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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姜锵与宫新成走得不快,可连日赶路,还是颇走了一大段路,离阳水是越来越近了,而路也越来越难走,多是崎岖狭窄的山路,有些地方必须跳下马去,牵马小心地通过,一个不小心,可能掉下山崖。这还是冬天呢,天寒地冻,连山水都结冰,若是开春冰融,这段路更不知多艰难,估计时时会有爆发的山洪冲毁原本就不怎么牢靠的山路,令行路者只能望对岸而止步。

  两人又是只能牵马步行,一步一滑地经过一处冰封的溪底。幸好宫新成功夫好,先跳上略高的溪岸,然后让姜锵将马缰绳扔上去,他这个皇帝辛苦地把马一匹一匹地牵上岸,然后才伸手一捞,把姜锵拉上来。附近的暗卫看着,都是大为不解,最不解的还是那个娇滴滴的贵妃,竟然已经跟着主子走了那么多路,还没累垮。但主子要这么做,他们也没办法,因为主子说不想被人看出身份。暗卫们看看沿路三三两两通过的其他人,心中暗暗评估这些人的危险度,以免伤到主子。

  姜锵上岸后,回头见一个背着很大竹筐的独行的少年爬岸失败,才发现这溪岸乃沙质土壤,无法着力。稍一用力,便泥沙夹带着鹅卵石,一起哗哗往下掉。姜锵随手捡起一枝木棍,伸到少年身边,少年扬起龟裂的脸冲姜锵感激一笑,抓住木棍,借力爬了上来。其实他只需要这么小小的一臂之力,姜锵因为了解才帮他,否则她一个女人的劲道,不被拖下去连累宫新成才怪呢。而宫新成这个大爷自然是在一边看着,他只管他的贵妃。

  少年一上岸,就冲姜锵行礼,“谢夫人援手。”

  姜锵听他说话不是懵懂人,便道:“举手之劳。你经常经过这条路吗?我看这条路上来往行人很多,为什么没有桥梁?”

  少年道:“这条路也就秋冬能走,其他时候溪水漫涨,人通过时一不小心就被漩涡卷走,只有私盐贩子才敢结群通过。听说也有人修过桥的,可夏天溪水夹带大树一起冲下来,再好的桥也给撞断。从我记事起,这儿就没有桥。”

  姜锵听了点头,“你是趁冬季出山背一些货物回家贩卖是吗?”

  少年笑道:“正是。夫人你看,这一路大多是我们这种人,背上背的一半是自用,一半是贩卖。尤其是盐和针头线脑的,那些私盐贩子开价太狠,我们买不起,只好再辛苦也得出山几趟,背一年的家用回去。”

  姜锵笑眯眯地道:“你一个人背这么多,你娘一定又开心又心疼。你快走吧,趁天色还亮,多赶几里路。”

  少年挥手与姜锵告别,当然不会搭理清冷地背手站在一边的宫新成。宫新成这个天家出身的人再自诩什么苦出身,也是从小高高在上,不擅长放下身段,与平民搭话。所以,他若不是有姜锵陪着,走再远的路,也不可能探问到什么。

  姜锵等少年走远,才对宫新成道:“这儿的山体是石英砂岩,地质结构不稳定,所以你看这儿的山势就跟故意削出来的盆景似的,这是多年山水冲刷的结果。既然山水如此容易冲刷,那么山上泥土必然很难附着,野生的树木根基不深,经常被风雨连根拔起,随山水往下冲,冲垮桥梁应该不是稀奇事。既然泥土层很薄,同时也说明这儿的人很难靠种地获得温饱。”

  宫新成点头。最初两天他还会奇怪这些人既然在山里生活如此艰苦,为什么不迁移到城里去,现在再不问了,他已经知道原因:无力迁徙,不知山外有山,城里无法生存。“这条路还通往阳水府,还是大路,官路。”宫新成不禁摇摇头,明白阳水的折子为什么总拖拖拉拉了。

  姜锵道:“我还是得加快兵器司的发展,多炼好钢出来。这一路走来,路上最大困难是桥。我原本打算新炉子投产后,造一批工字钢支撑的简易桥梁,只要两岸打好桩,已经成型的桥梁一架,就地取材铺上厚木板,几天便可通行马车。今天看来还得造雨水天气可以将桥面吊起来,免得阻挡大雨冲刷下来树枝的桥。还是得多走多看才能获得正确设计思路。”

