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买断帛书
“茶也是苦涩的。”
“那不一样,茶有清香,而药只有药味,太难闻,喝不下。”
“你住在药谷的时候还少闻吗?”
“那也不一样,药草的香味是沁人心脾的,但几种药放一起熬过之后放在嘴里喝就是另一回事了,又苦又难闻。”
“……”
一个痛得要打滚的人讨价还价不肯喝药?
作为一个救人用药的药师怕喝药?
这估计是朵奇葩。
沈舟手里端着一碗药,面无表情,说不通,把药从右手换到左手端着。
“喝,还是不?”
那语气分明却是这样的:前者,麻溜地给我喝下去。后者,我掐着灌下去。
那威胁的意味十足。
刚刚经历过一碗粥一喝三吐然后被他逼着喝完不喝就要强行喂的苏晚桥到嘴的“我……”不喝,马上变成了“喝。”
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真的会说到做到。
被掐着灌是喝自己喝也是喝,后者体面多了。
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把药碗凑到嘴边,拧巴着脸把苦得她要喷出来的药汤一口气喝下去。
沈舟看着她苦大深仇地把药喝得精光才放过她。
把药碗接了过来,手心不知何时捏着个东西。
“嘴张开。”
苏晚桥正捂着胸口压下那翻滚着要吐出来的药,闻言奇怪地看向他。
沈舟伸手到她唇边,将一个东西塞进她微微张开的嘴里。
苏晚桥下意识含住,甜甜的味道慢慢在口中散开,冲走了药的苦涩,也压住胃里要翻滚而出的药。
是雪糖。
入口即化的一种香甜糖品,因为就像落雪一样含在嘴里容易化而得名。
它的清甜也是许多人爱它的原因之一。
“脯果园”出品,独家秘方。
没记错,关城没有脯果园的分店。
东门名户几大都城或许有。
“大人身上怎么会有脯果园才卖的糖?”
苏晚桥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嘻嘻笑了,脯果园的总店在京都,沈舟或许是从京都带过来的?
他吃甜品?
沈舟像知道她那小心思,也不辩解:“你还知道脯果园?”
秦山可没有分店。
“小时候吃过。”苏晚桥不想多说自己以前的事,很快岔开话题:“其实雪糖太甜我不大喜欢,我最喜欢脯果园的蜜枣。”
小时候,家乡在偏远的地区,要去很远的大都城才有卖,脯果园的甜品果脯都不是寻常百姓能买得起的,但是她想吃的时候,父亲总能变戏法一样变出来给她吃。
脯果园真品吃过很多,蜜枣是最爱……可是,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像父亲一样在她嘴馋的时候逗她说变个戏法然后伸手进怀里“变”出事先放进去的零食甜品……父亲母亲和几十户乡邻,在那血与剑的夜晚已经先去了另一个世界。
沈舟并非想探她的秘密,只是无意为之。
谁都有不想想起的往事不愿提起的故事和秘密,苏晚桥也不例外。
她不愿说,他绝对不提。她想隐瞒,他并会替她保密。
正想着如何转移一下话题,这时洺安进来了。
“小舟哥哥,午膳准备好了,小桥姐姐喝好药了?”
洺安跑进来看了眼空的药碗,怀疑地说:“小桥姐姐你不会是贿赂了小舟哥哥,让他帮你喝了吧?”
苏晚桥:“……”
黑人问号脸。
小兔崽子你姐我就是这么不堪的人吗?
沈舟:“……我是这么肤浅的人么?我会被贿赂?”
“肤浅的人”很让人寻味,也不知他所理解的“贿赂”有几层意思。
反正洺安不懂这其中的意思就对了。
“那小舟哥哥你用什么方法让姐姐喝下去的?阿娘以前把菜刀搁她脖子上逼都不肯喝。”
那虚心请教的认真样,让苏晚桥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吃里扒外的兔崽子……
“统领,药堂的掌柜来了。”
盖逸在门外敲了敲门报告道。
洺安面色一喜:“真的来了耶!”
