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开演之时已至
他伸出手，那上面空无一物，又仿佛沾染了颜料，细致地涂抹着眼前的灵魂。
似乎是无用，眼底暴起一些厌烦，如海上的阴云，压抑、壮丽。
语言却柔软至极，诱哄一般，清澈地呼唤:
“赫斯提亚。”
指尖闪烁着珠光，隔着空气，细细颤着，描过她的肩颈。
“……来抢我吧？”
-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
还有新的星星在诞生，但他站在了自己时代的终点，旧日的同伴随海浪远去。
他名叫赫拉克勒斯。
是最伟大的英雄。从他诞生起，直到遥远的未来，都会是这样。
流淌着一半神血，以非人之姿长大，被畏惧，又被崇拜。
人们歌颂他的名字，又怕被他无心伤害，只是远远跟在他身后。
神战结束了，从大地重新生长的巨人们，又被大地重新吞噬。众神轻易地完成了诺言，一夜之间，王国就重新出现。除了去冥府的无数亡魂，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让已至老年的他，可以坐下来慢慢地等待。
他老了，却又没老。
他的头发依旧乌黑，依旧根根粗粝。他依旧能单手掐死魔蛇，像他婴儿时期做的那样。
他还能做到很多，他这辈子做过的每一件事，他都能重现。
……只是在力量的角度。
赫拉克勒斯英雄的一生，若缩成一个人生，竟是漂泊无依。
旅行，旅行，旅行。无尽的冒险。完成十二试炼……寻找金羊毛……参加众神的战争。
他的传说一天一夜也讲不完。
赫拉克勒斯在人们艳羡的眼神里，失去了自己得到的一切。
不，人生下来什么都没有。
他还有一件野猪的皮毛，还有弓箭和大棒。还有……一个妻子。
结束了寻找远航后，他继续旅行。
用不老的半神之躯，听闻了一个又一个伙伴的结局。他们被命运选为“英雄”，又被命运所放弃。
赫拉克勒斯去过了卡吕冬。曾经举行过野猪狩猎的地方。在这里，那个绿裙的猎人少女射出了第一箭。
在这里，他娶了国王之女，名为得伊阿尼拉。
他确实像个怪物，本不该有妻子的。娶了她，也没有夫妻之实……他需要的，或许只是有回去的地方，在那里歇息。不会被打扰。
得伊阿尼拉年轻而漂亮，深闺里养大的公主，却能憧憬这位大英雄，无关样貌。这或许也可以是种爱情。每当赫拉克勒斯远行，她都为他做好一切准备，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他归家。
可是没关系，日子可以这样过下去。
赫拉克勒斯是半神，他不会留下年轻的妻子，他的寿命还要停留一会儿，直到这个时代结出新的果实。
即使酒醉时，他会对得伊阿尼拉举杯:
“船长，真是好酒啊？”
然后，会慢慢地趴下来。好像这地方很窄小，留不出多少空间给巨英雄活动。
“我还是留在船上。”
得伊阿尼拉对这样的经历感到好奇。她有时会苦恼，自己和丈夫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经历那么多冒险时，自己都待在王宫里。
她听他说起过伊阿宋和美狄亚。赫拉克勒斯没提及那个结局，因而在她心里，英雄和法力高深的巫女长，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终于有一次，赫拉克勒斯与她一起出行。
他们去特拉基斯。途中，经过了奥宇埃诺斯河。这河很宽深，岸边有一个半人马的肯陶洛斯族，名叫涅索斯。只要缴纳渡河费，就可以让他载过河。
赫拉克勒斯大步走下河水，根本不需要涅索斯的帮助，便涉水而过，到了对岸。
但得伊阿尼拉却不行。赫拉克勒斯看见涅索斯是个半人马，想起同为肯陶洛斯族的老师喀戎，那位众多英雄之师。
集一切智慧，最后因他而痛苦难言时，代替了普罗米修斯，献祭了生来的不死性。他也被升入了天上，成了射手座。
他想到老师喀戎，不由得对涅索斯也放松了警惕，放任他载妻子过河。
但终究有所不同。
涅索斯第一眼看到得伊阿尼拉年轻漂亮，就生出了歹心。女人柔软的躯体一到背上，他就一把揽住她的腰，试图把她掳走。
得伊阿尼拉吓得尖叫起来，岸边的赫拉克勒斯毫不犹豫地抓起弓箭，怒吼一声:
“你真是对不起肯陶洛斯一族的荣耀！”
这位大英雄的箭，都在十二试炼中，被九头蛇海德拉的毒血浸泡过。
他立刻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便心生一计。怨毒，语气却仁慈地对得伊阿尼拉说:
“我这一生都在这河边，渡人过岸。你是最后一个我背负的人了。”
“女人啊，我是爱慕着你，才想带你走。你丈夫也是吗？”
这句话戳中了得伊阿尼拉的痛处。她忍不住停下逃跑的脚步，回头倾听。