  宫新成听着还是点头,将姜锵托上马,自己也上马,两人又开始赶路。“本来以为你走两天就得喊回家。想不到你这什么功夫都没有的人还挺如鱼得水。”

  “不是有你嘛,你简直是过河的桥,过山的道。”

  宫新成摇头,“我不拉你一把,你也会有办法上岸。你很善于利用环境利用他人。不过你走过全世界那么多地方,应该是有一套好的技能。”

  姜锵笑道:“我最好的基本功是吃得了苦,享得了福。所以你能上下其手,我是能上能下。”

  宫新成笑。这一路虽然辛苦,对他这个大洁癖而言尤其辛苦,但有姜锵在,走得竟是非常有趣,关键是大开眼界,深入了解到另一个世界,不同的风俗。果然这个女人是最能玩的,如此艰苦的环境,她也能找出有趣的花样来。但……难怪总是不肯蹲皇宫里。

  进阳水府,果真如姜锵所言,最像样的客栈也不过是京城三流的水准,开门进去一股霉味。可见此地之穷,客流之稀缺。从客栈二楼栏杆看出去,触目荒凉,竟不似一个府衙所在的城市。

  白总管偷偷过来汇报,“主子,周围已经发现不止一拨强人,虽然并无迹象表明是针对主子,但总是不安全。请主子允许我们包下整个客栈。”

  宫新成不是个逆反的主儿,果断道:“准。”

  姜锵忙道:“请白总管给所有人准备三天的干粮,此后一路恐怕越来越荒凉,路上会连像样的饼子都吃不到。”

  白总管硬是一愣,但他这一路来已经意识到这个贵妃的远见,便忙应是。

  宫新成道:“你让十个人先吃饭。我与阿三稍事洗漱后,会出门走走看看,你让那十个人跟着我们,跟得近点儿。”

  白总管答应了出去。

  侍卫端热水上来,两人各自洗脸。到了这种地方,宫新成再讲究,洗漱的速度还是比姜锵这种小女人快,也不再摊着手等人伺候擦干,几天下来,自己收拾自己,已经无碍。他洗漱完,听见客栈院子外面吵吵闹闹,便往窗户纸破裂的窗外看了一眼。姜锵正往脸上刷油脂,抬头正好看见宫新成身体略微一僵,她细心地瞄上他的侧脸,见他皱起眉头。

  “什么事?”

  宫新成犹豫了一下,“柳鬓。”

  姜锵当即八卦地扑到窗边,挤开宫新成,从那窗纸破裂处往外瞧,只见客栈门外黑压压好多辆马车,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与老板商议,请求入住。可这客栈刚被白总管因安全原因包下来,老板也有心无力。

  姜锵想了会儿,道:“原来强人是为他们而来。如果你心一软放他们入住客栈,晚上我们受连累。你确定柳鬓也在其中?一路这么辛苦,他们的马车怎么过来的?”

  宫新成道:“第三辆,挂小小羊角风灯那辆。”

  姜锵仔细看,果然有那么一辆,不禁笑了,“果然是老情人,这点细节都还记得。要我去通知白总管放人吗?”

  宫新成摇头,“我是嫌命太长了?城中总有其他客栈。”

  姜锵听得浑身舒坦,反手紧紧抱住宫新成。抬头看看他风吹雨打这么多天依然光滑细腻的皮肤,心头火起,“你皮肤怎么老不皲裂?”

  宫新成得意一笑,“内功!你好了吗?我们从后门出去。”

  姜锵戴上围巾,又忍不住多看外面第三辆马车一眼,才让宫新成握住手,拖出门去。其实宫新成不告诉她,她是怎么都不会想到柳鬓在车队里,更想不到柳鬓在第三辆马车上。既然宫新成什么都不隐瞒,显然他心里已经放下柳鬓。那么她可以忽略宫新成看见柳鬓马车时的全身一僵。谁看见老情人能不动声色呢,除非以前没真爱过。

  客栈后门显然比前面那条街荒凉更多。可两人出去,还是遇见几个壮士巡过,警惕地扫视他们两眼。大概是打死他们都想不到皇帝会如此出来,因此壮士看到两人最多是狐疑一下,但没为难,因为两人看上去不像是江湖人。

