘦小,那么苍老。
孤身一人的孩童时期,和在黑暗中,划分出来没有任何意义的青春。从女孩,到少女,到一个女人,漫长的时光全部投注在他之前的兄弟身上,留给他的,就只有那个样子。
他有什么办法呢。
少年神王……不,他把王冠遗留在了山巅的王座。
宙斯在床边坐下,侧身。除了紧闭双眼的姐姐,没有一个人在。他自然褪去了威严,压迫感消失在注视之中。
那昳丽的神色里,带上一些茫然——好奇,他竟是露出了天真的样子。
他手撑在赫斯提亚身边,手指深入厚密白发的缝隙,极深刻地体会到被包裹的感觉。
干燥而温暖,陈旧的气味很平淡的被持有着。
他心中应有许多要用糟糕的方式才能发泄的恶欲,这时却也不想动了。
慵懒,安宁。
哪怕是经历了诸多畸形的控制和禁锢、侵蚀,这种感觉依旧存在于她的身上。
是“无所谓”的飘忽感,刻进了她的骨里。
无论在她的肌肤上留下再多印记,也无法改变。
甚至会像现在这样,一时之间连恼怒感,也短暂离去。
她明明犯下了罪。
她对此一无所知。她干干净净地脱身,再大的波动也不能污染那纯洁。这又添了一层罪。
……而她依旧不知道。这又有什么用呢。
赫斯提亚就在这里。又哪里都不在。
他的姐姐,他的赫斯提亚。
最为可笑的是,她不是他的姐姐。也因此,那份对血缘相连
的憧憬,才能如此自然地转变为爱欲。
赫斯提亚,又是否为她的真名呢。
……如果不是,他也会让它是。
自信而不安,骄傲而狼狈。
这种融洽,是王权的容忍,是他自己的侵蚀。
宙斯弯下腰来,倾身。伸出手,手掌摩擦着柔软的布料一直滑到床尾,轻柔地握住赫斯提亚的脚踝。
柔软光滑的触感,让他恍惚了一瞬。但能被少年的手掌完全包裹的脚踝又如此的现实。哪怕外面裹着苍白丰盈的皮肤,被固定在内里的,瘦弱伶仃的骨——已不能再被改变了。
这样一个动作,让他感觉自己将这个人控制得很好。她永远在这里,很安全。
宙斯想着,薄红的唇角现出隐秘的笑。
他的视线,能够代替指尖,形成更放肆大胆的抚摸。从她的脸庞滑下,尖端带过她颈部的一道青金石长纹。
那是原始神的血液,从她喉咙里,掉入根部。是她被烧灼,被贪待的证明。
“……你明明已经醒了……”
“你不曾睡去。”
他凝望着这个苦弱的觉醒者,微声叹息,抚过她的白发。
冰凉的指尖落到她的耳畔,神明的感官触着内里细颤,白发女神抖了抖睫毛上的雪,将眼睁开。
那双枯黄而老旧的眼啊,描摹着不能焕发的火光。除了她自己,燃烧不了任何事物。挂连着些许困倦,慢慢地聚焦在少年的脸庞。
“你怎么在这里?”
赫斯提亚问道。他贴的近,其实被吓了一跳,因而格外的故作镇定。
那少年因她的质问,眉梢跃上一点不悦。但凡是轻易露于表面的神情,都是神王的孩子气。一种悲哀的对比。
她却没意识到,轻巧地撇开视线,迷惘地扫过四周。
一切能照进光的地方都被堵得严严实实,枝叶悄无声息地蠕动着,几乎看不出是藤蔓。
赫斯提亚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惊恐地:
“又来?”
宙斯一直盯着她,眼神中带着另一层意义的审视和判断。似乎得出了结果,凉凉地笑起来:
“你一直在睡,不是吗?”
“大概是外面的植物太寂寞了,才这么放肆地长吧。”
赫斯提亚还处于一种茫然中,很多违和感都还生不出疑问,只是下意识地根据他的话语做出反应。
“……没有人打理吗?”
她缓缓地把眉皱起来,回忆起一个名字,咕哝道:
“芙拉呢?”
“那个侍女……”宙斯无所谓地回答,“她的主要工作是服侍你吧?可能是因为赫斯提亚一直在睡觉,所以翘班去了——还没回来?”