沈舟心情也略好,吩咐苏晚桥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带着洺安要出去。
苏晚桥抓住了他衣袖:“我也下去。”
她已经听说了朝歌遗迹这件事。
沈舟犹豫了下:“躺着不是好受点?”
苏晚桥不听,下床穿鞋:“我好多了,也想去看看。”
“只是去吃午膳罢了,是否可以谈妥还不定,况且要看也是在房里看。”
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苏晚桥还是坚持和他们一起,拗不过,并随她意思了。
掌柜在洺安走后左思右想思考过后还是带着真迹过来找他了。
此时掌柜坐在他们吃午膳需要的一张桌前,怀里抱着一个锦盒,里面装的就是真迹没错了。
盖逸等人已经在旁等候了,掌柜在一号人的注视下忐忑不安地坐着。
沈舟三人缓缓走下楼,他们用午膳的地方是一个包间,进去之后走到掌柜坐的那桌,拉出椅子坐在他前面,桌上是摆好的午膳。
等沈舟坐下后,其他将士才各自在其他桌坐下。
而沈舟这桌只有他苏晚桥洺安和掌柜。
洺安是牵引人,自然得他来介绍。
“这就是我说的哥哥姐姐,这是药堂掌柜。”
沈舟向对方点头至意:“在下姓沈。”
“沈舟”这个名字能不暴露就不暴露。
苏晚桥也微微歉身:“苏晚桥。”
那掌柜紧了紧手中的锦盒,回:“鄙姓朱。”
三人各自介绍后,沈舟作为主人,不疾不徐地拿起筷子:“朱掌柜还没有用膳吧?请,来者是客,事,我们吃完后再说。”
沈舟说的很明白,也很会拿捏人,朱掌柜分明是还犹豫不决,一顿饭的时间,足够他想清楚了。
沈舟不是强盗,也做不来那种逼迫的事,一切都需要水到渠成,如果无法谈妥那就另想办法。
接下来只有筷子夹菜的声音和咀嚼声,食不言寝不语,这是沈舟素养,而其他沈家军的将士一般都是匆匆扒完去做事,今天却也难得慢慢吞吞地吃起来。
沈舟吃东西是不发出声音,一如既往筷子使得飞快,但就是吃出优雅的贵气来。
也不像别人那样,邀宾酬客酒肉相劝,只安静地吃自己的。
这安静地氛围里,其他人都很自然,只有朱掌柜一人吃得很不安稳,一边吃,一边打量着沈舟。
看气度以及其他人对他的恭敬模样,不是一般的人。
既没有要求看帛书也没有说其他,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请他吃一顿饭。
吃好了,沈舟将筷子放下,苏晚桥在一旁胃不好受只喝了点汤,见他吃完条件反射地取出一条素白色的丝帕,没用过的,递给了他。
沈舟倒也自然,顺手就接过慢条斯理地擦擦并不脏的嘴角。
整个过程都是一种行为艺术的表演,标准的贵族餐桌礼仪展示。
吃好后等洺安也迅速吃完,沈舟站了起来,众将士也早吃毕随后起身。
这统一为他首尊的架势让朱掌柜不经抖了一抖,也站了起来。
“你们吃好了就各做各事去。”
沈舟淡淡地吩咐。
“是。”
众将迅速而有秩序地退出了包厢,只剩下盖逸和钟城。
“朱掌柜吃好了?可要喝点茶解解?”