  却不料柳鬓并未坐在第三辆挂羊角风灯的车里,而是坐在最后一辆她表妹的车里,与表妹一起好奇的打量车外风景。正好她与表妹看见一男一女从后面巷子里拐出来,往别处走去。两人虽然都穿臃肿的布袍,可身姿与走路的样子都是说不出的风度。

  表妹指着两人道:“表姐,你看这两人大街上拉着手走路呢。好怪。”

  柳鬓很不认可地轻轻摇头,但并未出言贬斥。

  表妹立刻领悟,“是了,再是年轻夫妻,也不必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做亲热给外人看干什么,心里晓得就好了。”

  表妹悟道时,正好姜锵跟宫新成说前面终于有家开着店,要不要过去看看。两人说话时,一个微微仰脸说,一个微微俯首侧耳听,在偷看的表妹眼里,只觉得有一种摄人心魄的亲密围绕那两人之间,那是与握手完全不同的亲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柳鬓的表妹也已婚,看着前面的两人,脱口而出:“若得如此相对,何必夫婿封侯,布衣粗茶亦足矣。”

  柳鬓也是定定看着两人背影,不由得叹了一声,“谁真做得到。那两个,恐怕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出来低调行走。看那两人的架势,都是千万人之上的贵人。这客栈,该不会是他们包下的吧。”

  表妹笑道:“等我住下来,一定要探问清楚是谁家小夫妻,回头好生结交,询问御夫之术。”

  正说着,管事的见交涉无果,而另一位管事的已经找到另一家稍好的客栈,大队车马于是继续行进。

  宫新成到底是不可能一点儿不在意,听得车马声响,与姜锵两个都回头看了一眼。里面正盯着他们看的柳鬓看清这两个,不禁惊呼一声,连忙捂住嘴,目瞪口呆。这不是皇上与贵妃吗?

  表妹笑道:“表姐果然认识他们。是谁家的?”

  柳鬓不语,下意识地摇头,“你让我想想。”便靠着车壁闭目深思,面部线条变得冷硬。他们包下整个客栈,他们虽然看似只有两个人,周围暗中随行的一定有无数,但再多随行的,也是有限,比之在京城的卫戍要差得多。

  在下一家客栈住下,柳鬓当即去找舅舅,“舅舅,我刚才看到客栈后门走出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正始国新太子世昭。他们来阳水做什么?勾结匪类,与通天河水师里应外合?”

  柳鬓的舅舅平安侯闻言大惊,“你没看错?”

  “不会看错。正始国新太子世昭长相温和柔美,我曾与先夫一起在通天河船上与他会过两次面。再说,有几个人有这么大手笔,这么必要,包下这么大一家客栈?舅舅虽然携家带口都不会。可能他们不愿行踪泄漏而已。”

  平安侯抚着茶碗想了好一会儿,叫管家上来,“拿我名帖去知府衙门,让知府与总兵都过来见我。”

  柳鬓柳眉一扬,“动手?”

  平安侯道:“先暴露他们的行藏。”

  柳鬓道:“此地多匪类,不如引匪类先骚扰,官府以帮忙名义动手。混战之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舅舅要么假装不知,要么背水一战。若是已经出手,却让世昭逃脱,那就麻烦大了。先夫的事,已经够连累舅舅,舅舅不能再有把柄落入那人手里。”

  平安侯又是想了好一会儿,断然对管家道:“赶紧去。让知府和总兵悄悄地来。”等管家一走,他又叫来护院头目,“你们今晚都不许张扬,不许出院子,收敛你们的武力,务必给人一个我们挺弱的样子。”

  等下人都出去,平安侯才对柳鬓道:“舅舅忙于上任,并未带足人手。这等棘手事就让给当地知府吧,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

  柳鬓在一旁眉毛微挑,轻轻应了声“是了”,然后款款回去后院。背人处,她嘴角勾出一个冷笑。

  平安侯却看着柳鬓出去的身影,狐疑了好半天。柳鬓怎么帮起朝廷的忙来了?不是该处处作对才对吗?他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宫新成与姜锵两个越走越觉得四周荒凉,沿路要饭的越来越多。两人不是出来游玩的,而是来察访的,因此硬着头皮往下走。

  姜锵见小乞丐多,她心中难得的政治正确触动,与路边一只烧饼摊商量一下,掏出一串铜钱,买下所有烧饼,让烧饼摊主分给小乞丐,一人一只。姜锵没等烧饼摊分饼就走了,难不成她还要呆在原地等他们跪谢?