“哈?开什么玩笑。我到底睡了多久啊……”
遮蔽宫殿的枝叶在簌簌摇动。
灶女神的宫殿里燃着众多长明的烛火,暗影在地面无声滑过,依偎着沙哑的暖光。
自然颔首的声音,如同蛇类的嘶鸣。
破壳。
“很久。”
少年神王淡淡地微笑着,支起身来,手肘压出一道红痕。那个时候也是,明明是神王,身体上却特别容易留下痕迹。
“有时候,几百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有时候……”
向上,那白皙的指尖却跃起蓝白色的雷光。手掌抚过空气,权杖浮现于手中。
其上,镶嵌雷霆。
用战争夺得王位的少年,眸中闪烁的紫色浓暗,却亮得惊人。
微小的声音。
发端过于渺小,肉眼不可见,但那之后——轰然崩塌的暗幕——
无边的天光洒入,赫斯提亚微微睁大眼睛。
——那个时候,在海底也是这样。
分海,海浪巨涌,鱼群一瞬如飞鸟,翱翔。
蠕动的枝叶散开,化作飞灰散逸。
苍发粉眸的青年立在光的来处,瘦削而单薄。赤手空拳,却如执山海。
他清凌凌地抬眸。
……然后,又有曾经。
旧日的囚笼,永恒的黑暗散去时……
她被搀扶着,撞入满怀的光。
曾经那个带来光的少年,拿起了权杖,戴起了王冠,站在她身前。
他身后的阴影,沉淀着冗长的光荣和权利。少年意气浮在他的眼底,他似乎要飞,却站在那里,影子将要与她相拥。
雅典娜——智慧与战争之神,打开了灶女神的宫殿。
青年清瘦而挺拔,形容坚美,他身上最美的地方,却是脊背。
眸中注射的星彩,终于发出可光。幻梦般的蝶在他眼角振翅,他早已从长梦中醒来。
积年的苍白,长久被禁锢的手腕和脚踝颜色甚至更加浅淡,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他的眼宽广而专着,遥遥注视着业已醒来的白发女神。
笑意浮现。
“孩子。”
王冠自山巅敢来,戴在他发顶,使他颔首。
“我知道,你想跟我一战很久了。盖亚预言,你必定比我强大,必定推翻我的王位……”
他低语,抬手,杖端指向苍发青年,肆意而张狂。
“可你猜,我是感到恐惧——”
“还是期待呢?”
雷光轰鸣,天地间一片空白闪过,雅典娜抿过唇,无言相接。
威光盛放,山海皆平。
脚下的奥林匹斯山在抗议,赫斯提亚愣住了神情。
眼前的一切好像在重复着历史。
自她身前冲出去,海妖般的长发在眼前闪过。
只是这次,是不是不会再有神来救她了?
阿尔……阿尔忒弥斯。
赫斯提亚不知为何,她明知在原地愣着不是明智之举,却一动不动。好像无边的疲惫感浸染了她的身躯,她清醒着,可动弹不得。
……然后啊,然后啊。
神明父子的每一次相交,都有轰鸣和广阔的波炸开在耳边。
仿佛永无止境的耳鸣中,突然间,出现了真实的声音。
喷泉的水流折射彩光,脚边安宁的的白鸽。
遥远之地被她忘得支离破碎,却还有这点声影跨过万千重影,从泡沫中挣出在她耳边呼吸。
“——”
“吾神!”
白发的女神居于长河尽头,赫斯提亚垂首于阴影,而她——遗失了名字,却不曾遗失故乡的人。
她回头。
这一次来救她的,是人。
鲜红的血液在少女的身体里流淌奔腾,她无数次打开这座宫殿的大门。
将她唤醒。
她在那双手上交付过信任和偏爱,长生和守护文明的火种。这次那双手,向她伸出。
无需她畏缩地回应,一切她爱过的已向她奔来。
与她真正相拥。
“铮——”
手掌接住权杖,却擦出金石之声。
苍色的发尾微焦,雅典娜被耀眼而刺目的雷光包围,刹那间抬眸。
无数次想象过的父神就在眼前,以做不了任何人父亲的少年之姿。
那视线掠过他,飞向一次转身。
白发匆忙地一甩,她成了一个背影。
原始的禁锢,深渊一梦。
……他的光。
火光从他眼前降落,将去需要照亮的地方。
但不会再有人踽踽独行,不会再有人献身于火。长夜远逝。
那里已经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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