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怪癖
“呆子,居然不会撒谎,哈哈哈。”
去县府外牵马车的路上,花暮雨心情大好的连连大笑。
“那么突然,能反应过来说句话,都算我反应快了。”
“你还不如不说。”
花暮雨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脸上的窘迫,真是呆子,不会撒谎,一张口就露大馅。
“你跑的比兔子还快,我都被你惊呆了。”
马车就在眼前,花暮雨被扶着坐进去,她撩起帘子,学着梁南绫的撒娇腔调,笑盈盈地看着叶秋风:
“夫君,跟我回宫嘛。”
叶秋风的心被糖衣炮弹命中,身心软成一滩泥,灵魂飘出一声呻|吟,不由自主地被她勾引着魂,坐进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花暮雨依旧学着撒娇的笑盈盈,偎在叶秋风肩膀上各种蹭。
叶秋风浑身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往外冒,心却软软飘飘,小腹涌起一波波酥挠热流,脸都红了。
“原来夫君也爱吃这一套呢。”花暮雨继续细着嗓子蹭她。
叶秋风嘿嘿傻笑:
“谁不喜欢温柔的,叫我跳河也立刻就跳。”
花暮雨直回身子,默默嚼着丁子香,神情肉眼可见的从笑盈盈变回笑意慑人,手指如刀锋般撩摸叶秋风的耳朵:
“那……我温柔么。”
耳朵的触感,以及这问题,叫叶秋风的耳背渗出两道冷汗,死亡问答题。
“你……我来温柔就行,”叶秋风腆着笑脸抬手,把她如刀锋般的手从耳朵旁拿下来,并揉按她的肩颈:
“为夫为夫人按跷肩颈,舒畅筋骨,矫捷尊躯,蛟龙快意生云雨,鱼鸟全身避纲罗。”
花暮雨放松下身子,接受着揉按,万事皆忘,销沈忧焚,恍兮惚,温柔,真舒服。
她一放松就犯困,此刻又开始昏昏欲睡,靠在侧坐着的叶秋风怀里,身子因放松而柔软,全凭叶秋风揽扶着。
“你怎么这么爱睡觉,马车这么颠,都能昏昏欲睡的。”
揉按间,叶秋风看着怀中人,现在的她有点像父王,父王是睡王,她也开始有这个趋势了,好奇怪,为什么。
“神门失眠心惊悸,按按神门,睡的香一点。”
“关元益气,坛中理气,昆仑终目眩……”
叶秋风喃喃着穴位口诀,轻轻柔柔地伺候着。
花暮雨抬手环住她的腰,脸贴靠在温热的颈窝,真舒服,比景灵宫的床还舒服。
……
崇文殿里不时飘出幼童的咯咯笑声,少师跟少傅相携而来时,瞧见只有玉禳和玉祯在殿内蹲着玩耍,不见玉禄。
“小主们,少主呢?”
“他还没起床呢。”玉祯答了一声,便继续跟二兄一起玩耍。
少师和少傅面面相觑的皱眉,近来两人都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再加上玉禄总是跑神,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见了那些“传言”。
“少主,睡醒了么?”床边,少师看着玉禄,轻声问道。
玉禄无力的睁开眼,吃力的点点头并坐起身,少傅感觉不太对,他脸色有点白。
待他走下床,明显能察觉他有气无力的,抬手摸了摸额头,有点烫。
“哟,少主这是发烧了,我去叫叶公和邸下过来,你在这看着。”
“别,别叫阿父……别叫他们过来,我没事。”玉禄无力的阻止道。
少师乃文人,心细,这细节叫他登时了然,估计是真听到那些“传言”了。
眼神示意少傅在这守着,少师便抬步离开崇文殿。
……
内殿里,绝大多数事牒都是申请要钱,如今只批军费,其他的都暂且压下,不知不觉,就压了千余份亟待处置。
在花暮雨看来,越国就像个满目疮痍的病人,国都西府连个维持体面的面子工程都无力施展。
叶秋风默默过目了一遍被搁置的事牒。
【湖州西城楼急需修缮,请批一万两金。】
【明州东海岸遭地震后之海啸冲击,急需五万两金,以安顿明州三十万受灾灾民过冬。】
【台州渔场、晒盐场遭涨海瀑淹,灾民协助迁移晒盐场及渔场,早前允诺的抚恤金再拖不得。】
【台州南岸因地震崩裂巨大豁谷、海水淹灌而入,当地以渔为生计者迁移内陆却不善务农,还需五万两安置费以向北迁居。】
【都水监千余艘船因灾受损,需钱款修缮,每艘数十两或数百两不等,合计约需万两。】
……
叶秋风将越国舆图翻出来,将这些急且不可再拖的事牒挑出来一些,对着舆图,提笔写诏令事牒。
【诏令,睦州刺史,制曰:台州灾民急需安顿以捱严冬,速速募集五万两金借支予台州,对口援助台州之救灾事宜,台州将于次年年末,以商税所得偿清款项。】
以此制令各州用地方财力协助,先把燃眉之急解决了再说。
花暮雨过目时,无奈一笑:
“受灾不重的各州早就掏空了。”
“叫各州咬咬牙再撑一下,几万金而已,对县都不算太难,更何况州。”
“嗯。”花暮雨淡淡一声,以示采纳。
写罢几份制令事牒,常侍陆续外出传达后,叶秋风寻思,这都已入冬了,不安顿等于死亡,朝贡……晚几个月再遣使送去行不行?