  可令她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些小乞丐领到烧饼,竟然追着他们背影喊谢谢爹。若不是宫新成的儿女都有宫中记录得清清楚楚,姜锵都要怀疑这妖孽在外面胡来了。宫新成也被喊得毛骨悚然,脚步不稳,“叫我爹?爹是随便叫的?”

  姜锵饶是见多识广,也是惊骇,心一软,又买下旁边包子铺的所有包子,让掌柜的端出来分。顿时,他们身后喊爹声惊天动地。幸好有包子牵住那些人,没人追上来。

  姜锵与宫新成梦游似的快速走出老远,总算听不到喊爹声了,才回过魂来。

  姜锵道:“我想起一本书也有写到类似场景,但那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作者将吃剩的半只馍随手送给路边一个小乞丐,小乞丐就在他娘指使下,喊‘谢谢爹’。那作者还写到他进城后,看到大冷天不着寸缕的小乞丐挤在一起坐墙脚跟取暖,晚上则是抱团躲土沟里睡觉。遇到天寒风大,夜里冻醒,一齐大喊‘娘亲,冻死我了’,满城此起彼伏,凄惨异常。可是这边怎么也有这么多小乞丐呢?”

  “匪患,越来越严重的匪患。”

  “对了,那作者还写到,那些小乞丐如果侥幸没死,活到十几岁,便加入匪帮,从此刀口舔血。那些人都是打起来最不要命的,也是什么都抢的。”姜锵指指后面,“他们以后也是差不多的命运吧。这就成恶性循环了。打破已经形成的恶性循环最不容易。”

  宫新成脸色墨黑,他这个皇帝,却是对着一帮叫他爹的小乞丐,无能为力。“如果不出来看,都想不到这儿几乎是地狱。我们就在这儿多住一天,悄悄问清楚怎么会落到这地步。阿三,又要靠你问了。”

  “小菜一碟。”

  两人此后都没心情说话。等绕了一圈回到客栈,远远看到客栈的招牌,宫新成才道:“这两年看来没法打通天河了。阿三,你替我好好挣钱,这边在往后几年都几乎是无底洞。”

  “不能让你弟弟掌管善后,他什么都不懂,为人又不切实际,会误事。”

  “除非把他调离封地,不然不能越过他。我会与他好好谈谈。”

  “好吧,我先回去写一篇游记给他。”

  “呵呵,他是需要一再折在你手里了。既然不打通天河,回去就修书一封给正始国君,省得他们陈兵通天河,擦枪走火了总归不好。”

  “要是我是男的,我可以替你去与世昭谈。”

  “不许,知道你拿世昭对付过世荣。”

  姜锵哈哈大笑,“可私交是真不错的。我还欠他好重的人情债,你帮我还了吧。你往他的将军府里扔我做的白磷弹,我是很不愿意的。你干嘛脸色这么臭……”

  宫新成却是听到周围越来越近的嘈杂脚步声。他心里一凛,连忙抱起姜锵,快步冲进客栈去。可身形才动,几枝羽箭便破空射来,随即,更多的箭,更多的脚步声。这时,即便姜锵也知道不好了,连忙自己用力抱住宫新成,“你尽管放开我,我自己会抓住你。”

  宫新成不理她,抱着她上窜下跳地躲避。没躲避几下,不远处的暗卫与客栈里的侍卫纷纷出动,刀剑起舞,隔开箭雨,将两人救入客栈。

  宫新成看着一枝他抓来的明显是官府使用的羽箭,脸色墨黑,“白总管,等会儿瞅空子,把平安侯去给朕抓来。围住他们的客栈,谁逃杀谁。”

  而后,宫新成手指连指,叫出四个侍卫,“你们四个,保护贵妃。挪到那个位置。”

  最后,宫新成端坐于客栈大堂中央,一字一顿地道:“宣,阳水太守,阳水总兵,觐见。”