涅索斯笑了。
“哪怕我要死了，我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快把我的血液保存起来，我是肯陶洛斯族的，血液拥有神奇的力量。若你将它涂在你丈夫的衣服上，那么除了你，他再也不会爱上别人！”
说完，他便死了。
得伊阿尼拉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大英雄的正直，但那渴望不知为何战胜了对涅索斯的憎恨。在对方死前甜蜜的话语下，她收集了一些他的血液。
——她的担忧或许不是毫无来由的。她真的不了解丈夫经历过的一切。
就像涅索斯的血液，含有的只会是海德拉的剧毒。
赫拉克勒斯有时还会去冒险，被一些国王委托。在他攻打奥卡利亚时，俘获了一位公主伊奥勒。
他把伊奥勒留在家里，想着为得伊阿尼拉帮忙。但伊奥勒年轻而美丽……得伊阿尼拉此时已不再年轻了。
原本的隐忧，在伊奥勒清纯而妩媚的眼神下，迅速发芽。
嫉妒再一次唤来了悲剧。
她使唤着伊奥勒，拿来了赫拉克勒斯总披在肩上的狮皮。
一小会儿犹豫后，她将涅索斯的血液，一点点涂抹至狮皮的内里。
第二天，赫拉克勒斯再次出门时，她像往常一样走上前，为他披上狮皮。
……怎么会这样呢。
是拉刻西斯睡着了吗，是阿特洛波斯喝醉了酒吗。
赫拉克勒斯披上狮皮，那能使半人马立即死亡的剧毒却不能杀死他，只是使他痛苦地大吼起来。
曾经他的老师喀戎，也是误中了这毒箭，痛苦万分而求死。
他怒吼着，咆哮着，深陷眼眶的双眼通红，因疼痛陷入了疯狂，真的变成了巨大的怪物。
随时会大肆破坏周围的一切。
得伊阿尼拉早就在恐惧和绝望中逃跑，赫拉克勒斯吼叫着，内心的一些善意还在发作。
……或许，哪怕陷入疯狂，他潜意识里还认为，火是会庇护他的。
他投身进了熊熊大火，壮硕的身躯消失在扭曲如蛇的火焰里。
但火焰没有庇护他。似乎连接那火焰的神明，变成了暴烈的锻造之神。
叹息着，听从命令烧死了他。
死。
赫拉克勒斯，无数人的英雄。他本应在与怪物的拼杀中死去，在与敌国的战争中死去，在冒险中失踪，从此杳无音讯，留下神秘的传说。
都没有。
最后，他就这样，匆匆葬身于大火。
被神王仁慈地提拔到天上，这次并非是星座，而是成为了大力神。
-
阴云覆盖了这座城池的上空。
城池的样子并不伟岸，却坚固无比。墙上列着一排排士兵，墙外，黑压压的大军正在涌来。
墙上的士兵拉开弓箭。
城门缓缓打开，数千名士兵跟随着一个将领出现。
他蓄着浅须，样貌英俊而沧桑，手握一杆□□。
神情严肃，有些沉重——对大军前方的国王举起了枪。
大军缓缓停下。
国王瞪视着前方的城池，高声喊道:
“我知道你，勇者赫克托耳！你的武名，甚至传到了我的王国。”
“既然如此，你不能明白吗！是那个乳臭味干的小鬼，窃取了我那美丽的妻子！你为何还有脸面，守护这特洛伊！”
赫克托耳叹了口气，露出烦躁的神情。
“我知道啊……真是的……尽会给人添麻烦。”
似乎是懒洋洋的双眼，却突然爆发出锐利的光。
“但是不行啦。面子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我不是为了那东西活着。”
“——我的身后就是特洛伊，我心爱的特洛伊！”
阴云盖顶，两方大军对峙。
上方隐约有雷霆闪烁。
似乎有远离此世的存在，在饶有兴致地观看。
……咚咚。咚咚。
敲击盾牌的声音。无数颗心脏跳动的声音。为了倾国倾城的美人，为了荣耀和战争。
赫克托耳身后的城池里，宫中，铺设华丽而天真。一个卷发的漂亮少年坐在床头，白皙的脸颊上写满慌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这不是真的打起来了吗！”
“海伦……海伦这都是你的错，都怪你太漂亮了。”
桌边，美人的十指把玩着银杯。纤秾合度，柔软修长，箍在浮饰繁复花纹的银杯上，那种糜丽有些刺目。
海伦随意地抬了抬眼尾，恍若氤氲春潮，细看又如此薄情。
“是啊，我太美了。”
美人漫不经心地说着，骄纵而肆意，高高在上。
“我这么美，在你死之前都保护好我，包容我。”
少年似乎被美貌所慑住，渐渐惊恐起来。
“帕里斯？”
被如此悦耳的声音呼唤了名字，他立刻抛下了一切恐惧。
“当然！我可是这特洛伊的王子啊……这个特洛伊，是世界上最牢固的地方。十年，二十年，他们进不来的。”
他为了展示自己的自信，细细颤抖着笑起来。
那笑声被雨声轻易淹没。
雨中，战争一触即发。
(https://www.tyvxw.cc/ty47104586/42215917.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