越州与明州相连,越州也是重灾区,但因越州是东府、陪都,处置的比其他州更快更及时。
提笔,写信:
【应文君:将织布监库存麻布匹,均予明州灾民,新开设之缎布织布监,优先雇用明州主、客籍,商船归来后,钱款及米粮,优先用于明州所需,以协助明州治灾,以我名义试从越州州府借款,用于从汉国采购米粮,来年年底前偿清。】
叶秋风只看事牒字眼,心里都不是滋味,握着花暮雨的手,越握越紧。
负责教玉禄习文的少师卢善博匆匆又恭敬而来,行礼后汇报道:
“叶公,邸下,少主近来时常发低烧,精神不振,两位可否去瞧瞧?”
犹豫了一下,卢善博皱眉斗胆道:
“两位有所不知,这天灾一来,坊间和宫内流传着各种不堪入耳的传言,少主怕是听见了才……”
“听见甚了?”叶秋风问道。
“听见……非二位所诞。”
花暮雨一时触怒,知会常侍将卫尉寺卿尹睿,以及两位卫尉寺少卿一道叫来。
尹睿铁青着脸来到后,花暮雨冷瞪着他斥责道:
“放肆,竟任由流言于坊间沸扬,我要你这卫尉卿有何用!”
“邸下若是因此要撤臣之职,臣不服。”尹睿硬气一声。
花暮雨冷笑:“不服?”
“卫尉寺众官吏累死累活忙于西府匡复,一时疏忽导致‘流言’沸扬,不念功劳苦劳,却只罪责?再者,这本就不是流言,如此说来,我卫尉寺何罪之有?”
“言外之意,你也认为天灾是少主引来的?”花暮雨反问。
尹睿沉默以示默认。
“荒谬,老天要做甚,岂是人能阻挠。”叶秋风冷声开腔。
“民心不向少主,这卫尉寺卿之职,邸下要撤便撤,下官尽管不服,但遵从王令。”尹睿再次顶嘴。
“下去吧。”花暮雨捏着额头,心烦意乱。
大内殿外,尹睿走的昂首挺胸,两位少卿都在替他捏汗。
“您这脾气可真是,比牛还冲。”
“哼,本官以理服人。”
“若真被撤了职,看您还能这般硬气不。”
“邸下又非不讲道理之人,若她不讲道理,十年前我敕责小叶侯十数次,那时便撤我了,何必待我由处州刺史进官国都才撤。”尹睿有恃无恐于问心无愧,大步往卫尉寺走。
……
崇文殿的寝房里,不淆坐在床边,抬手探摸玉禄额头,时不时用布帕替他擦擦汗。
叶秋风携着花暮雨站在一旁,静等不淆开腔说话。
玉禄昏沉无力中睁开眼,瞧见“阿父”整日扣着遮住半个右脸的假面,也瞧见过那手腕上的深刻疤痕,他吃力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
“劳心形瘦损,气蛊病诸般。”不淆站起身,深沉一声。
“嗯?”两人都没听懂。
不淆指着自己心口:“心病,不除此处气蛊,则反反复复。”
叶秋风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往外走送不淆离开崇文殿时,不淆低声道:
“不当位,他受不住的,久了怕是要因不当位之迫压而……散魂。”
“连你也这样说,”叶秋风心绪复杂:
“老天怎可能因一凡人降灾,巧合罢了。”
殿外,不淆直入春亭里入座,喝下一盏茶后,看着叶秋风说道:
“卦义千千万,于不同人而言,有不同涵义,‘初九拔茅’,于你而言,你就是根毫无防备的草,任由铲除,于越王殿下而言,是刺伤他的凶器,于邸下而言,拔茅,茅却茅根相连,血脉相连,却又相互残杀。”
“我不过是个局外人,如何读破卦义,还看你们局内人自身。”
“那,九二包荒呢?”叶秋风问道。
“于少主,那是包罗方圆万里、沉重压顶的灾祸,于邸下,是荒野河川都不遗漏去包容的广阔胸襟,哪怕灾祸于邸下在位时发生,百姓也不会责怪她,百姓看到的将不是灾祸,而是她极力有为去应对的公正,哪怕治下遭遇灾祸,治下百姓仍将极尊崇她。”