  姜锵坐在靠墙的角落,看着中间即使穿着布袍,依然威势逼人的宫新成,不禁微笑了。外面是无数刀剑,无数士兵,还有黑暗处的阴谋,屋里却只有有限的侍卫,而她更是一点派不上用场。但她此刻完全不担心。有这个强势的男人,也有,她手中的白磷弹。姜锵好整以暇,慢慢地摸出三枚白磷弹,一只一只地装上引信。旁边护卫她的四个侍卫顿时眼睛都亮得跟星星一样,这不是聚义庄那臭弹的真身吗?神弹啊,而且三枚,这下更不用担心了。

  这一屋子,就姜锵身边四个侍卫神色最轻松。

  门外,走出去的侍卫大声转述皇帝口谕之后,忽然,周遭变得异常安静。屋外的人可能开始在商议,而屋内的人则是等待。

  姜锵眉头一跳,对一个侍卫道:“把我房间里的灰皮包去拿来。”

  侍卫应声而去。如一只大蜘蛛,非常轻手轻脚地甩上楼梯,两个起落,便消失于二楼。

  姜锵看向宫新成,他脸色没变。不知他想到什么没有。如果外面的人有善意,此刻最应该做的事是立刻放一个人过来查核真伪。如此久的等待,绝不是好事。

  果然,宫新成已经在那边说话,“回来,关门。”

  侍卫应声入门。一屋子顿时沉寂下来。这些人都久经杀戮,太懂危险在何处。他们此刻都已浑身绷紧,随时准备冲击。

  而楼上的侍卫如云一般滑过楼梯扶手,下到姜锵身边。姜锵拿来她的灰包,又摸出好多迷你白磷弹。以前逃亡的苦命经历已经在姜锵心中留下阴影,因此大白磷弹她不肯做,护身的迷你弹她做了无数。不仅做,而且携带,她得做百分之两百的保障,才敢抹除阴影跟宫新成出门。

  宫新成听到这边的动静,回头一看,见桌面密密麻麻的黑弹,不仅笑了。“哈,阿三,你带了这么多?全拿出来,教他们怎么用。”

  “这个,总之只要拉开这条线,直接往人群密集处扔就行。悠着点用,只有二十颗。威力大概是两颗大的。”

  侍卫们恨不得扑上来多抢两颗来用。可惜宫新成指令五个人,各拿四颗。其中一个就是白总管。

  而后,他们几个人凑一起轻声商议一番,很快,白总管便带上几个人窜往楼上。不久,楼上传来白总管警告当地太守的声音。

  但随着几声箭响,门外有人大喊,“活捉正始国太子”。姜锵听了忍不住赞叹,“好办法,师出有名。”

  宫新成微笑回头,“好办法,坏办法,在阿三的臭弹面前,有什么两样?”

  姜锵笑道,“好办法赏心悦目,过程愉快。”

  宫新成悠然指出:“你也能欣赏杀人了。”

  姜锵心里立刻骂了一声“你奶奶的”,嘴上却只能干笑。而屋里开始不断有箭穿窗而入。姜锵只好强自镇定,心说对方可别用火攻。

  忽然,外面“嘭”地一声响,很快,惨叫声连连传来。毫无疑问,第一颗迷你白磷弹投出去了。

  宫新成在屋里喊了一声,“白总管,把柳鬓也捉来。捉两人后,你们立刻回撤,攻打外围。”

  外面白总管带人呼啸而去。

  宫新成若无其事地喝口茶,“别让他们接近围墙。防他们火攻。”

  话音一落,又有三个侍卫飞奔上楼。此刻,宫新成从袖子里取出白练,抓在手里。姜锵见识过他的白练,知道白练是他的武器。心说不好,他准备出手,说明外面战局并不理想。姜锵的手不禁放到布袍上,布袍下摆,还缝有几颗迷你白磷弹,要不要拿出来呢?不,不急,现在白磷弹才爆了一颗,说明他们还不需要这种□□。她这种从未经历过战争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别添乱为好。

  正想着,又一颗白磷弹爆炸,外面传来一声呼喝,“启禀皇上,两个指挥全部殒命。”

  宫新成道:“软硬兼施,劝说这些无辜士兵不要为乱臣贼子卖命。”

  外面便一边威吓性地又扔出两颗白磷弹,一边有侍卫大声奉劝无头苍蝇一般的官兵不要听信乱臣贼子的谎言。

  过了会儿,宫新成回头对姜锵道:“外面围攻的士兵开始撤退。你带上四位侍卫上楼收拾一下,我们必须连夜离开。不能等山匪获知消息来杀我们。”

  姜锵应一声,连忙在四个侍卫护卫下,上楼整理包裹。等她下来,却见白总管刚好带一男一女进入大堂。女的,姜锵认识,正是柳鬓。

  男的正是平安侯,平安侯进门一看是皇帝,吓得立刻跪倒:“皇……皇上,是皇上?”