沈舟就是不开口说帛书的事。
几人又重新坐下。
钟城唤来店小二上茶具。
茶具及茶炉等物被送了进来,撤掉了菜碟。
干净的桌上,苏晚桥又表演了一场赏心悦目地煮茶手艺。
茶香飘逸而出,让掌柜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带苏晚桥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时,他也终于想通了。
对面这几人非比常人,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帛书的事,可知他们不是他想的那种鄙陋之人。他们不说,也是在让他主动开口。
茶香萦绕在鼻翼间,让人心情宁静,朱掌柜终于将抱在怀里吃饭都不曾离手的锦盒拿了起来放在了桌上。
“这就是我说的古帛书真迹,请沈公子来看看。”
说着打开了锦盒,将和沈舟那半份极其相似的帛书取了出来张开,那上面呈现正是洺安所画的那半份赝品中的文字和画,但更准确精细。
古帛书中所道明的信息沈舟和洺安已经记在脑子里了,再看真迹的原因不过是想把赝品上不全的看完,就算拿不到正品,他们也可以仿出一份来用,对朝歌遗迹的探索是没有多大影响的,毕竟最重要的是沈舟拥有的那份地图。
那才是找寻古遗迹的重点所在。
当然,能有完整的正品最好不过了。
……
让人遗憾的是,掌柜这一份也不是真品。
“什么?不可能,我得到这帛书后一直都藏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是仿制的!你们别血口喷人!”
朱掌柜坐不住了,情绪也有些激动。
“朱掌柜,于情于理我们都没有必要骗你。”沈舟喝了口茶,并没有因为不是真品而直接走人。
“这份帛书仿制的技术很高,几可乱真,和赝品不同,仿制品本身的价格也挺高的,若要拍卖,也是有些价值的。
毕竟这仿制所用的帛书也有些年代了,如果没看错是早前釜店出土的湛川丝帛,湛川年代距今也有五百年了,但是,朝歌是三千年以前。
这帛书虽有年代感,但绝不到千年,且墨迹是新的,朱掌柜何以还认为这是朝歌年代的真品帛书?”
只一眼就将这帛书的年代看得透彻,这眼神是多毒辣?
或许他不当沈家军统领当个古董鉴定师也赚钱?
苏晚桥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一时心里戏也多了起来。
如果沈舟真不做统领了,那沈家军的众将士会不会日夜跪在他门口求他回心转意?
或许连皇帝也要哭到长城去了。
然后得知真相后的百姓把皇宫给拆了要求沈将军复职?
那当了古董鉴定师的沈舟会去做什么?下墓、搜古物、拍卖古董、发家致富……
以他的能力,去下几个墓还是绰绰有余的,比如这个朝歌遗迹?
嗯……想多了。
这是不可能的设定。
他一心只系国家百姓怎会为了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而抛弃自己的责任和信仰。
再说,他堂堂一个大将军,沈家的少爷,沈家军统领,东华镇国神将怎么可能缺钱?他要什么没有?
朱掌柜也有些鉴定古董的眼力,如今听沈舟这么一提,他也仔细辩起来,不这么去想,还真发现不了那么多,墨迹确实是新的,只有这帛书有些年代。
仿制品无疑。
朱掌柜重新坐了下去,心里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释然。
突然知道是朝歌帛书时,感觉天上掉下馅饼把他砸了,很不真实,他还晕晕乎乎地想着发财后的美滋滋日子。又突然知道不是真的,失望并铺天盖地而来。
宁愿不曾知道。
“朱掌柜也不必太灰心,这份仿制帛书也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的,湛川文物,少说有几千两白银。”
几千两白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那也算是一笔飞来横财了。
虽然没有“朝雪区王府标配府邸”这样的,但几千两白银也挺美滋滋的,而且比起前者,后者才现实得多了。
于是朱掌柜暗搓搓地搓着手,虚心请教道:“敢问沈公子这帛书记载的是什么?”
沈舟也不隐瞒,直说:“您若想知道,我可以写下来,不过这份仿制的帛书也只是一半,不完整,想来知道了文字也没什么用处。”
那是当然的,他愿意写,也是因为一半帛书是没有价值的,就好比他只有地图那份,完全不知道这图有何用,而光有文字没有地图也是没用的,连遗迹在哪都找不到。
而他,自然不会将另一半帛书在自己身上这种事说出来。
那掌柜也知道这点:“那就不用了,当初给我帛书的那人也说过只有一半。”
“您可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家何处?”