“真玄乎。”叶秋风自感没这个慧根,看不透卦义中的横看成岭侧成峰。
“于她而言,‘九二,包荒,以光在也’。”
“光……”她说我身上有光,叶秋风羞涩一笑:
“听你说话头疼,你回敬诚宫吧。”
不淆悠悠起身,背着手缓缓离开东宫。
他抬眼望天,头顶的灰云,厚厚层叠,西北的远处却是一碧如洗的蓝天,他以背影撂下一句:
“九三,起伏,西北,客起了。”
叶秋风闻声望向西北的蓝天,那是中原上国所在的方位。
西北客起,上国对战契丹、幽云大捷的意思?
好事。
花暮雨坐在床边,却又不知说甚做甚,看玉禄病仄仄的,心情有点焦虑。
直到叶秋风回来寝房,她才默声起身往外走,站在接近正殿的外侧,能瞧见玉禳和玉祯在正殿里,正蹲在地上用捡来的小石子相互玩棋格,不想打扰他们玩耍,便站远些默默看着。
“玉禄,你是在为……非我所出而伤心?”叶秋风坐在床边,直言问道。
玉禄瘪瘪嘴,泪珠从眼眶滴落。
“为谁所出又如何呢,还是要看为谁所养育,就像……纸,纸上是写着仁义道德,还是作奸犯科,那才是最重要的。”
叶秋风将玉禄扶坐在床头,替他擦擦泪痕,并从书案上取来两张纸:
“这两张纸,一张出自国子监,一张出自地方,能看出区别么。”
玉禄垂着脑袋摇摇头,也不敢去看叶秋风。
“纸的区别,只有在描绘后,才能从内容上看出区别,既如此,何问出处。”
“我听到有人说,我的生父,伤了阿父。”
叶秋风轻笑:“又不是你伤的,与你无关,记那做甚,只要记得从前我跟你说的话就好,你是我的长子,随母姓。”
玉禄昂起脸来,纸,有道理。
“阿父,我能否看看……你的脸。”玉禄斗胆一声。
提的有点突然,叶秋风有些闪躲,因忙碌,她都快忘了那三道蜈蚣的存在,每日起身,花暮雨都会替她扣上假面,或自己匆匆扣上,快一年没去直视过自己的脸。
这么久了,也疏忽了去思考一个问题,她整日面对着这张脸,是何心情,控制不住脾气,又是否与看着这张脸而影响心情有关。
“还是别看了,不仅不好看,还……吓人。”叶秋风挤着笑,拒绝。
“那些话,扎的人很疼,阿父却是真的被刀子扎过,我不如阿父,连扎人的话都受不住。”
“欲达高峰,必忍其痛,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叶秋风顿了顿:
“欲安思命,必避其凶,既然知道是刀子,当然要避开,哪能傻傻的去受着,还把刀子一直钉在心里,你这份傻气,还挺像我。”叶秋风揉了揉他的脑袋。
“阿父也被扎过心?”玉禄问道。
“嗯,”叶秋风压低嗓音:“你娘亲就扎过好几回,疼的很,疼了好多年。”
陪玉禄聊了许久,陪他吃过午膳,叫他好生休息,叶秋风携着花暮雨回敬诚宫。
寝房一侧的耳房里,浴桶里的热水散着蒸蒸热气。
入水后,待水面平静,叶秋风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抬手摘掉假面,再摘掉遮眼的布条。
眼前所见,即刻蒙上一层血雾,丑陋的伤疤,也因此更显诡异慑人。
凝视着刺眼的倒影,眼窝一热,倒影被滴滴坠落的水,往复着打碎又复原。
耳房里久久没有动静,花暮雨担心水温渐冷叫她着凉,轻着手脚使耳房房门闪开一条缝。
浴桶摆在与房门呈对角的偏里头,她侧背对着房门,只垂着头静坐着,水面偶尔因水珠的跌落而打破平静。