  宫新成坐那儿安然不动,“你以为是谁?”

  平安侯下意识地看一眼依然站立的柳鬓,一时无话可说,他一个做舅舅的难道此时供出上了外甥女的当,将外甥女推上绝路?

  宫新成问:“是你召见阳水太守和总兵,指出住在这个客栈的是正始国太子世昭?”

  平安侯磕头如捣蒜,“臣有罪,臣听信……臣以为正始国太子潜入阳水,试图串联阳水山匪……”

  “嗯,朕知道了。”宫新成扭头看向柳鬓,“你就这么骗你亲舅舅,通过你舅舅的口通知阳水府里的□□死党,令他们提兵围住客栈。你知道朕在这种情况下为避免伤亡必然会亮明身份,你也清楚这两个死党在重兵包围客栈之时获知里面其实是朕,会如何将计就计。柳鬓,你真是个才女。”

  柳鬓脊背笔挺,冷肃地道:“没有的事,皇上请别口说无凭,乱下结论。”

  姜锵旁边听了一笑,舅舅不好意思指证外甥女,这个外甥女就咬紧牙关撇清关系,真是心狠手辣,不把舅舅性命放眼里啊。

  “这种宅门内院妇女天天狗咬狗内斗的小伎俩,可不应是才女该有格调哦。”姜锵终于从楼梯走下来。

  宫新成看一眼姜锵,便不再理这事,扔给姜锵处理。

  柳鬓蔑视一眼姜锵,“哟,这位不是如今众说纷纭的贵妃吗。贵妃是看见我说话了,还是拿到白纸黑字的凭据了,还是拿到证人三头六面对质的口供了?红口白牙,口说无凭,难道是贵妃的作风?”

  姜锵满不在乎地道:“莫,须,有,三个字就够了,废那么多话干什么,真不是才女该有的格调。请墙角坐,外面还得乱一阵子,屋子中间不安全。”

  柳鬓继续蔑视坐回靠墙角落的姜锵,“贪生怕死之徒。”

  姜锵这种老狐狸怎么可能受激,依然平和地道:“贪生怕死是人之本性。一个人的性命来之不易,娘亲十月怀胎,爹娘捧在手里养育十多年,哪个都是爹娘的命根子。你看外面这么多当差吃皇粮的,不过是拿一份小钱出一份力气,谁愿意大过年的送命。大过年的,他们爹娘团员饭上,哪次不念叨一遍他们的名字,他们对每个家庭而言,非常重要。你却轻轻松松说句话,害他们送命,害他们白发苍苍的爹娘再见不到儿子,没人养老送终。作为一个上位者,有权有势的人,你这么轻贱别人的性命,很不好。”

  姜锵这话,宫新成无所谓,但侍卫们听了心里都很感慨。是啊,当差吃皇粮而已,这帮皇亲贵戚时常不拿他们的命当命,正如贵妃所言,很不好。一时都看柳鬓不顺眼。

  柳鬓冷笑,“壮士赴义,你这种女人怎么会懂。”

  姜锵作恍然大悟状,“对了,说到我这种女人,我来自域外,不懂贵地礼教,需要向才女请教。我记得你曾经通过士子们闹事,向我指出,妇女失节事大,手脚碰了外男,得忍痛自断手脚,全身碰到外男,得自行了断,也就是自杀。这么凶?”