帛书是别人给的,或许那人知道真迹在哪,说不定真迹就在那人身上。
“我没看到长什么样,当初他来我药堂抓药,戴着斗笠,没有钱银,并用这份帛书抵,我看着是个值钱的也就收下了,但听口音像是个京都人,那时他还带着个同伴,我听见他同伴叫他‘隐'。”
沈舟默默记了下来。
仿制品几可乱真,他们用仿制的也可以进行遗迹探索了,但有可能还是想找到另一份真迹。
该说的都说了,临散前朱掌柜又搓着手问道:“不知道沈公子对这份帛书有没有兴趣?虽然是仿制品,但您也说了湛川丝帛……在下想沈公子是有眼力的人,但若拿出去拍卖,拍卖行的不懂货出价不高……”
明白他要说什么的沈舟轻笑了下,十分大气地问:“不知朱掌柜出价多少?”
朱掌柜伸出一只手。
五个手指。
“好,帛书在下并买下了,钟城写票据给朱掌柜。”
东华开设钱庄,供存取钱财和贷款用。
有严格的程序,国家规定统一的税率,实行严格监管。
持有票据的可以去票据上的各地钱庄分店取票据所示的钱。
“大人,为何你都知道了帛书是仿制品还买?我们不需要也可以再制一份啊。”
盖逸在朱掌柜走后不解地问。
“朝歌遗迹的线索,不可流传出去,虽然帛书不完整,但难免有人按图索骥找过去。朝歌遗迹的探索十分重要,若有人捷足先登,文物不知要被破坏成什么样。
花钱消灾,没什么不可。况且,花的又不是我的钱,你记得让钟城把票根留下,回头一起交给文物司报销。湛川文物外加朝歌线索,才五千两,他们应该感谢我。”
盖逸:“……”
统领你这么想……文物司那群估计会气得吐血。
堂堂一代统领花五千两还报销。
……
帛书一事并落下了序幕。
翌日一行人又开始奔赴京都之行。
在他们走后的几天后,大理寺针对“沉尸”一案的处罚也下来了,除了罗盈儿戴罪立功只判劳改三年,其他四人在沉尸案上又翻出以往犯下被压住的案,判了死刑。
而沈舟的一封书信呈到皇帝那后,皇帝更是勃然大怒,派人将关城几十年的案全翻出来,一个不落,该判的判了,该关的关,而府尹一群人也被罢官待审,有些世家也被查出陈年旧案被抄家的有之,被重罚的有之。
持续一个月雷厉风行地整顿之后,关城彻底从里到外焕然一新,新上任的官全是皇帝钦点的爱民如子的好官。
至此,关城蔚然一新,清风高悬。
而关城百姓终生不忘那几位将关城带出泥沼的人,虽然不曾知道他们的姓名,但事迹永垂不朽,在关城的史册中,着墨记载着这件事。
……
“京都,我终于看到了!”
数日的风尘仆仆后,众人终于看到了京都的影子。
京都,经历了数朝数代的首都,拥有千年古都的称谓。
它是东华懂繁华最大的一座城市,也是皇宫的所在地。
远远地还在郊外地林崖道上,未近城门,就已经看到那屹立于京都中央的高大城楼——皇宫。
以皇宫为中心,京都呈现出一环又一环的景象。
古朴的楼宇热闹的街巷,像众星捧月,将城堡一样的皇宫供在中心。
连郊外的青草池塘农田柳舍也如画一样美。
千年古都,万国来朝。
心心念的京都终于看到了,洺安坐在马背上兴奋得要手舞足蹈。
这就是阿娘常说的大都城。
真的好美。
苏晚桥也不禁被那番景象给迷住了,所走之处都无一处可与之媲美。
京都,这就是他长大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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