且这个角度去看,能看到她右脸的疤痕,以及右眼的一些猩红。
花暮雨心口沉闷,果然不会爱一个人,吃个烤鱼也能伤了她的自尊,虽然,是真的咽不下那味道,也不想勉强自己去吃。
找不到问题何在,解决更无从谈起。
为什么她能让我开心,而我,更会伤她的心。
察觉身后有冷风隐隐吹来,叶秋风没回头也能察觉是门被打开了,也能察觉来自花暮雨的注视。
她收回走神,先遮好右眼,再扣回假面,草草搓洗一通,走到屏风后匆匆擦拭更衣,冬日太冷,白天洗澡能暖和些。
“秋风,我只是不喜欢吃鱼,你别多想。”
花暮雨从背后抱住她,隔着薄薄的白色内衬,也能看到三道凸起的深痕,不自禁的以唇畔去亲吻那深痕。
“没多想。”
叶秋风将衣带绑好后便迅速转身,挡开她的举动,保持微笑继续穿衣物。
喜欢,还是亏欠,若后者更多,那我不想要。
“天冷,晚上更冷,还是白天洗好一点,我去帮你备水。”
“不用。”花暮雨还在观察她的神情,她总是笑着,看不出也找不到破绽。
“那回内殿吧,太多事要处置。”
“等下,”花暮雨拦住她,持续抬眼跟她对视:
“你现在,在想什么。”
“在想……”叶秋风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轻松微笑着直言:
“你为什么要亲吻我的伤痕,是因为感到亏欠么,若是的话,我不需要,也不喜欢。”
“也在想,若我没受这些伤,你是否就不会喜欢我,粗陋武官、下九流商贾,本就配不上你。”
“不是亏欠,是心都疼裂了,”花暮雨紧咬着牙,又有点气闷:
“武官不粗陋,那叫不拘小节、无拘无束,商贾也不下九流,只是那些穷酸文人为了抬高自己而去贬踩商贾罢了,商贾比文人更实在、务实,直接解决问题。”
“我挺高兴听你说心里话的,别自己憋着,我想听你说话,你不是知道么,知道我喜欢的事物很少,我确实不喜欢泛舟,也不喜欢吃烤鱼,我不喜欢,又没说你也不能喜欢,我不喜欢的事物,不代表那是不好的事物,”花暮雨抬手抚摸她的脸,满心都是心疼:
“傻子,还叫我别胡思乱想,你才应该别胡思乱想,若是不喜欢你,当初我便能以无数法子跟你和离。”
叶秋风抿嘴苦笑,避开跟她对视:
“近来太忙,忙到都忘了自己的脸……刚才看了许久,越看心情越差,所以猜测你近来脾气那么……是不是因为……”
“呆子,”花暮雨紧抱住她:
“夫君不就应该包容妻子的脾气,若你不愿包容……我也不一定能忍得住,又不是只有现在对你脾气差,以前不是更……梁常侍那种撒娇,我不会,只会发脾气,也不知怎么改,我脾气大,你忍着点儿。”
这是什么奇怪逻辑,夫君就是拿来出气的?叶秋风委屈的抽了抽鼻子,差点哭出声。
“且,你的脸……”花暮雨抬手摘掉假面,以凝视、观察、欣赏及思索的眼神,直视叶秋风脸上的疤痕:
“有一种破碎感,玉碎不改其白,竹焚不毁其节,英逸溢眉宇,目光疏离清冽,一缕斜红临晚镜,浅注轻匀长淡净。”
说话间,花暮雨先小舌浅点下唇,后又轻咬着唇,像是看到待餐的美食般:
“还有皓齿薄唇,我很喜欢看。”
“……”
叶秋风能察觉,她现在这眼神,跟她因凌虐某些人而心情大好时、想啃自己手臂时的眼神一样,有种变|态的感觉。
“你这个女人,喜欢的事物少就算了,口味怎么还这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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