  一直关注着外面动态的宫新成不由得回头看姜锵一眼,不知她为什么提这种事。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而柳鬓干脆地道:“对。”

  姜锵“噢”了一声,很是诚恳地点头,“受教了。才女果然是才女。”

  宫新成听到这儿,终于感觉到柳鬓要坏事了。而侍卫们却还在觉得贵妃真够大度。

  宫新成听到外面打斗声几乎消失,就对身边一侍卫道:“护送平安侯回客栈。平安侯,眼下阳水总兵已经死在门外,阳水暂时无人看守。你最好连夜离开,估计山匪很快会获知消息,下山劫掠。走吧。”

  平安侯这才敢起身,看一眼依然屹立在屋子中央的柳鬓,却不敢求一句情,默默退着身走出。

  宫新成才看向姜锵,“你收拾完了?我们也立刻离开。”

  姜锵看一眼柳鬓,对宫新成道:“皇上有只盒子,我不敢动,请皇上自己上去收一下。”

  宫新成眼光微微一闪,立刻点头道:“差点忘记。”一甩袖子,匆匆上楼去了。

  姜锵等脚步声消失,才对柳鬓道:“等下我们得连夜赶路。此地山路凶险,而你我都无功夫,需要男子背负。我呢,皇上会背。你只有请侍卫大人们辛苦一下了。但这么一来,势必令你与男子全身接触,毁你名节。你呢,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但你可以选择,是失节前为保全名节而自杀呢,还是失节后羞愧自杀?”

  柳鬓脸色大变,这才发现自己中了这阴险女人的套。身不由己地看向楼梯,希望宫新成从楼梯走下来。

  姜锵干脆利落地吩咐身边侍卫,“你们俩带柳才女去厨房,协助她成全节妇之名。千万不要碰到她全身,否则她就不干净了。”

  侍卫已经被姜锵前面的话挑出对柳鬓的极大不满,再说正是这女人害得他们全体今晚遇险,这种谋害皇帝的罪名是需要诛九族的,杀她一点不冤。但他们也知道皇上与柳鬓以前的事,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杀。而如今贵妃将责任推给是柳鬓为保名节而自杀,而皇上哪有什么盒子需要亲自上楼拿啊,显然皇上和贵妃串联起来演戏,那么他们乐得执行。反正,皇上爱贵妃着呢,有贵妃担着。

  于是,两个侍卫轻而易举地拖走了柳鬓,果真没碰到她的躯体。

  然后,宫新成慢吞吞地下楼了。伸手在姜锵额头上弹了一下,“挖得一手好坑,差点连朕都被你瞒住。走,跟在朕后面。”

  姜锵撇嘴道:“我替你干脏活。下不为例。”

  宫新成指指外面一地的死人,“这哪是脏活。地上的除了总兵和太守,他们不该死。你跟紧点儿,小心。”

  姜锵不禁叹气。皇位之争结束之后,各方愿赌服输便是了,何必纠缠不休。“又没钱,又没兵权,闹什么闹,笨。”

  “所以才子不仅仅是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宫新成说出这话后觉得解气,一把将姜锵抱上马,与他合骑,在侍卫簇拥下沿原路连夜返回。如今身份暴露,他担心姜锵一个人骑马会出危险,只好委屈他□□的马。

  白总管随侍在侧,大声警告各侍卫:“城中本来就有匪类活动,再加敌在暗,我在明,我们又不熟悉本地地形,大家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确保今晚顺利通过山路最危险地段。”

  姜锵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臭弹往天上扔,照明效果很好。如果听到什么地方有多人埋伏,你们可以朝天上扔,让他们暴露踪迹。”

  宫新成笑道:“你做得慢,他们不舍得用。”

  姜锵心里略一矛盾,但一想到今晚可能面对的是上了历史的土匪,就觉得幸好有臭弹了。

  宫新成一路只觉得胸前这个女人好生坐立不安,等大伙儿闯出城门,到了空旷处,他终于忍不住道:“别多想啦,以后不让你做脏活。”

  “不是。呐,给你。”

  宫新成觉得有一堆东西推到他胸前,伸手一摸,大惊,贴耳轻道:“你哪又摸出来这么多?”

  “衣服里缝着的。”

  宫新成看看四周的侍卫,伸手将袖子口对准姜锵,再度轻道:“塞我袖子里。”

  姜锵立刻明白。月黑风高的,又是刚刚差点遇险,此刻侍卫们都突破安全距离,所有侍卫都与宫新成贴得这么近。可谁知道人心如何呢。若是有人冷兵器偷袭,还能挡一挡,而白磷弹,即使只是迷你的,谁吃得起这近距离的一颗呢。宫新成多年争权,自然是步步为营,处处小心,姜锵却是还很不适应,要宫新成提醒一下才明白过来。

  姜锵一边将白磷弹隐秘地放入宫新成袖子暗袋里,一边心里暗想,今晚异常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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